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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凤王闻言冷哼之下,手指微动,那金索愈加紧了三分,勒地余二几乎成一株节节高的青竹,今日勉强灌下肚的汤药再无容身之所,欢腾地混合着胃液从往外倾倒,余二复又生生尝了一回那销魂噬骨的味道,还是加了酸醋的,被恶心地几乎没晕过去。
      连小鸟都被熏地有些昏头转向,将衣襟上的爪子收回来,在罐子里转了个身张开红翅羽堵住罐口。凤王嫌恶地皱皱眉头,默念心诀,余二便如那三月里的风筝,慢慢地浮在空中,凤王招来一片祥云,施施然跨上云头,放风筝似地牵着余二往天上飞去。

      原来这红毛大凤凰名唤凤疏,姑母乃是九天玄女圣母娘娘,自创世之初便在三十三天外随伺女娲娘娘,姨母则是玉帝之妻西王母,为女仙之首掌管昆仑仙岛,他贵为凤族王上,天界地位显赫无比,此番屈尊下界亲拿余二,却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凤疏育有一子,还在卵中便定名凤澶,不知为何孵了三百年还未有出壳的迹象,在蛋壳内似乎就极为忌惮凤疏,凤疏甫一靠近,它便轱辘辘地慌张滚到一旁,几乎能见到蛋壳上蒸腾起几丝唤作害怕的热气。凤疏无奈,某日只好带上它前去昆仑瑶池,欲与王母合计一番如何将这小崽子孵化出来,凤澶和凤疏同乘一撵,一路在云锦被上翻滚不得安生,终于在途经龙门时破窗而出,直直往下界坠去。
      凤疏随后急急追赶而去,却发现这孽子早就被雷劈开了蛋壳,被一只笨头笨脑的半龙掐在手中,大眼瞪小眼,二者皆是狼狈不堪。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半龙解决,抱着出壳的幼子回宫,面上虽无半丝流露,心中却不由淡淡欢喜。
      谁知小鸟出壳之后,更为惧怕凤疏,整日里哆哆嗦嗦地躲在一桐木柜子当中,若是凤疏不在,便大着胆子颠着软脚满地乱窜,似是寻些什么,滴水不进粒米不吃,饿地愈发凄惨,两只鸟眼晶亮凸兀,侍女束手无策,凤疏怒气横生随手摔了三盏云瓷,却唬地小鸟更加胆颤心惊。

      那日东海白龙太子敖景白带了扶桑国早春倭竹到凤宫拜访,那白龙太子姿容过人,万里挑一,却是男生女相,清俊犹如仙子初离月浦,明丽好似嫦娥忽下云衢,偶有仙家得见他人形,便能津津乐道上百年,白龙太子素爱浮名,深明“惊鸿一瞥方觉惊艳”的道理,故而平日不喜现出人身。

      小鸟远远望见一只白龙乘云而来,停在宫前,突然发起癫狂来冲上前去细细嗅了一番,逆抚龙鳞妄图掀开看看底下是否还覆着一层,最后竟然往敖景白擦了三遍亮油的白鳞上嘬了一口唾沫,用翅羽抹研开。
      敖景白嗯哼了一声,笑得风淡云轻,缓缓道:“我这可是天生的雪白龙鳞,假一罚万,绝对没有染色,小世子若是喜欢,下次蜕皮后我送你一片。”
      话音刚落,便听小鸟儿细嘴一扁,叽叽地惨哭起来,好似失了娘亲的幼雏。凤疏见此才回过神来,莫非是破壳时将那头土龙认作娘亲?不由面色结霜,这还了得?

      凤族地位尊崇,礼乐教化,统领飞灵,早已不像人间那些土鸡傻鸟们将出壳后第一眼望见的动物当做娘亲,但凤澶亲生父母特殊,会干出如此蠢事也不无可能。
      凤疏压下心中的怒气,得知那只跃了一半龙门的唤作余二,在朝歌鉴湖占湖为王,便带了凤澶寻来,见鉴湖一片死气荒凉,连精怪都是不入流的野种,本已面色不豫,结果凤澶甫一见那土龙,便亲亲热热地缠将上去,顿时凤疏对余二更是厌恶三分。

      凤疏牵着余二施施然然往那天宫飞去,余二低头见鉴湖在脚底下愈变愈小,好似一粒水珠落在群山之中,倒显出几分玲珑可爱,青衫被风吹地猎猎作响,于是张口骂到:“老秃鸟,你这是要将老子掳往何处?”
      “你放老子下去,老子便饶你不死!”
      “你这杂毛,尽使些下三滥的招数,总有一天,你余爷爷要将你的秃毛剃光,做个挂炉果木烤凤凰!”
      “浪!有种把老子放了,痛痛快快打上一件,要杀要剐随便来!”
      ……
      无论如何,面前那锦衣身影始终不为所动,余二气地两眼发黑,一条三寸软舌上下翻腾,呼喝叫骂,礼貌从老凤凰的祖宗十八代问候起,凤疏最后嫌他聒噪,微念咒诀,余二登时两片厚唇粘合在一起,如何使劲也撕扯不开,只从喉咙里冒出呜呜的含糊音,憋地满脸通红目眦尽裂,眼中射出杀人凶光,心中只想将这老鸟凌迟千刀。

