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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惊地变流言惑天下 乾坤断贾元春听政 ...

  •   神京,大内凤藻宫。
      抱琴揉着一双惺忪杏眼,迷迷糊糊的靠在袭人身上,复读机一般的机械的重复着她的话,太监宫女们在她们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房间内的杂乱——昨夜水晨与元春两个批奏折直到后半夜的五更天,她也一直伺候到五更天,这会子刚在外间眯了一会,又被替班的袭人拉进来做事,如何吃得消?
      袭人焦急的瞧着宫人们四处张罗,朝重重帐帏处望了一眼,面上露出一丝无奈,这样的日子自打她进宫就一直重复,时间长了,别说这些宫女太监几乎完全麻木,便是她自己也有些厌倦。说起来以往她伺候宝玉那个小魔星的时候,还有一个觉浅的晴雯夜里替她笼班,宝玉也是个会体贴人的,即便是有些辛苦她还能勉强支撑,现如今这位皇帝爷比起宝玉来不知道要麻烦多少倍:这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做皇帝做的比起寒门学子还要辛苦,难道真像宝玉当年说的那样,这做皇帝的若是太能干了,那做臣下的往往平庸无能?
      这样的氛围里想起宝玉,袭人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以往那些个跟宝玉蜜里调油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他们当年也的确有过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啊,那时候的宝玉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每次都能闹得她脚软腿软全身无力才会罢休,每次这样的早晨反而是晴雯麝月她们收拾残局,自己这会子应该还在宝玉温暖的怀抱里睡得正香……
      这会子躺在他怀抱里睡着的应该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了吧,也不知道精力特别旺盛的宝玉会把她弄成什么样子,应该不会像作践自己一般那么闹吧——
      哎呀哎呀,自己这是想到哪里去了,真是好不知羞!依着林姑娘那份清高自持的样儿,只要没成婚,他们两个应该还没发生什么吧——
      一念及此,袭人心里竟然有些庆幸与骄傲:不管有多少姐妹惦记着,直到今天自己应该还是宝玉唯一的女人,那个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俊俏公子爷还只属于她一个人呢。有些心虚的瞧了眼偎在她身上的抱琴,后者正无精打采的低着头,素日精明干练的脸上星眼半睁半闭,一副瞌睡虫满脸的模样,哪里会觉察到她心里的想法?
      说起来抱琴还比她大两岁,过了年就应该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可对真正男人的接触估计还停留在被宝玉吃嘴上胭脂的阶段,真可惜了她这么个千娇百媚的雪人儿了。不知道是不是仆随主人还是久在深宫,抱琴跟元春一样生得特别的白,雪缎一样的肌肤瞧得久了都觉得眼晕,据说皇帝老子就迷恋皇后娘娘那一身的冰肌雪肤呢。一众姐妹里,也只有宝钗,无论身材的丰腴还是肌肤胜雪才能及得上皇后娘娘,当年就是因为这么个缘故才未能进宫,真不知道宝玉为什么就不喜欢她,却一心的迷恋那个黑白分明的林妹妹——
      她这里思绪杂乱,眼睛里却丝毫没放松对宫人们的督促,有抱琴这个活招牌在旁,宫人们对她也是不敢怠慢,不一会儿就收拾得干干净净,皇帝上朝的袍服,皇后娘娘的各种首饰都一一摆放妥当。她是个出了名的谨细人,宝玉身边的事情一点都不比皇帝皇后两个的行头差,她也能始终打理得井井有条,真不知道离了她,大红二红还有芳官她们这些个粗手大脚的又是怎么服侍宝玉的,说起来还真是让人不放心——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袭人急忙扶着抱琴迎上去,果然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跟坤宁宫的掌宫太监夏太监一起走了进来,面上都略有些惊慌。
      “圣上起来了没有?昨儿个可还平静?”
      每天同样的问话,一样的谨小慎微。当然了,他们说话的对象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抱琴。抱琴的耳朵比猫还尖,一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就已经醒过神来,这会子跟袭人出来,脸上早就恢复了一向波澜不惊的样儿道:“两位怎么一起来了?陛下跟娘娘没什么事,只是昨晚又熬夜了,这会子怕是正睡的香。如今天色尚早,你们有什么急事吗?”
      若是戴权跟夏太监任何一个来,抱琴都不会这么问,在元春的指派下,这两位也是分工明确,戴权主外夏太监主内,以往都是夏太监进来,戴权则在外面安排銮驾,瞧今天这模样应该是有大事发生。
      “抱琴姑娘,出大事了,昨个半夜八百里加急,说是江南地动,这么个节骨眼上闹得是民心惶惶,估摸着今□□堂上又是一番纷争,咱家不敢耽搁,连夜去钦天监查实,这不赶着跟圣上禀报吗?”
