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12、黄金莺巧言情殇病 林黛玉平心话知音(莺儿本传)

　　宝玉出来时，薛姨妈已经强打精神倚门而泣，宝玉少不得过去温言抚慰一番，扶回房内歇息，便转身回来寻了莺儿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家姑娘这病到底有多久了？她第一次天葵几时来的？最近可还正常？”
　　莺儿聪明伶俐，一听就懂宝玉的意思，羞红了脸道：“二爷放心。我家姑娘的病自我见到就有了。如今天癸虽然有些不准，大体还是正常的，绝对不是石女之症。”
　　宝玉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直接问人家姑娘这样的隐私不好，但既然问了还是问个明白的好，于是道：“记得以前你曾经说过，你们姑娘有几样别人没有的好处，如今看来是不是也与这病有关，你且仔细说来我听。”
　　莺儿本来就没想瞒他，只略想了下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姑娘是我说的。上次你被打那次，我本来就是要说的，被姑娘听到生生打断了，回来还狠狠骂了我一顿。只是我从小跟随姑娘，姑娘对我情深意重，就是大爷几次强行要我，她都没答应，我自不能看着姑娘这样苦熬苦挣下去。”
　　宝玉道：“这个你且不用担心，宝姐姐那里自然有我，哪里会让你担了风险。”
　　莺儿方道：“人人都说我们姑娘是个冷美人，冷口冷面冷心，其实还不都是这病闹的。我七岁跟随姑娘，正是顽皮爱闹的年纪，姑娘只比我大一岁，却已经知冷知热知心，热情爽朗，待我如同亲姐妹一般。人人都说林姑娘兰心慧质锦心绣口，那也是因为她出身诗书世家，有个探花郎的爹爹和京师第一才女的母亲，是家学渊源。可我们家姑娘却是神仙之才，什么事情都是生而知之，自小就能言善辩，出口成章，落笔成画。三岁开笔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伤春悲秋，怀金悼玉，感花溅泪，对月悲歌，吟诗作词，挥毫写赋，凡此种种，人人皆道是文曲星下凡也难望其项背。如果不是后面出了那件事情，那会有今天这般凄惨？”
　　宝玉听得心驰神往，心道若是如此，怕是林黛玉也要差上几分，心下不信却不打断，知道后面还有下文。
　　只听那莺儿接着道：“事情出在我到姑娘身边的第二年，我家老爷偶然发现家中子弟偷看各种风月禁书十分生气，当下打的打骂的骂，一怒之下竟然烧了藏书阁。这件事本来是小孩子胡闹造成，到底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老爷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我家老爷本是薛家当代家主，又是盛年去世，太太新寡，子女幼小，家中财产不免被族人觊觎。当时舅老爷还没有点为九省点检，太太娘家使不上劲，我们家大爷又是个不省事的。最后闹得实在不成样子，还是姑娘站了出来，以嫡长女的身份执掌家族，论人辨事明察秋毫，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一场风波下来将薛家全族杀了个七零八落，从此无人再敢撼动主家的权威。只是我们姑娘却因为这场风波累垮了身子，抑郁成病，又兼旧疾复发，日夜咳嗽及至咯血不止，太太请了很多名医也不见效果。再后来，那个癞头和尚就来了。”
　　这莺儿娇腔婉转，语言神情如痴如迷，偏又口齿伶俐一派纯真，宝玉以前只道她心灵手巧异于旁人，现在看来还应该是个精通文墨之人。宝玉心中不由想到：人常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样想来，她先前所说倒有几分可信。
　　“那癞头和尚说我们姑娘得的是情殇之症，为了家人几乎毁了整个父族，有伤天和，自己又将情殇郁结在心，与体内那股热毒纠缠在一起，伤了根本。要想治得此病，除非机缘巧合得遇补天之人方能解救，否则只能一生弃情绝爱，寻一繁华之地冷落之乡，寂寥一生以赎前愆，才能保住家人，得尽天年。最后留下了那张冷香丸的方子，并说此药只在应急的时候使用，不能除根。又留下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嘱咐必须錾在金器上制成金锁式样，只待日后遇到与这八个字相配的佩玉之人才是正解——”
