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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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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在我少年时期,曾很憧憬能在某些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遇上一两桩艳遇,在那些艳遇中,我无不是英俊潇洒满腹经纶舌粲莲花一枝独秀——现在想来,或许那只是我对理想男人的一种向往。
后来离家上大学,乡土小青年兵荒马乱的努力适应新城市新生活,憧憬变得遥远而天真。
大一那年寒假,连着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天气,那天中午我拎着行李赶往火车站等车回家,在检票进站时,突然下起大雨来,而通道离站台有一长段距离是露天的,我又没带伞,贸然穿行必定是落汤鸡的下场。
我立在出口处愁肠百结,回家的兴奋与期待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冲得七零八落,眼看身边成群的旅客脚步不停的向站台跑,我郁闷又焦急,脚步蠢蠢欲动。
就在我一咬牙要冲进雨里时,艳遇应时而生了——一把大伞遮了过来,身后同样拎着行李箱的女孩笑眯眯说:“我们一起走吧。”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在得知她竟然跟我一个车厢时,更是心跳如鼓,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要好好把握机遇——当时脑中想的并非是想跟她来段浪漫的爱情之类的风花雪月,仅仅是因为她的一时善举让我迫切的想要结识她。
进了车厢后,我俩分头找座位,等放好行李坐下,一抬头就见她坐在我斜对面。
我想了无数种方式想跟她继续搭讪,最后皆因羞涩内向而告终。
彼时我才十八,尚未脱离幼稚,尚未近距离接触除包洁之外的别的女孩子,尚未亲身经历过爱情,爱情于我而言仅限于想象和对他人的观察,我的感情系统也还没成熟到能酝酿“爱情”的内容、成分及方式。
如今,我对那件事记忆最深的,不是女孩儿的形象,而是当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我的恩人早已下车时,我心里那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正是因为遗憾感过于深重,才使我之后在类似的情形下遇到纪青时,厚着脸皮去跟他搭讪,并且搭讪成功了。不知是否因为如此,我对他始终抱有一种一厢情愿的比朋友更私密的感情,偶尔我也会幻想某一天他会福至心灵回应我,可事实上,我更清楚的明白,胸无大志贪图安逸的舒哆拉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选择。
有时候,太有自知之明,反而会裹足不前,可我毕竟成年已久,不可能再像少年时期那么理直气壮的无知无畏着,成长是有代价的。
当我把那些陈年的遗憾反反复复絮叨给李言听时,已经是微醺的状态了——
十点钟游完江后,我们就在这江边大排挡吃饭,其间我被李言的朋友灌了不少酒,酒精一上脑,我便飘飘然,言行举止变得肆无忌惮,人家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即便残存的理智警告我少说少错,可嘴巴就是管不住,对人那叫一个坦诚,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这些毫无条理甚至罗里巴嗦的“心里话”,逗得那几个青年直乐,一个劲的夸我好玩。李言也支着脑袋笑,还问我是不是还喜欢那姓纪的?
我想了想,点头。好些年了,不是那么容易断念的,虽然认真说来,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看中他什么。
李言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凑到我唇边,说:“喝点儿水。”
我咕噜就灌下喉咙,跟着打了个嗝,皱眉道:“这水怎么有味道?”
“什么味道?”他慢条斯理问。
我脑子有点儿乱,琢磨半晌才说:“酒味。”
“有么?”他狐疑的望我一眼,也啜一口,很坦然的肯定道:“没有,就是白开水。”说完又凑到我嘴边,“来,再喝点儿,解酒。”
我一听解酒,便很信任的又一口灌了下去……
我还记得,之后我一个劲的问他们脑筋急转弯,经典题目就是人死了哪里先烂,他们怎么回答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自己哈哈大笑,用鄙视的口吻回答他们:错!是JJ先烂!……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丢人呐!我对着窗外明媚的日光欲哭无泪。
“哆拉,起来吃点儿东西。”李言倚在门口叫。
我默默的翻过身背对他,各种逃避现实的念头倾刻间疯涌上脑,把我冲击得头昏眼花,冷不丁听到他低沉的笑声,又给惊得寒毛直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跳下了床,红着脸刻意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然后低眉顺眼的去梳洗、跟他进饭厅。
“下午有事么?”他边问边给我盛芥菜瘦肉粥。
我摇头。周末我一直喜欢宅在家,今天是个天大的例外。
他没再问什么,只是在我吃光碗里的粥时很自然的给我添上。
吃饱喝足后,他收拾碗筷进厨房,我四下环顾一下所在地——
二房二厅装修得相当小资的套房,没有多余的痕迹表明有两人以上的成员居住,这个发现莫名的让我心情愉悦,收回目光,悄悄探头望进厨房,看见他正站在水池边清洗碗具,一身米色居家服,勾勒出劲瘦修长的身材,实在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也实在让我烦恼。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他道个谢然后走人,他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沉静的与我对视,忽而笑道:“怎么了?”
