《记得不记得》十三丫

27、盛开阳光的角落⑦

　　杜珉欣在疼痛中醒来的时候，医院里已经人声鼎沸。林晓晓安静的趴在自己身边睡着了。胶管里冰凉的药水依旧不紧不慢的流进自己的血液里，杜珉欣盯着窗外发呆。天只是蒙蒙亮，暗青色的山脉，半山腰亮着模糊的灯光。
　　一记婴孩的哭声划破夜空，杜珉欣一惊床边的林晓晓也跟着醒来。
　　“哦，又有小宝宝出生了。”林晓晓揉着双眼嘴角带着笑意。
　　一个生命的离去换取一个生命的到来。
　　杜珉欣已经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这句话，只是在几个小时之内，就见证了人的生与死，心中还是有所感慨的。无意间往窗外瞄了一眼，黑色的棺木赫然停留在还留着昨晚未干水迹的水泥地上，收回自己的视线，杜珉欣的眼睑已经涌上泪水，苍凉到极致。
　　和杜珉欣一个病房的，是高一的一个小男孩，很羞涩的样子不肯多说一句话，因为高烧的缘故一直卷缩在被盖里只露出清亮的眼睛。
　　天空亮起来的时候，杜珉欣终于输完了所有的点滴，整只左手毫无意外的肿起来。可她精神抖擞的在医院的楼道里穿梭，去其它病房看望认识的同学。
　　“我都好了。晓晓你不要一直都跟着我啦。”杜珉欣伸手伸脚给林晓晓看，露出大大的微笑。
　　“谁不知道你今天差点蒙混出医院。”林晓晓翻着白眼，“杜珉欣你这个自私的小女人。”
　　其实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杜珉欣却突然变得好委屈。“我又不是病原，虽然是最早进医院，可是……我又不是因为菌痢进来的。”最后的字句几乎消失掉声音，杜珉欣握着自己肿痛的左手，疼痛迅速涌上来。
　　“我们回去吧。”林晓晓背过身，声音闷闷的传过来。
　　“晓晓。”杜珉欣开口叫住她，“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林晓晓回转身，脸上是迷茫的表情：“嗯？”
　　“帮我在陈老师那里拿一份资料，你说是我叫你去的就行。”
　　杜珉欣的眼眸突然黯淡下去，心里开始生出局促的紧张感，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以前很多次提醒自己忘记，可是终究在忘却掉所有之后又全部翻盘。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恶的记忆。只是记得曾经刻苦铭心的痛，那么就只好加倍奉还了。
　　手心生出丝丝温暖，林晓晓的手并不比杜珉欣暖和多少，可是被握紧的温度，那代表着一种信任。那时的杜珉欣从来都不曾设想过，原来自己可以伤到晓晓那么深。

　　杜珉欣手里是厚厚的一叠资料，是自己近两年来的心血，其中包括苏白教授的那份报告。
　　可是交到杜珉欣手里的人并不是林晓晓，而是她的妈妈。
　　下午杜珉欣望着高烧40度被抬进治疗室物理降温的林晓晓难过的流下眼泪。其实早该叫晓晓离开医院的，可是自己却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杜珉欣你这个自私的小女人。”这是杜珉欣骂自己的，从来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连自己都讨厌的人。手指微微一用力，杜珉欣感到轻微的疼痛，然后骇然的看到输液管回流着自己鲜红的血液。
　　杜珉欣头顶上的药瓶一已经空掉了，没有及时更换引起了回血。杜珉欣从床上坐起来艰难的拿下药品往楼道里走。
　　路过的护士看到了赶紧带着杜珉欣去换药。看着红色的液体慢慢流回自己的体内，摇摆不定的心，突然做下了决定。
　　晚些时候林晓晓的高烧终于退下来了。林妈妈拿资料过来时候，杜珉欣揉着发红的双眼小声的说着对不起。林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和蔼的微笑。医者父母心，晓晓高烧不退只有用物理降温的时候林妈妈才过去了一小会儿，做相关治疗外加照顾女儿，其余时间都是奔波在医院的各个楼层。

　　这次事件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杜珉欣坐在病房里整理资料的时候，房门被突然推开，然后涌进一大堆人。
　　杜珉欣抬头看到校长僵硬的笑容，然后其余的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是县委书记，专门来慰问你们的。”
　　然后是一番嘘寒问暖的话语，杜珉欣跟着嗯嗯啊啊的回答。小小的病房里相机的闪光灯闪耀不断，杜珉欣心里十分纠结，要是成为明天报纸上的头条会被笑掉大牙的。
　　领导们都出去了，杜珉欣摸摸自己的额头居然出了一层虚汗。转过头，旁边床位上的小男生羞涩的低着头，刚才他也是被询问的对象。
　　“喂。和领导们在一起就是要有神扯的本事。我就是没有这本事，所以今天才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校长大人。”杜珉欣满脸波澜不惊的神情。
　　小男生回过头浅浅的笑开了，然后若有所思的问道：“从来没有见到过学姐这么开朗的女生呢。”
　　这句话直接把杜珉欣雷到了，说我不文静也不必这样直白吧。
　　“额……学弟。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杜珉欣纠结着吟了一句酸溜溜的诗。