      戴权一脸的焦急,说话声不觉间大了不少,内帏一阵的咳嗽声,水晨低沉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是戴权来了吧。这么着急的赶过来,必定有什么大事,赶紧的传进来跟朕详细说说。”
      他这一起身,睡在他身边的元春也习惯性的被惊醒了,手脚利落的先替自己掩了怀,也不多话,亲自俯过身子帮水晨匆匆打理了一下睡容才道:“什么事情这么早的惊动陛下,不知道陛下难得入眠吗?戴权,你如今可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是那些事情要紧,还是陛下的身子骨要紧,你就没个分寸吗?”
      戴权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将手里的折子高高举起,寝宫里只有水晨粗粗的喘气声和元春清脆的斥责,想到手里折子上的话,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里的主宰不再是皇帝,而是那个刚毅果敢的皇后娘娘。身后抱琴走过来,将他手上的折子接过来递给元春,元春瞧了眼直接转手交给水晨,转头却平静的向着戴权道:“如今这事除了你和钦天监,还有别人知道吗?”
      她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听起来却比水晨有力多了,戴权听得却是一个激灵,急忙磕头点地道:“奴才一接到消息就去钦天监查实,得到准信便赶着过来禀报,钦天监那边也留了人手看着。宫里和钦天监应该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出,这些奴才都敢保证,只是外面的事情就不是奴才所能控制的了。”
      他这话说的甚是圆滑,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却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元春也不为己甚,抬手将他打发出去,转头看向水晨时,却发现自己的皇帝丈夫面色苍白,冷汗从鬓角下颌涔涔而下,拿着奏折的手不住颤抖,忽而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一扬脖子,一股逆血冲口而出,大叫一声颓然倒地。
      元春吃了一惊,急忙一手扶过他的身子,一手将奏折拿了过来,旁边抱琴袭人两个急忙近身上前捶胸的捶胸揉肩的揉肩,三个女人忙乎了好一会才将水晨高大的身体安放到凤榻上喘息,急忙又传出话去宣了御医才算安顿下来。
      瞧着榻上水晨紧闭的双目,便是元春这会子也有些后怕,禁不住翻过那个奏折细细看起来——她先前也看过一眼,只不过是江南地动和钦天监的一些人又在胡说八道罢了,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才会递给水晨,哪曾想到会将水晨惊成这个样子?现在想来却是自己错了。不错,水晨的确是个隐忍霸道的皇帝,可也的确是一个极为迷信所谓天道的一个人,生平最喜欢听的一句话便是天命所归,最怕听到的就是有人对他继承大统有所质疑。
      “——天正十一年腊月初九申时正刻,地龙惊于东南,云珠外挂,衔而不发,以有所待。金陵地气氤氲升腾,天降祥瑞,是为天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厚德以载物,天兆地现,是为女主现世;坤卦东南,南疆不宁,肖武德圣后墓木突拱旧事,主事起于后宫,是为乾坤倒悬牝鸡司晨——”
      “啪”的一声,元春气得一把将奏折摔在地上,凤眉倒竖,银牙紧咬,肚子里一阵绞痛,面上一片苍白,强扶住凤案喃喃道:“将本宫比成武后——水溶小儿,看来你是不准备给我们一家活路了,同是骨肉至亲,何苦做得这么绝!”
      夏太监悄没声的出现在殿脚,被元春眼角扫见,便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明鉴!北静王昨夜接连撺掇了多位重臣,将于今天早朝联名上奏,想借这次地动废黜娘娘的皇后之位。老太君要娘娘早做两手准备,必要时可以挟持皇上暂稳大局,等宝二爷从南方归来就不用怕了——”
      元春大怒,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夏太监脸上,戟指骂道:“不长眼的奴才,圣上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不去催促御医,跑到本宫这里来胡言乱语什么!本宫与圣上夫妻一体,自当与圣上共度时艰,一切等圣上醒来自有决断,你做好你的本职就是,胡乱参合什么!”
      元春武将出身,本来就力大,这下含怒出手,夏太监被她抽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不敢争辩什么,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踉踉跄跄的倒退着出去,低垂的眼角现出一丝迷惑一闪而逝,瞧往水晨的方向一脸的无奈。
      他前脚出去,戴权后脚进来,两人差点撞个了头,彼此瞧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这元春实在是太难搞定了,左右是软硬不吃水火不进,杀伐决断果敢明快,她的短处抓不着,弄不好一不小心自己脑袋倒搬了家。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一切阴谋诡计者的克星啊!以前还可以用她的家人来牵制她,现如今她那个宝贝弟弟一出世,连带着整个荣国府都硬气了几分,这差可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历来这皇权就是由皇家、外戚以及中宫太监来分享,彼此通过中书省互相利用互相制衡。水晨登基没两年,便废中书省设军机处处理国事,明令中宫太监不得干政,大权独揽,事必亲躬,彻底打乱了整个格局;朝野之上至今都是怨声载道,中宫太监更是战战兢兢,未敢逾越半分。眼瞅着这水晨的身子骨越来越不行,可又出来这么个强势的皇后娘娘,宫内设相运筹帷幄,比起水晨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让他们这些人怎么活?
