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FeverD

2、凉风起

　　出了城，放目望去，成片连绵的平原坦荡荡，偶尔有两三颗枯树，一二星黑点或白点。这就是城外的世界吗？麦晃一面想着，手上动作不停——他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两圈，打结时险些把自己勒死。“咳咳咳。”他松手，大口呼吸两下，喘过气来，末了还是拼死想把围巾绕两圈再打结。
　　苍白天空远端忽现一枚黑点，并越发靠近此处。首先看清的是一双铜绿的弯爪，筋骨有力，稍后显出阔大的苍色双翼，羽翼末端拉出青色飘带在天空中蜿蜒。在麦晃第十四次尝试把自己勒死时，那双弯爪嘎吧一下捏断麦晃的双手，双翼带起的劲风把麦晃掀翻。
　　那巨鸟优雅地翻身落地，翼关节抬起鸟喙，它的脖颈向后折去，露出羽毛覆盖下一张人脸，眼睛还是鹰隼的眼睛。“喔哟，”它口吐人言，尾巴上缀的“哟”音拉得很长，几乎是鸟啸，“时运不济碰上你这么个蠢浪人哟——”圆脸上青苍色的圆眉立在额间，它歪头，以鸟的姿态打量着麦晃。
　　麦晃从地上爬起，终于放弃与围巾的搏斗而从长袍口袋里掏出本书来——他的手指早在被掀翻前就恢复如初——“唰唰”地翻着书页。“啊，找到了！‘爪为铜绿，泛光。羽翼青苍如荫下草色。有人鸟双面，可吐人言’，青鸟，你就是书上写着的青鸟吧！”他抬头，眼神热切地望着那青鸟，脸上一抹沙尘管也不管。像个疯子，青鸟把头歪到另一侧，说的再好听也是个半疯哟。
　　青鸟——说是青色巨鹰倒更恰当些，在沙砾地上磨一磨爪子。哟，即使只是在心里想想，它也丢不下这口癖，还以为这呆傻鬼是战斗挂，没想到是谋事挂？哟，摊上这么个呆瓜条浪人的城主倒霉了哟——“是青鸟不错。你那书上还写了什么？也告诉你要即刻用围巾把自己勒死吗？”
　　经青鸟这么一提，麦晃又想起自己那条神经质的围巾。他一面把书塞回袍子深处，一面摆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书才不屑告诉我这点子小事，而且我也没有要把自己勒死的意思——”他转而又拎起那条皱巴巴的围巾，一双眉毛皱起来，他的脸很凶，“是它——我给它命名为‘三响’——它一直不愿意被打结——顺便说，我的名字是麦晃，预备去西向末近虚无海的宫城搭线。但首先——”他看着围巾，不知为何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坚毅神色来。
　　哟，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呆瓜条到底知不知道浪人上任的紧迫性？青鸟“咔嗒”一声吧鸟首扣回，啄起那围巾，脖子一扬随便在麦晃脖子上绕一圈，松松垮垮。麦晃大吃一惊，手指摸上围巾的末端，搓着那些线头。“奇怪耶，”他语带惊讶地自语着，“三响还蛮喜欢青鸟……”但他的手被青鸟的爪子按下。它的眼睛凑到麦晃脸前，“不要再搞这档子烂事”的告诫意味很明显，但麦晃这呆瓜条完全理解错误。他另一只手搭到青鸟脖子上摸摸它的颈羽，手指被羽毛割伤。“怎么？你想要我骑上你吗？啊呀，我早该想到的嘛！西向末那样远，我死也走不到的嘛。你们青鸟都是像你这样——”
　　哟。青鸟转而掐住浪人的脖子，指爪收紧，直到浪人再也说不出话。它抓着安静娃娃扑腾羽翼直直起飞。烦死了哟——大风地的主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惹人烦的絮叨鬼哟？西向末近虚无海的新城？它向那边飞去，羽翼划出青色弧线，一直延伸。你是死也走不到，但现在——哟，就是那座吧？灰沉沉的，配上你这吵闹鬼倒是恰当。它飞到宫城上方，趾爪一松，在超高速飞行下直逼散架的浪人麦晃便直直坠落。他的脖子在青鸟松爪的一霎就复原完毕，眼里重燃起热切的火焰。“所有的青鸟都像你这样大吗？”他逆着风大喊，“书上写‘体态娇小，可立于肩’，所以——你是异类吗？总之谢谢你啦——”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异类哟？青鸟难得盘旋一圈而非立刻离去。你那本书是好多年前的老古董了？自从世界之主深陷酒缸里无法自拨那天起，所有的青鸟就都变异膨胀像这样了哟——这浪人会因为这完蛋的，绝对会哟——
　　但浪人的事不在青鸟的考虑范围内。它向远方一振翅，消逝在青带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