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辰

8、顾长辰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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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辰尚未抵达萧关，便看见了萧关处燃放的烟火。
　　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城中百姓的哭喊声吵闹声混成一片，顾长辰奔到东门，东门已经被赵肃的禁军占据，他转而到南门，南门也被占。
　　顾长辰咬牙，提气绕道西门，西门的城门上，挂着他帐下八名将领的首级。
　　那些脑袋被砍了，挂成一拍，在城楼上映着火光，露出狰狞可怖。每一个人，都没有合上眼睛，他们，都死不瞑目。
　　那十六只眼睛，死死的瞪着远方，都齐齐的朝着一个方向，那是顾长辰站在黑暗中的方向。
　　顾长辰觉得那些死人的眼睛，直直的到了自己心底，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悚然。

　　顾长辰报着最后一丝希望，朝着面对沙陀国的北门奔去。
　　北门尚有人在负隅顽抗，是那个跟随自己五年之久，生死不负的伍不凡。
　　伍不凡的肩头已经中了箭，面脸都是鲜血，却兀自和爬上来城头的敌人交战。
　　这是一场无望的战斗，赵肃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伍不凡。
　　他不明白，顾长辰到底给了伍不凡什么好处，让他做出“叛国”这种决定。

　　伍不凡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城，若是为国捐躯，他的家人尚且被朝廷册封。
　　可现在，伍不凡作为叛军，和朝廷作对，而且，是毫无希望的叛军。

　　赵肃策马站在城楼之下，朝着伍不凡大声道：“伍将军，没用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既然是天水的臣子，即便是你能逃出去，也终究是叛国之人，你的父母，妻儿，都将作为叛国罪绞死！”

　　伍不凡不答，他只是紧紧的咬着牙，一双手舞动大刀，砍杀了另外一个爬上城楼的禁军。
　　赵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张弓，搭箭，破空之声响起，一箭射向伍不凡的眉心。

　　九王爷的箭法，百步穿杨，从未失手，这一箭射出，赵肃胸有成竹之余，不免有些惆怅。
　　可惜啊，可惜顾长辰，看不到自己的爱将之死。
　　若是这个跟随顾长辰五年的人，惨叫着死在顾长辰面前，那顾长辰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

　　赵肃轻轻的笑了笑，然后静静的等待那一箭，穿过伍不凡的眉心。

　　然而，赵肃却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他射出的箭落空了，他射出的箭，被一只手接住，被一只从伍不凡背后伸出来的手接住。

　　然后，那只手的主人从伍不凡的身后走了出来，秀美的容颜映着火红的光，噼啪之声四处作响，一身青衣的顾长辰，随随便便伸出一只手，便接住了这只流矢。

　　在看到顾长辰的那一刹那，赵肃的心中，忽然有了一阵懊悔，他甚至在心里骂了顾长辰一句笨蛋！
　　笨蛋，你居然回来了！你居然敢回来找死！

　　顾长辰站在城楼，他的身影被城中的火光照亮，逆着光犹如天神一般，他只往那里一站，所有的人便不约而同的住了手，齐齐仰头，看着这个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也是，最可怕的将军。

　　他站在城楼，一身青衣，头发因为长途奔袭而显得微乱，可脸上，却有着不可撼动的刚毅和坚定。他手中的铁枪，直指着站在城楼下，身穿锦袍，头戴金冠的王爷：“赵肃，你勾结沙陀，意欲谋反，竟矫诏诛杀朝廷大臣，国法不容，天理不容！吾有先帝钦赐银枪，外平敌患，内诛乱党，你悬崖勒马，吾饶你性命！”

　　“顾将军！顾将军！”
　　“是顾将军！顾将军回来了！”
　　“顾将军不会叛国！顾将军果然没有叛国！”
　　竟是哀号之声，夹杂着呼天抢地的哭声。

　　赵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顾长辰，果然是卑鄙小人。
　　别人不清楚他手上银枪的来历，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不过是五年前，顾长辰和自己一个打赌，先帝将这柄原本藏于王府的皇家利器，判给了顾长辰而已。
　　当着这么多的人，睁眼说瞎话，还搬出死无对证的先帝。
　　顾长辰，还真是，让人惊喜啊！
　　只可惜，先帝是死的，皇上，却还活着！

　　赵肃手中高举圣旨，朗声念来，百万军中竟然人人听得清楚：“顾长辰通敌叛国，特赐死，若抗旨不尊，着九王赵肃剿灭逆贼！”

　　混战再次开始。
　　双方各不相让，萧关守军有了顾长辰的到来，从张皇失措变得井然有序。

　　赵肃却好似了却了心头大事一般，他悠闲的摇着描金折扇，看着城楼上的顾长辰。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而顾长辰，却只是站在城楼的最高处，微微的笑着。
　　在他的背后，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月亮星星都已隐没，整个夜中，最黑暗的时刻到来。
　　唯有金色的启明星昭示着，现在虽然黑，但是，天快要亮了。

　　“报！顾将军，我们已经拿下西门！”
　　“报！顾将军，中营被赵肃占去！”

　　“报！顾将军，飞虎军正在同叛贼赵肃作战，损失各半！”

　　“报！顾将军，我们已经拿下东门！”

　　顾长辰轻轻挑眉，天快要亮了，第一缕阳光，即将透过朝霞，洒向大地。

　　顾长辰看看天，又看看杀伐不断的萧关。忽然，轻轻的，说了一句：终于，赢了！

　　然而，有人却在顾长辰的耳边低声细语，仿佛来自天国的声音：“长辰，你还没有赢。长辰，你快死了……”