      “启禀娘娘,这辰时将到,陛下尚未痊愈,大臣们已经有所怀疑,是否罢朝一日,还请娘娘决断!”
      “怀疑?怀疑什么?”
      元春眯起一双凤眼,远远瞧了一眼白白胖胖的戴权,冷哼道:“圣上早就许诺,一生不会罢朝一日,你这是想让圣上蒙羞吗?传旨御医,先暂时稳住圣上的病情,堂上设珠帘,本宫带同御医一旁伺候。”
      戴权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道:“娘娘,娘娘是要跟陛下一起临朝称制?这,这岂不是又要被那些小人说嘴吗?”
      元春斜了他一眼,眼里的寒芒让戴权不寒而栗:“胡说什么?是垂帘听政,不是临朝称制,你连这个都听不懂吗?如今朝中之事半点不能含糊,圣上又病情不稳,本宫责无旁贷,你给我好好的传谕下去。若有半点差池,你有几个脑袋担着?”
      元春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丝毫没有避忌水晨及宫中诸人,接连发作了两个掌权太监,宫里因为皇帝病倒引起的慌乱迅速稳定下来,各任其事,有条不紊的按照元春的吩咐进行一切准备。
      元春回转身来时,水晨也适时的睁开了眼睛,对着她几不可见的微微眨了下眼睛,显是满意她的一切调度安排——水晨疑心病极重,登基以来几乎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今天元春若是因为被奏折弹劾显露出一丝犹豫或进退失据,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废了她。非常人行非常事,元春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任何事情都是光风霁月,从来都不会也不屑去隐瞒,而这恰恰对了水晨的胃口。皇帝不省人事,宫中又没有太后,作为掌权皇后,元春完全可以改朱批为蓝批,勾连势力雄厚的家族和中宫太监把持朝政,就是临朝称制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却接连发作了作为掌印太监的戴权和作为宫中宿卫太监的夏守忠,断然拒绝了借机引入家族势力的提议,一心维护水晨在朝堂和宫中的绝对地位,这对作为家族势力代表的她来说尤其难能可贵。
      垂帘听政跟临朝称制不同,古已有之,向来就是作为皇帝因为年幼或者病重不能理事时的非常措施,而后者却是武周女皇武则天所创,不仅上朝听政,还跟皇帝一起接受百官跪拜,发布的诏命称之为制,与皇帝的命令同样权威。
      正大光明殿上,群臣肃立,目送躺在软兜上的皇帝被抬上龙椅,而不是从后帏临朝,只有水溶跟忠顺王等几位站在前列的重臣才时不时的将眼光瞄向御案侧后方悄然出现的珠帘,揣测其中坐的是御医还是皇后。丹陛高高在上,又君臣有别,他们也不敢随意窥测,便是手下人早有通传是皇后临朝,也不敢骤然发问——水晨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皇帝,这等直接关系到他的权威的问话可能会直接遭致杀身之祸。
      水晨强打着精神接受百官朝拜,不时瞧一眼同样脸色苍白的元春,心里一阵的怜惜:她可是还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啊,不但要每天帮他处理国事,还要替他日夜提防着朝廷内外不时刮起的阴风阴雨,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同名鸳鸯了。水晨勉强算是个不错的皇帝,可他却绝对不是个好丈夫,便是对待枕边的人也是动则打骂,宫中能始终伺候他的只有元春一个,其余的吴贵妃等人只不过是发泄欲望的工具罢了,完事之后立马走人,丝毫不带一点子感情。只有元春跟他时间长了,又一起经历了诸多生死大事,又表里如一,始终忠心耿耿才能有了今天的地位。原本的轨迹中,元春不幸战死,水晨的生活很快崩溃,以致被水溶有机可乘,也是不无道理的。
      静鞭三响,百官表奏,当先便是水溶率同他属下的钦天监主官出班奏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昨日东南金陵天降祥瑞,地动八百里,却无一人伤亡,预示着我朝得上天眷顾,来年定能平复南疆叛乱,定鼎江南!江南大定,则我朝银粮不缺,西北军事进展顺利,将士用命,克服有望!”
      百官大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齐刷刷的出班跪拜,山呼万岁,致贺圣驾。
      水晨面容古怪的瞧了一眼一脸笑意的水溶,示意戴权扶他起来,挺直了身躯接受百官的朝贺,满心里想到应对水溶问难的打算忽然落了空,犹如积聚所有力量准备打出去的一拳却忽然没了对象,胸口郁闷的难受,喉头发甜,险险一口逆血就吐了出来。还好戴权见机得早,悄没声的在他肩中穴上一拂,一丝清凉灌体而入,虽然不能完全除去病灶,却也稍减满心的烦躁,稳住了身形:这个水溶,又想要搞什么鬼了?先前说死是他,如今说活还是他,他究竟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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