　　晚一点的时候，杜珉欣悄悄溜到重症病房去看晓晓。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不得不让杜珉欣捂上嘴巴和鼻子。缓缓行走在阴暗的楼道里，觉得周围升腾起一团团看不见的病毒和细菌，杜珉欣凭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差点没吐出来。
　　终于在一间一间病房的搜索中找到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的林晓晓。看到晓晓烧的发紫的嘴唇，杜珉欣的眼泪就跟着流下来。
　　“杜欣儿，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又没招你惹你。”林晓晓虚弱的语气，可是却带着无害的笑容。
　　杜珉欣抽搐着站在门边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晓晓。都是我不好。”
　　“没事了。没事了。烧不都退下来了吗？”林晓晓的微笑还没有褪下去，眼睛里流淌着平和的神色。

　　那个晚上杜珉欣趴在林晓晓的床边赖着不走，任凭晓晓好言相劝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说了狠话还是死皮赖脸的不回去。
　　“杜欣儿你这个扫把星，明天我又发烧了就全怪你。”
　　“你发烧的话我肯定是第一个被传染，然后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我可不想身为病人还要照顾你。”
　　“现在是我在照顾你好不好？”
　　“我服你了。”
　　林晓晓一把抓起被子把整个身体都埋了进去。
　　“不和你说话了。你爱走不走。晚上会有护士来查房的。知道你在这里被赶出去会很难看的。”被子里瓮声瓮气的传来林晓晓的声音。
　　从重症病房那栋楼出来，天色已经黑到不行。杜珉欣习惯性的望了望夜空，居然很轻松的找到人马座。
　　“晓晓，你一定要好起来哦。不然我会内疚死的。”双手合十，少女虔诚的祈祷。很少可以看到星星的县城现在可以看到星座了，那么许下的愿望也不会很虚无吧。
　　“上帝救救我吧。”杜珉欣稍微放大的声音，可是刚好被身后不远处的某个无心人接收到。
　　“又不是非典，你紧张什么？”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杜珉欣打了一个寒战回过头看到少年泛着光辉淡蓝色的眸子。
　　“喂。”杜珉欣张嘴想要骂人，可是在“喂”之后却久久吐不出任何一句话。
　　时光突然被定格，杜珉欣望着欧泽洋柔和的眉眼，这个恶劣的少年其实还是很善良的。
　　幽幽吹过来一阵凉风，杜珉欣憋了半天冒出一句“谢谢”然后仓惶的逃离。
　　“我有那么恐怖吗？”欧泽洋翻着白眼，“这次不是我神扯好不，是她唉。”
　　杜珉欣悠回楼道口，突然想起自己可爱的诺基亚，唐小果那个笨蛋是不是给自己打过很多次电话了。
　　想着自己的手机现在正可怜的躺在寝室床上的角落里，杜珉欣不自觉的撅起了小嘴。下一个动作是回转身往刚才欧泽洋所在的地方冲锋。
　　“欧泽洋。”看着欧泽洋迎着风站在那里杜珉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感动了？”欧泽洋的眸子里泛着光芒。
　　杜珉欣可怜巴巴的望着这个正陷入极度自恋的小孩：“如果你把手机借给我我就更感动了。”
　　“据说你是这次事件的病原。”欧泽洋说完这句就忍不住笑开来。
　　“你才是呢。我可是清清白白因为重感冒进来的。”杜珉欣恨的牙痒痒。
　　“算了。不逗你玩了。”欧泽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杜珉欣立马伸手去抢，可是欧泽洋却突然抬高了手：“要怎么感谢我呢？”
　　只顾追着欧泽洋拿手机的那只手，杜珉欣随口说了一句：“想好了再说吧。”
　　拿到手机，杜珉欣喜滋滋的跑到另外一边。先拨通妈妈的电话，杜妈妈说学校统一给住院同学的家长打了电话，虽然说知道女儿没有大的危险，可是还是止不住的担心。杜珉欣安慰妈妈几句，叫不要来学校看她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挂掉电话，杜珉欣撑着头想了想，居然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记起了唐小果的手机号码。踌躇了一下，拨出11位毫无规律的数字，数秒的安静之后，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按下挂机键，杜珉欣看到手机屏幕上夏薇的照片，欧泽洋其实还是很喜欢薇薇的吧。逼着自己去讨厌夏薇，欧泽洋你的心里会有多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