　　顾长辰猛然惊醒，他举目四望，天空已经渐渐的亮了，灿烂的朝霞，包裹着即将初升的太阳，将天边染成绚丽的颜色。

　　然而，就在那朝霞之下，是滚滚的黄沙，一骑烟尘，滚滚而来，进而铺天盖地，遮天蔽日。

　　是沙陀国的二皇子朱邪执带着二十万黑羽军赶到了。

　　顾长辰腹背受敌，二十万黑羽军，人穿铁盔，马穿铁甲，在朝霞的映照下，硬生生把黑色变成了绚丽的紫红。

　　朱邪执一身黑甲，披着黑袍，手张玄铁弓，对着站在北门城楼上的顾长辰，纵声长笑：“顾长辰，你的死期到了~！”

　　震天的杀喊声响起，朱邪执一挥手，攻城的石炮一字摆开，带着火球的炮石，呼啸的划过长空，击在萧关的城墙上。
　　城墙为之震荡。

　　赵肃却也在此刻，慢悠悠的站在城内，他被众军包围，却丝毫没有半点窘态，只是笑吟吟的看着顾长辰，轻摇折扇。
　　描金的扇子上，绘得是千里江山图。

　　顾长辰进退两难，若是调兵前去抵御朱邪执，自己即刻会被赵肃射杀。
　　若是进攻赵肃，便会被朱邪执攻占萧关。

　　选择被敌人杀死，还是选择被自己人杀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守卫国土，还是报复背叛？

　　顾长辰猛然转头，朝着赵肃朗声说道：“九王爷，我死了，萧关也没了！天水危在旦夕。你若助我守卫萧关，击败沙陀，我顾长辰甘愿人头奉上！”

　　赵肃的神情，在那一刻，有着那么一丝恍惚。

　　然而却只是一刻，随即，他收了折扇，对着顾长辰微微一笑：“顾长辰，你可以赌一把，看我，是帮你，还是害你！”

　　顾长辰转头，看到的是外族入侵，天水朝生灵涂炭。他再转头，看到的是自己的人头，被赵肃带走。

　　赵肃一直在笑，微微的笑着。他在等着顾长辰的决定，在等着顾长辰决定，如何死。
　　是选择私仇，还是抉择国恨。

　　顾长辰闭了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站在城楼上，朝霞在他的背后，发出绚烂的光芒，太阳，缓缓的升起。

　　“所有将士听令，沙陀前来袭扰，汝等随我守城！”

　　自相残杀的士兵，掉转了枪头，用来互相轰炸的炮石，开始对外。

　　他们守卫的，是自己的国土；他们听从的，是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顾长辰的神话。
　　他们深信，这一次，也会如此。
　　因为，顾长辰从未失败过，顾长辰不论受了多么重的伤，睡一觉都会活过来。
　　顾长辰不论面对任何困境，都会笑着走过。

　　顾长辰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名字，是所有士兵心中的信仰。

　　然而，却不是赵肃心中的。
　　赵肃心中，始终相信的是另一个顾长辰。
　　他沉着脸，站在顾长辰的背后，拉满了弓。

　　顾长辰，我还是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明明知道，我就在你背后，随时能够杀了你，你却还是敢把背心对着我。

　　顾长辰，你真的以为我会帮你，我不会害你？
　　你就，那么自信？
　　顾长辰，你错了，你不会每次都对，你将会付出代价！

　　箭离手，赵肃看着自己射出的箭，插入了顾长辰的后背心。

　　朱邪执在苍茫原野外，看着一身青衣的顾长辰，十分不满的对一旁的副将大吼：“王八蛋，顾长辰在搞什么！他这样站在上面，不是谁都能杀他？他为什么不下去？”

　　一旁的副将低声在朱邪执的耳边道：“二太子，你忘了吗？城内，是赵肃的二十万禁军。顾长辰的军队都在城楼上和咱们打呢，他哪里敢下去？再说，他一下去，他的那些士兵，还能拼命吗？”

　　朱邪执重重的呸了一声，张弓搭箭，瞄准顾长辰的心窝：“我绝不会，让赵肃那个王八蛋抢先！顾长辰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城楼上，太阳已经渐渐的升起，伍不凡忽然在百忙之中，转过头来。

　　离得太远，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两支箭，一支从敌人手中发出，一支从自己人手中发出。
　　两支箭，一前一后，插入了顾长辰的心脏。

　　“不！！！！！”伍不凡失声痛哭。

　　顾长辰低头，他没能挡开面前的箭，更没能挡开背后的箭。

　　两支箭，同时射入顾长辰的心中，将他的心脏，分为两半。血顺着箭杆一滴滴的低落。

　　顾长辰听见身边有什么人在大喊，喊得好像是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却无法分辨，那究竟是谁喊出声的。

　　顾长辰倒了下去，伍不凡狂吼着扑过来，将顾长辰的尸体紧紧的抱住。

　　顾长辰的眼睛闭上，呼吸停止，没有了脉搏。

　　他，被内外夹击的敌人，杀死了。

　　黑羽军攻破萧关，朱邪执的脚，踩在了顾长辰的尸体上。
　　“这个人真傻，明明知道你要杀他，竟然还回来！”

　　赵肃背着手，站在城楼，看着城中密密麻麻的尸体：“我错了吗？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伪君子，真小人！我还以为，他不会回来。”

　　朱邪执拍了拍赵肃的肩膀，我们都错了，我以为他真的战无不胜，你以为他真的卑鄙不堪。

　　天水和沙陀，联手杀掉了边关大将顾长辰。两国议和，赵肃篡位，顺利登基。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不相信，顾长辰就那么死了。
　　是吗，我也不相信。

　　可是，他就是那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