      行了一会儿,迷蒙薄云散去,眼前忽现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如雪仙云接连天,仙岛林立若星盘散落其间。凤疏携着余二小鸟往一处仙岛飞去,那岛上梧桐万载常青,琪花千年不谢,山门处金钉玉檐彩凤朱门,上书“苍梧宫”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飞檐上挂有九九八十一颗金铃,风吹铃响,叮咚有声,守门的凤将远远列队郑重相迎。
      余二认出那凤将乃是旧识,不由狠狠瞪了他两眼,凤将丝毫不为所动,抱拳屈膝对凤疏深深行礼,禀告道:“启禀吾主,东海龙王二太子前来拜访,已在宫中等候多时。”

      凤疏闻言淡淡点头,缓缓往林间深宫行去。

      林间大道白玉铺地,两旁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余二被牵引着万叶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结实的身体乒乒乓乓从枝桠树叶中摩梭而过,青袍勾出漏丝,脸颊平添几条红线,头上斜插一枚枯叶,显得狼狈又可笑。

      那苍梧宫渐从绿海中浮出,祥云四绕,金壁辉煌,三檐四簇,覆道回廊。明媚天光洒下,明晃晃,黄灿灿,亮灼灼,气派非凡令人莫敢直视,余二一时被那金光闪瞎了小眼,回想鉴湖陋府的寒酸,不由心中默默啐骂,“浪!都是民脂民膏!”

      有一行侍女娉娉婷婷地迎到殿外,为首的侍女头挽飞天髻,耳中明月铛,身配璎珞草,足踏金缕靴,轻缓步履间裙袂翩翩,柔美顾盼时眼波流转,那侍女深深对凤疏道了一个万福,葱指毕恭毕敬接过凤疏手上的金索,那绳上犹带着一丝温度,侍女指尖不由微微战栗,那点温度似乎已将心底灼穿。
      侍女施礼告退,牵着余二和小鸟往寝宫处去,凤疏则收敛神色,波澜不惊地跨入殿内。

      有一行人立在殿中,打头的乃是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清瘦瞿高,气质谦和,金袍加身却不见一丝肆意张扬,反倒犹如那冬日晕黄暖阳,让人周身遍生暖意,不由想要与他亲近一些。
      为首的金袍青年乃是东海龙王二太子敖景逸,即那风云龙物敖景白同父异母的弟弟,东海龙王早年也是喜好四处风流的多情人士,敖景逸生母乃是观音座下莲花池中听经修炼的锦鲤,因与东海龙王有染,触犯佛家戒情戒性的清规律宗,被罚下界做了一尾普通游鱼,谁知那时锦鲤腹中已怀有身孕,龙族敖家嫡亲血脉在荒河野海中流落数载,不日前才堪堪寻回,龙王怜它自幼受苦,亲自封为二太子,故而近日敖景逸出于礼仪,四处奔波忙于登门拜访各位仙家。

      东海敖家仙位高尊,乃龙族翘首之族,各大仙家皆周到相迎礼数周全,唯有在这苍梧宫中等候多时,虽说侍女宫娥们伺候周到,但主人迟迟不现身,敖景逸随行有人安奈不住龙族的火爆脾气,正待发作,悉数被他安抚下来,众人耐性在宫中看那金乌又往西落几许,才见凤王姗姗来迟。

      早闻凤王气度雍容,威仪慑人,远远望见那锦衣人影,敖景逸便能感觉那股蠢蠢欲动的战栗压迫,嘴角不由染上一丝微笑。那凤王手中牵着一根捆仙金索,另一端浮在空中束缚着一青衫汉子,那汉子甚是狼狈,胸前抱着一粗土陶罐,脸上几丝划痕,乱发披散,耳边垂一枚枯叶梧桐,两只小眼对着凤疏死死射出噬人的狠意,随即被一队宫装侍女带走。

      敖景逸觉得那青衫汉子似曾相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萦绕在心中,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在脑中搜寻过往旧识,那凤王已行至面前,敖景逸目光还兀自追随余二而去。
      身后随从轻扯敖景逸衣角,敖景逸才恍然回神,面上却不以为意,似作无事,弯出三分微笑,对凤王恭敬行礼:“东海敖景逸拜见凤王。”

      凤疏微微点头,道:“免礼。”
      敖景逸起身望向凤疏,一人面色无波,眼底似是凝着万年的凛冽飞雪,疏离冷漠;一人目光和煦,嘴角边绽着三月的灼灼桃花,温和谦彬。二人一寒一暖,一冷一热,沉默似水蔓延开来。

      凤疏向来惜言如金,又身居高位,一向不会出言缓和气氛,只负了手静静望向敖景逸,神情自若。龙族随侍如坐针毡,不知这位素来进对得体的二太子为何也沉默不语,正七上八下之时,忽听敖景逸笑问道:“景逸斗胆,不知那捆仙索缚的是谁?何人竟敢对凤王不敬?”
      凤疏淡淡道:“不过是犬子新收的玩物罢了。”
      “原来如此。”
      凤疏不经意随口道:“二太子为何此问?”
      敖景逸轻笑摆手,“好奇而已。” 话罢作揖道别:“承蒙凤王款待,无事不敢久扰,景逸这就告辞了。”
      凤疏点头应允,唤来左翼凤将,吩咐送客,敖景逸客气婉拒,自行带着随从乘云而去。

      云头飘摇而出,敖景逸悠悠拂开被风吹到额前的一缕发丝,金眸中映出那愈离愈远的华丽苍梧宫,又被几丝不明情绪扰乱一池清波,唤来随从,低声吩咐道:“去查下凤王那新收玩物的底细,来龙去脉务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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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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