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90、贾宝玉衔怒抛麒麟 金鸳鸯意重叹无缘

　　北静王失踪，事情非同小可，无论他是自己脱身而去，或者被什么人救去，最差的结果是他遇到了什么不测，贾府都难逃干系。一时宝玉也顾不上其他，细细向黛玉问明当时情况，知道水溶当时并没受什么大伤，便也放下心来。
　　这时九宫阵已经恢复正常模样，宝钗也带了宝琴湘云一起过来查看究竟，同行的还有贾母派过来的鸳鸯。
　　众人见了现场的一切也都唬了一跳，闻得当时跟大家对抗的是黛玉，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有湘云咯咯笑道：“其实我接手不久就猜到对面的是林姐姐了；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能打败宝姐姐她们，又跟我对峙了那么长时间？”
　　言语之间，颇为自得，宝钗想要拦时，却已是不及。
　　宝玉气极反笑，将黛玉交给身边的妙玉，走过去细细瞧了几眼湘云道：“我倒不知道湘云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听你这意思，我来还是打扰你们了；林妹妹现在是没法跟你比了，要不要我现在陪你再玩上几个回合？”
　　湘云瞧瞧四周的惨状，禁不住吐了吐舌头笑道：“别别别，爱哥哥你本事那么大，我可不敢随便惹你。你这哪里是斗阵，再来这么几次的话，整个九宫阵都要被你掀翻了。”
　　宝钗瞧过黛玉，赶过来道：“云儿你不过去看看你林姐姐，还在这里浑说什么？”又转回头对宝玉道：“她年纪还小不懂事，胡说了什么，宝兄弟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宝玉冷笑道：“宝姐姐错了，云姑娘现在是心高志大，便是你和林妹妹都已经看不到眼里了。她往日乱说些什么倒也无妨，如今既然是伤了我的未婚妻，我这个做未婚夫的少不得要站出来表个态。”
　　说罢不理宝钗湘云愕然的样子，从怀里取出那只金光灿灿的麒麟来，在众人惊呼声中用力往阵中一抛，看也不看的回过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那只金麒麟原本来自民间非我之物，如今我再把它归还自然，有缘者得之，从此与我再无瓜葛。”
　　这样的戏码本是风月宝鉴出现过的，宝玉当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绝情，如今却是不假思索的做了出来。
　　这个金麒麟对于他和湘云的意义，在场众人大多知道，如今见他如此决绝，便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一时也没人敢过来劝，只黛玉微微一叹低声道：“你这又何必！”
　　宝玉不再理会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的湘云，走过去将黛玉拥在怀里道：“我本来也是只把它当做个旧日情分的念想，如今一朝去了倒也干净；比起它往日对你的伤害来，我这点子舍弃又算得了什么？”
　　这麒麟按照原书自然会被后来的卫若兰得到，更成就了他和湘云的一段深情，若是宝玉还一直保留着不放的话，不仅会在黛玉心中留下阴影，就是卫若兰和湘云的感情也会受到影响，这样子一想却是个多方得益的事情。湘云虽然现在伤心，以后就会明白宝玉这样做的好处，也能好好教训她一下，省得她白长了一颗聪明脑袋，却老是被人当枪使唤。
　　当下妙玉带了黛玉回栊翠庵压惊，宝钗带了姐妹们回去重新设计图样，以其尽快恢复被宝玉毁了的渡情宫，宝玉便想过去瞧瞧那些敢于刺杀水溶的面具人的真面目，却被鸳鸯悄悄拉到一边。
　　宝玉对鸳鸯向来敬重，倒也并不怪她拦了自己，只是很长时间没被鸳鸯这么主动牵手，心里不觉恢复了自小对她的情分；那时候的两人可是比亲姐弟还要亲的关系，都是因为贾赦逼婚的事情被迫疏离了，但心里的距离却从未隔开。
　　鸳鸯依旧还是那身红袄绿裙的打扮，只是身上披了一件大毛的衣服，黑得发亮的大眼睛透着谨慎防备的目光，那副端庄持重的样子，没人相信她还只是个丫鬟。

　　“那些人你不看也罢，反正你都认识，见了反而尴尬；倒不如大家就当没看到彼此，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
　　鸳鸯说话向来不绕圈子，直接将她拉宝玉过来的原因挑明道：“除了那个虎型面具人是东府的珍大爷，其余的都是各位公府的哥儿，这十二星阵也只有这些公府的传人懂得，他们是谁也不用我一一说了吧。”
　　其实就是她不说，宝玉见到十二星阵也能猜出个大概，过去只不过是验证一下罢了。要说这四王八公倒也奇怪，除了贾家以外，这些公府的姓名中竟然隐含了十二地支之数，或名或姓，六家国公每家包含两个，十二地支一个不缺，正好组成十二星阵。这些人在前面武选中保存实力隐蔽锋芒，却是为了今天在这里刺杀水溶，谋划之深远可见一斑。
　　宝玉挑挑眉，紧绷的面皮松开，嘴角抹开一缕讥笑道：“面具人，阵中阵，那又怎样，不也是一无所获，还闹了个打草惊蛇。真想杀他告我一声，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干嘛挑这种敏感的时候。老祖宗也真是糊涂了。”
　　鸳鸯受他容光所摄，眼神一呆，面上不觉火烧火燎的烫起来，忙低下头道：“这，这也不是老太太的本意，是东府的珍大爷一手谋划的，又是一心为了皇后娘娘，老太太这才答应了。再说原本的设想也只是伤他，让他以后不能跟娘娘生的皇子争皇位，并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更别说要二爷你出手了。”
