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啊啾

1、第 1 章

　　你有从恶梦中惊醒的经验吗？呼吸急促，四肢乏力，心狂跳不止，有时根本记不起梦中的情形，只是下意识地怕，好像身边充满了危险一般。
　　几经翻滚的车终于停下，毫发无损的他四处找不到林娜，她在哪？明明她刚刚就坐在身边，怎么不见了？好像感觉到要有什么自己怕的事发生，他不停地对自己说：“是梦，是梦，快醒吧！”苏笑尘又一次从恶梦里醒来。
　　月光水一般温柔地照在苏笑尘的脸上，如果细看甚至能看得到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十一月的天气里，他的脸上尽是汗水，应该是冷汗吧？他在害怕，压在胸口上的一双手轻轻地颤抖着。
　　“笑尘？怎么了，笑尘？”房门外传来略带焦急的温柔声音。
　　“没事……我做恶梦了。”苏笑尘侧过身体朝向窗口闭上眼睛，明天还有课顶着两只大熊猫眼睛总是不好。
　　听房间里安静下来，门外的妇人拉紧身上的披肩，叹了口气，她身边的中年男子把她拥进怀里，同样地叹着气离开了。

　　天气很好，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苏笑尘知道用不上五分钟就会有清脆的笑声和轻快的脚步声从身边经过，很多很多。
　　“啊，先生，可以麻烦你一下吗？”苏笑尘停下来，不确定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嗯，只要三五分钟就可以了，行吗？”是一个满年轻的女孩子，苏篱尘微微地点点头。“谢谢你，是个问卷调查……”
　　“我……我的眼睛看不到。”墨镜下的一双眼睛很茫然地看向前方。
　　“没关系，我可以读给你听好吗？……嗯，你的年纪……哦，32，……离异……”
　　是婚姻问卷调查，苏笑尘凭直觉一一地坦白地回答着，包括对婚姻是不满意，包括离婚后对感情是否失望，他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倒是心好像一层层地被剥开微微地痛起来。
　　“哥，哥！你发什么呆？刚刚那个女孩是谁？”
　　苏笑尘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然后听到妹妹的声音，“啊，没什么，是个做问卷调查的大学生。”
　　“问卷调查？”苏爱尘挽住哥哥的手臂，用奇怪的目光看着那个女学生的背影。“哥，我发工资了，请你吃肯德基！”不由分说地拖着苏笑尘过了马路。
　　“拿我当借口吧，我这年纪哪还爱吃这东西！”话虽这样说，苏笑尘还是一脸宠溺笑容地随着妹妹走了。

　　草莓圣代，是她最爱吃的，每次都会点，薯条要蘸上多多的蕃茄酱，会把可乐里的冰挑出来吃，咯嘣咯嘣咬得直响。
　　“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又走神呢？那，东西买来了，草莓圣代、薯条、可乐，我说要五袋蕃茄酱，那个售货员真瞪我，真是的，小气！不过，哥，你干嘛要这么多蕃茄酱？”苏爱尘一边把外盘放在桌上，一边哔哩叭啦地说些。
　　苏笑尘并不答话，只是笑眯眯地摸索着撕开蕃茄酱的袋子把五袋通通倒在汉堡盒盖上，吃一大口冰淇淋，吃一根蘸了酱的薯条。
　　苏爱尘风卷残云般地把一个汉堡吞下肚，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悠闲地吃起薯条。她的眼睛一刻不闲地四下看，直到看到二楼天井一张桌边的一个笔直坐着的人影时，苏爱尘愣住了，或者应该说惊呆了。
　　那是一个很瘦、很苍白也很秀气的女人，很年轻但却没有什么活力，她的眼睛里似乎只有一个人——苏笑尘，而苏笑尘却浑然不觉。
　　苏爱尘颤抖地抬起手指指向那人，那人身边的一个黑衣女子对着她做了禁声的手势。苏爱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听了那人的话，她想过无数次与她见面的可能，她想过鄙视她，想过咒骂她，她甚至想过煽她一耳光，但从没想过这样安静，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在身边，如果不是哥哥好不容易才从低谷中爬出来怕他再被刺激，她苏爱尘一定会冲到林娜的身边责问她的无情。
　　“爱尘？爱尘？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苏笑尘感觉到些许不同，把手伸向妹妹的方向。
　　“我在，哥……我在吃东西。”苏爱尘回头向林娜看去，她竟还是一脸平静地向下看，似乎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哥，我去上厕所！”
　　苏笑尘没有看到苏爱尘上了楼，也没有看到那张在他的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面孔。

　　“你要怎样？你这个女人到底想怎样？你害他害得不够要再来伤他的心吗？”苏爱尘到林娜的身边，不理林洁的阻止沉声责问林娜。
　　林娜还是坐得很笔直，一双手搭在腿上，苏爱尘这才注意到林娜坐在轮椅上。不是说轻伤吗？怎么一年半了还没好吗？苏爱尘有点不解。
　　“我只是……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林娜的声音很嘶哑，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甜腻。
　　“有什么好看的！他瞎了，你一早就知道了！离他远点，听到吗？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才从你带给他的打击和阴影中走出来……我决不会让你再伤害他，我发誓。！”苏爱尘看起来像一只正在保护自己幼崽的母亲。
　　“哦……那就好，平静下来就好。”林娜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她回过头不再看苏爱尘，而是直勾勾地看着楼下一脸平静的苏笑尘。
　　“你再不会去，你哥会着急的……”林娜突然出声。
　　一年半不见的好友，曾经的姑嫂，见面后的第三句话就是赶她走。苏爱尘站起来看了看扭着头的林娜，看了看一脸疲倦的林洁，一跺脚跑下楼去。她本想质问林娜当年为何那样无情，受伤之后，她连哥哥都没看一眼就在听到哥哥眼睛瞎掉之后迫不及待地要求离婚。