“没……”顿一下,我故作镇定的说:“我想回去了。”
“喔——”他拉长音调应了声,在我以为他又要有什么惊人之举时,他擦了擦手,说:“等一下,我去拿车钥匙。”
他换了条裤子就带我下楼,开车把我送到了景园大门口,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捏了捏我耳朵就走了。我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心里说不出是解脱还是失落,只觉得他今天与往日完全不同,不知是被我影响了,还是私底下本来如此,更发觉一晚过后,我们相处的气氛变了,是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变化,让我忐忑。
周一去学校,在食堂又碰到李巍,我随口问他怎么天天往这儿报到,他便眉飞色舞的详细解释他们家一周七天循环往复的早点内容,又说以前没见过大世面,不知道原来食堂的早点如此花样繁多并且味道不错,绝对是节俭持家的首选。
我心不在蔫的点头应是,心思早自动自发的转移到他小舅身上去了。
这舅甥俩长相上毫无共同点,性子也是天差地别,李巍跟他小舅一比,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我故意跟他说游江后留宿的事,他便大咧咧的说那房子是李言前两年买下的,现在基本都住那儿,只定期回父母那吃个饭住一晚交流感情,而那辆悍马是去年年底买的,当时他跟朋友合伙开的那个皮包公司旁门左道狠赚了一笔,结果钱还没捂热,转身他就拿去提车了,回头跟合伙人一说,差点儿没把人家给气死,不过好在都是一条□□长大的,交情绝对过硬,谈钱太伤感情,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且李言对朋友历来是大方爽快一言九鼎,后来也没亏待过他们。
说到此处,李巍的语气明显有些自豪,看得出来他还是相当欣赏自己小舅的。
确实,有能力有担当又豪爽的男人可遇不可求。我很客观的想着,牛头不对马嘴的插一句:“你小舅有女朋友么?”
“没有。”他脱口否定,接着又极其随意自然的补充:“有男朋友。”
我顿时胃口尽失,囫囵吞枣的把早餐吃光,走人。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早的不良开端,影响了我一上午的好心情。中午下班,谢绝了龙彬和刘海生一起去外边餐馆吃午饭的提议,去超市买了袋餐包和灌装拿铁,漫无目的在边吃边在校园里晃。
从停车场后围墙拐进林荫小道,来到景观湖。
扬柳依依,湖水粼粼,湖底锦鲤逐戏,一派悠然恬淡的秀丽景致。然湖边树下的石椅上却是一对对情侣你侬我侬毫不遮掩,我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悲愤来——光天化日,不知羞耻啊!
脚步一转,原路返回办公室,把桌上成堆的宣传册挪到龙彬桌上,打开电脑上网。
□□上有不少人,但能聊私房话的没有,MSN上也有人,但基本呈现离开状态。我郁闷得无以复加,看了会儿新闻八卦便关了显示器,趴在桌上睡觉。
预备铃响的时候,我猛然惊醒,看见同事们基本已经各就各位了,忙起身甩了甩被枕麻的胳膊,去卫生间洗把脸,然后开始工作。
这一下午很是邪乎,来报名的一批接一批,办公区外挤满了等待填表的人,桌上的宣传册急速递减。
龙彬负责介绍专业、派填格,刘海生负责收报名费,我则负责把资料输入电脑,忙得团团转。
等把所有事情办妥,已经是夜幕降临了。我们仨在成教院算是资历最浅的,因而鸡零狗碎的做得最多,并且不能有怨言。
收拾好东西,我跟值班的老师打声招呼便想去车库拿车。走出教学楼时,忽然想到此时学生应该上课了,或者我应该去看看,虽说我去不去对他们来说毫无影响,但作为班主任,至少应该尽该尽的责任。
想罢,我又踅回办公室翻课程表——效果图表现技法,第二教学楼三0二室。
二教在实验楼那边,从大路走过去大概要七八分钟。我从车库后边的小道走,五分钟就到了。上楼的时候我刻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到后门,探头往里一瞧,见教室里七零八落坐了十来个学生,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大半在低头看手机,坐在后面的还趴在桌上睡觉,而讲台上的老师丝毫不理会,自顾自的照本宣科。
果然不该来的。我暗叹一气,安安静静来,又安安静静的走。
回到景园的时候,发现佟休居然也在,穿着松垮垮的背心短裤懒洋洋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视线在我身上溜一圈又转了回去。
“你不去上班?”我走过去,把手上的购物袋往茶几上一扔,也瘫倒在沙发里。
“嗓子不舒服,休息。”他慢吞吞应,声音是比往常沙哑些,“没吃饭吧?我叫了外卖,在桌上,你热一下。”
我闻言立马奔去餐厅,把饭菜和汤一股脑倒进饭盆里,用微波炉叮热了,端到阳台小桌上狼吞虎咽。
“今天很忙么?”他问。
“还行,过些日子是报名高峰期,会更忙。”我拨冗应,不锈钢汤匙把瓷盆刮得咣咣响,活似埃塞俄比亚饥民似的。“诶对了,茶几的抽屉里有川贝枇杷膏,你试试。”
“那玩意儿对我没用,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他不以为意的说。
或许男人就这样,小打小闹的病都不太放上心上,更何况他身体素质向来好得很,自然不屑这点儿“不舒服”。不过,做为一个合格的同居人,适当的关心和照料还是应该的。所以我吃饱喝足后,很积极的从冰箱里选出两个饱满的冰糖橙,加水用压力锅熬烂,等稍凉了再加上几勺蜂蜜,连汤带渣一起盛给他——这种吃法对治咳嗽或咽喉痛有点儿疗效,我亲身体验过。
橙皮略带苦味,虽加了蜂蜜,但味道终归算不上多好,佟休几乎是皱着眉把渣滓吃光的,放下碗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儿幽怨。
我回以一笑,若无其事的别过脸看电视。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他说。
“不急。”我应。
“那咱聊聊。”他难得正经。
我有些莫名的望他一眼,想了想,起身道:“还是等我洗了澡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