　　宝玉瞧着好笑，这鸳鸯可是少有这种小女儿情态的，想是有些时间没跟他接触的缘故，却也无心逗她，顺口道：“我想也是，也只有东府的那些个白痴才会把争夺皇权的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如今倒好，一个好好的盟友现在就要变成对手，我想这该不会是那位珍大爷有心算计我们吧。”
　　他说的无心，鸳鸯听得却是心惊，细想之下却也不能定夺，毕竟那贾珍可是亲自上阵，再说伤了水溶对于娘娘的地位的确有益无害，不过这件事还真得跟老太太好好汇报一下。她一个丫鬟，再有地位也轮不到她来决策，这些也只能想想罢了，还是把老太太交代的事情办妥再说。
　　鸳鸯这样想着，却也去了那些羞意，抬起头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说什么都是无益，一切还要等我回了老太太再说。只是这事情毕竟还是被林姑娘破坏了，本来我还想着怎么帮她说话，如今听你这么说，这坏事也算是变成了好事。这件事暂且不说，经过昨天和今天的事情，二爷还是跟林姑娘尽快把太太接回来吧，眼下府里的一切，还不是你和林姑娘能够控制的。”
　　宝玉心里明白，面上却做出一副不解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太太昨儿这才刚进宫去，少不得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和林妹妹虽说还小，可也不能不暂时把这个家担起来。”
　　鸳鸯叹口气道：“二爷毕竟还是个爷们家，不知道这女子之间的争斗方式。你和林姑娘的本事大家自然是都看到了，想要治理这个家对你们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难度；可是二爷不知道的是，咱们这个家又跟别个不一样，外面牵着那些王府公府，里头还有东府和大老爷那里，这些个事情有你在家的时候还好，若是你哪天又有了什么差使离家，那林姑娘恐怕就会被这些人生吃了去。太太那里有娘娘撑着，在哪里都不会被人小瞧了去，为人又是个不冷不热的不易靠近，别人就是想算计她，也要想想后果。林姑娘就不同了，娘家一个亲人没有不说，为人又是直爽亲和，不但很多时候硬不下心肠，就是别人一点半星的好她都记得，这样如何不会被人算计？”
　　宝玉原也知道黛玉这次掌家，后面肯定有些玄机，却也没有想到这些上去，禁不住道：“鸳鸯姐姐说得都对，可是林妹妹既然是我的正妻，接掌这个家怎么都是迟早的事情，有什么不利的地方我可以慢慢帮她打通，难道即便是我们将来成了亲，这个家也要交给别人来掌不成？林妹妹虽然单纯，却也聪明绝顶，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也能懂得人心险恶的道理；若是一味的让她躲在温室里养着，那她什么时候又能长大？”
　　说了这些话，其实他心中也是没底，毕竟黛玉不同于宝钗，她的善良多情好像就是天生的一样，真要是让她变成宝钗那样四角俱全的人，宝玉心里还真是不忍心。
　　鸳鸯四下瞧瞧无人，又凝神瞧了宝玉一眼方叹道：“二爷想林姑娘掌家原也不难，也不需要将林姑娘变成太太那样的人。娘家那边的事情好说，二爷只需帮林姑娘找个有实力的外家即可；只是，只是二爷跟林姑娘情比金坚，身边既容不得别人，又怎么阻止别人另攀高枝呢？紫鹃跟我还好说，二爷不要，我们还可以将来出家当姑子去，林姑娘身边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二爷若是真这么着一天天的冷下去，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小红那样卖主求荣的人，到时候二爷就是后悔，只怕也是晚了。”
　　她说这些不免坦露了自己的心意，红晕了脸庞，脚却像生了钉子一般的没动一步，心里委实真想知道宝玉会怎么处理她跟紫鹃的事情。
　　宝玉知道自己这次回答的后果，倒也一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瞧定了鸳鸯道：“我知道姐姐们都对我好，打小里我们也都是没什么忌讳，按说我是不该忘了本的；只是姐姐也是个有大主见的人，将来寻了良人一生一世的过了，哪里不比跟这么多女子同一个丈夫的好？就算是为了还姐姐们这些年的情分，我也一定会给姐姐们寻个好夫家，保证将来你们也都个个都是主子奶奶的，何苦在这府里苦捱一个偏房的名分？”
　　鸳鸯冷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真当我们大家都是傻子不成？上次我若是随了大老爷，别说偏房，就是正房主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又哪里会稀罕你送个主子奶奶给我？你们男人或许三妻四妾的能图新鲜，我们看重的却是打小里不变的情分；你若是还记得我们往日的情分，就让我和紫鹃这辈子随了你们，做偏房做丫头的都无所谓，一辈子落得个干净更好——”
　　说着忍不住眼圈一红哭呜起来，她虽心性坚忍，十多年的感情都埋在心里，可是一旦爆发出来也是难以抑制，在自己从小心仪的男人面前，便是再想要强也掌不住。
　　宝玉向来最怕女孩子在眼前哭，见状也只有把她轻轻拥了，掏出帕子帮她拭泪，忽而又想到这帕子是黛玉的，心里一个激灵又收回去，只像往常一样甜言蜜语起来。
　　情人间的感觉是最灵敏的，鸳鸯自然发觉到他心里的变化，心下一叹也是无可奈何；自己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依然不改，看来这辈子两人的关系也就只能到这份上了，只盼着时日久了，这冤家会有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