　　“他走了，你也吃吧，圣代已经化成水了。”林洁叹口气，把自带的小勺帮妹妹绑在她的手上。
　　林娜不舍地、缓缓地调回视线，用手里固定好了的勺子一口一口地盛杯里的冰淇淋水，曾经他只是买杯可乐看着她吃，后来渐渐地也吃汉堡和薯条，可草莓圣代却如何不肯吃，他说那是女孩子吃的玩意儿。
　　“娜娜，你这是何苦？既然想他就告诉他啊……”
　　林娜摇摇头，“我不能……如果他知道了会同意我离开吗？我这样、他那样会幸福吗？”林娜举起枯瘦的手问姐姐。
　　“那并不是他的责任，警察已经认定过了。”
　　“为什么他那么快就同意离婚，姐，你知道的，不是吗？因为他瞎了不想拖累我，因为他觉得害了我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想他了，能看看他就好了……”
　　“上天……真不公平。”林洁转过头去用手背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哥，你……你恨林娜吗？”苏爱尘想煽自己的耳光，为什么还是忍不住问了这句话？她知道哥哥不恨，他从不恨她，他爱她，她那么无情地离开他也不恨她，所以苏爱尘才更恨林娜。
　　“怎么想起问这个？”阳光照在身上很暖，苏笑尘可以肯定今天的太阳一定很明媚。
　　“只是……只是突然想起了，哥，你为什么不恨她？我恨她，她竟然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就走了！”
　　“她也伤了。”苏笑尘皱了皱眉，今天妹妹有些反常。
　　“只是小腿受了些外伤。”苏爱尘突然想起林娜坐的轮椅，真的只是外伤吗？那双放在腿上的手怎么那么瘦，好像只包了层皮一般？林娜很白，但不瘦，从来就不瘦甚至可以说有些丰满，可刚刚看到她，她那么瘦，好像用一身的骨架挑起了一套衣服的感觉，好像一用力推就可以把她推散了，只是外伤的话，林娜为何看起来病怏怏的？“等我，哥，我把……口红落在肯德基了，我去取，等我！”苏爱尘决定去问个明白。
　　苏笑尘扶着街边的护栏，妹妹什么时候开始用口红了？

　　“为什么！”苏爱尘站在一脸吃惊的林氏姐妹面前喘着气问。
　　“什么为什么？”反问的是林洁。
　　“我在问你，林娜，为什么离开我哥？”
　　“因为他瞎了，我不想一辈子照顾一个瞎子！”林娜的声音很冷。
　　若是在刚才苏爱尘会把圣代倒到林娜的身上大骂她冷血，但现在却不，因为她对一切都怀疑了。“你怎么了？你的腿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瘦？”苏爱尘出其不意地掀掉了林娜腿上的薄毯，她注意到了，这么热的天林娜的腿上竟然搭着条毛毯，这不很奇怪吗？
　　苏爱尘惊呆了，被毛毯下那两条瘪瘪的裤筒吓到了，那里面有东西，她确定，但她不能确定那是腿，怎么会有那么瘦的腿？这样的腿还能再走路吗？
　　林洁低声吼了一下，扑上来抢过毛毯盖到妹妹腿上。“你要怎么样？你要怎么样？只有你们家痛苦吗？娜娜呢？”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你哥瞎了双眼睛你就痛不欲生了？我活蹦乱跳的妹妹再不能动了，我怎么办？啊，你说，我不痛？我痛，我痛得想杀人！”林洁的眼睛红红的，挺起身来逼视苏爱尘。
　　苏爱尘颤抖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什么叫再也不能动了？然后她看到林娜右手上用橡皮筋绑着的小勺，她吃惊地、大大地瞪着眼睛看向林洁，想从林洁那里得到答复。
　　“对，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就是你猜的那样，她的脚不会走路了，她的手不会拿东西了……她剪了长发，因为她拿不住梳子梳不了头了，她的肌肉都萎缩了，她整天呆在家里越来越苍白……”林洁有些歇斯底里，她不要再隐瞒，她不要妹妹再那么苦地被人误会。
　　“怎么会这样？”这太意外了。
　　“因为那场车祸，因为那场该死的车祸，你们真幼稚，车子都毁了，娜娜怎么会只是轻伤？”
　　“可……可医生说……”
　　“医生说她没事，因为她要医生那样说，我说你哥瞎了我妹妹不想再和他一起生活，因为她要我那么说！”
　　“够了！”林娜突然出声制止了林洁和苏爱尘，“爱尘，你哥来了，不要让他知道这些，他会负疚，一辈子负疚，我活着他负疚，我死了他也负疚，我是他的枷锁，永远也摘不掉的枷锁……姐，我很满足，真的满足，他说婚姻对他来说是幸福的，这就够了，我还再要些什么呢？”
　　楼下的门被打开，苏笑尘站在门边很轻地叫了声妹妹的名字。
　　“快去爱尘，就当没见过我，就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当一切都是以前你认为的那样。”
　　“我……”苏爱尘看了下楼下的哥哥，又看了看眼前的好友和嫂嫂，“一但他知道真相，他会痛苦死的，娜娜，你真的自信瞒得了他一辈子吗？如果不能，那你就杀了他了！”苏爱尘很矛盾，直觉林娜的决定是对的，但感情却不肯接受。
　　看着苏氏兄妹再度消失在门口，林娜忍不住哭起来，哭得很委屈、哭得很伤心、哭得一点也不文雅，她真的瞒得了他一辈子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在你面前而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