　　听到这里，宝玉忍不住插嘴道：“按姑娘所说，看来我就是那个佩玉之人了。按照今天情形，姑且算你说的都对，可这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地方啊？宝姐姐早日说出来，我早日帮她治病也就是了，又为何瞒到现在，弄成今天这副样子？”
　　身后一人叹道：“难得她这么个小人儿，能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更难得你这么个大人儿，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真真辜负了宝姐姐一番心意。”回头看时，却是黛玉婷婷站在不远处，凝目瞧着他摇摇欲坠，想是站在那里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宝玉早就遣散闲人，两个一个讲得经心，一个听得入迷，竟然没有发觉黛玉什么时候到的。
　　宝玉急忙上前拥了在怀，埋怨道：“你既然来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还自己站在那里受冻，这要是被风吹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紫鹃那丫头也不经心，怎么就这么任由你一个人到处走。”
　　黛玉还要挣扎，却觉得全身一暖，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中人欲醉，一时竟软了手脚，美眸白了宝玉一眼嗔道：“我又没有吐血倒地，你这么抱着我算什么？还有你昨日是不是没有沐浴，生生要熏死个人。紫鹃明明是你叫了来，这会子你让我哪里找去？”
　　宝玉脸上一红，昨天袭人也是要伺候他沐浴就寝的，只是他一见到袭人一身小衣的风流阵仗，忙推说身体不舒服辞了，那狼狈而逃的样子还被几个小丫头一阵嗤笑。不过他也是个脸皮厚的，心里又是对黛玉并不排斥，刚才的动作自然而然，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会子左右旁边没人，索性一直拥着她到凳子上坐了，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将个黛玉生生包将起来。
　　黛玉也不反抗，任由着他前后忙活，只喘着气对莺儿道：“好姑娘，好莺儿，不愧是一身占了两个巧字，也难得你刚才说我那些好话，你心里是个明白的，宝姐姐也是个明白的。妙玉说的没错，只我是个大俗之人，倒叫你们主仆两个笑话了。”
　　莺儿低头道：“姑娘过谦了。我们姑娘私底下从不说人，从小到大能看到眼里的恐怕也只有姑娘一人。我曾偷偷听到我们姑娘私下叹息：既生瑜何生亮，想来就是说姑娘你的。在我们姑娘眼里，妙玉只是个端茶倒水的人罢了。”
　　这边宝玉已叫人送过茶来，挥退后道：“你们都是一时瑜亮，那我岂不成了多余之人？可叹天下钟灵之气，为何只愿托生女儿？莫不是那女娲娘娘偏心，在鸿蒙造人的时候，只吹了仙气在你们身上，那又何必多了我们这些个须眉男子，平白污染了这清白世间。”
　　黛玉摇头道：“我本来以为你是悟了的，没想到竟不明白这基本的道理。天生为人，即为万物之灵，这其中男为物之灵，女为男之灵；男人既为物又为灵，难免带些世俗之气，只要本心不失亦为灵体，反之这女子若是过于心羁于物，到头来也不免是个俗物。”
　　宝玉忙道：“是极是极！我向来知道妹妹是个知己，没想到原来还是个知音。”
　　三人说说笑笑，却都闭口不再提起刚才的问题，一时间紫鹃赶了来道：“那边老太太、太太都赶过来了，这会子要寻了二爷前去问话。姑娘身子弱，老太太吩咐尽早回去歇着，等宝姑娘什么时候出来了，再来探看也不迟。”
　　宝玉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披了紫鹃带来的大毛外套，和莺儿两个再次进去探看，却发现宝钗竟然在滴水成冰的房间里沉沉睡去，呼吸脉搏都还平稳，心头放下不少，嘱咐了莺儿几句便扶了黛玉回了正房回话。

作者有话说

　　看看谁能看出金玉良缘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