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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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极快下落速度的压力像极了一双千钧巨手狠狠按在了许佑的后颈，仿佛背负整个世界的重量被按压在断头台。他无法抬头，扑面而来的窒息如同坠入深海只能等待死亡，许佑尝试挣脱这样的枷锁，但无论怎样都无法动弹。
听到易烠声音的刹那，舒缓的流水穿过许佑的心脏，他紧绷的状态在减慢的速度中得到缓解，等了几秒，他终于在压迫中艰难张开嘴：“好。”
“深呼吸，五秒一次，来回三次。”
隔着透明的模拟舱，易烠看见许佑起伏的胸膛，往复三次后，他继续说：“慢慢抬头，看着你的中央操纵台。”
许佑慢慢抬起他的脖子，但是因为还处于压力中，抬得有些吃力。
“把自己的重心下放，适应这个速度。”易烠温和的声音跟许佑身处的感觉相差太大了，两人像在不同的维度空间一样。
许佑极力控制自己的腹部停止颤动，原本抓着机顶扶手的手指在易烠的指引下松开，他搭上拉杆，把它推到能够恢复升力的程度。失重感在歼星机平稳的过程中逐渐消失，许佑的脚平稳踏上地板。歼星机正常飞行的指标达成，一阶段的模拟结束，神经交互终端停止连接。
呼吸得到自由，许佑一把扯下了交互终端，他靠在椅子上，急促喘着气，眼神还是飘渺看着模拟舱的顶部，一滴汗从额角留下，许佑用手背直接抹掉了。
“两百多的速度，许佑，你是不要命了吗？”
许佑直起身，模拟室的灯光和刚才模拟场景里的比起来要亮不少，即便刺眼，许佑还是一眼看到前面讲桌旁的易烠：“易指挥使。”他推开模拟舱的门走出去，“你怎么来了？”
易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手的食指轻敲着左手的上臂：“看我未来指挥部的人怎么折磨自己。”
许佑一笑：“多折磨自己指不定就留下了呢？”
“许佑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易烠看着许佑的笑莫名生出一股怒气，他放下手搭在桌上，声音都严厉了几分，“你要是真想继续留在作战部就一步步训练，一蹴而就跟你把你自己当成有缺陷的机器没有区别。模拟系统有全感感应，如果刚才我不在，那种速度你没办法反应过来导致出现心脏问题，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作战部。”
易烠缓了语气，目光从许佑的腿移至肩膀：“否则我会收回你自由进出模拟室的权限。”
虽然平时的易烠说话也比较冷硬，但是这一次许佑明显感觉到了他波动的情绪。
许佑往前走了两步，搁着讲桌微微仰头看着易烠正式认错：“易指挥使，抱歉，刚才是我莽撞了。你能帮我吗？”
“什么？”
许佑往前倾身迫切握住了易烠的手腕：“帮我克服我的心理障碍。”
许佑刚完成飞行模拟才从紧张的情绪里出来，现在他手心的温度很高，哪怕是搁着两层衣服易烠也能清楚地感觉到。
“克服障碍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帮你？”
许佑就猜到他会拒绝。
“前两天任中校找我谈过，他说我的水平可以更好，而且告诉我希望我可以完全克服这个缺点。关于我害怕失重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
许佑看着易烠的目光热切且真挚：“平常训练我们没有模拟过这么高速的坠落，要是我突然向训练员提起，别的作战员不一定会同意，可能还会不满意。背后议论我无所谓，但是我不想他们知道原因，你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告诉你。”
这些话易烠以前也没少听：“任中校既然对你有期望，你找他帮你。”
“他……”许佑要编不下去了，“我有点怕他。”
易烠白了一眼就要走人，但许佑一直拉着他，从讲桌中间到边缘就没松开过手：“我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11年前那场空难。”
易烠顿住了脚步。
“11年前11月休眠期的飞行，我和我爸妈都在飞机上，因为我想去北区基地，那边的生态园第一次对外开放。”
许佑见易烠不动了，慢慢松开他的手。
“异变物朝飞机侵袭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记得当时飞机最初只是晃了两下，广播里说是因为云层气流的问题，我和我爸妈没有在意太多，直到我前面几个位置的玻璃突然碎了。有一只很大的鸟从外面扎进来，玻璃卡住了它的身体，玻璃是被这只鸟的嘴撞破的。”
“后来玻璃接二连三被爆破，所有人都知道异变物出现了。当时我太害怕被我爸抱住，我妈就在我旁边紧紧拉着我的手。飞机的坠落速度很快，那种灵魂出窍生死由天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太窒息太恐怖，所有的情绪都憋着，我连叫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自那以后，我立志一定要成为作战员，就算我因为那次留下坠落的阴影。”
易烠沉默了片刻，转身：“据我所知那次民航共有115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23人。你父母呢？”
许佑苦笑说：“很不幸，在那92人里面。”
桌上投射的光幕还没有关，易烠走过去，在上面重新创建新一阶段的训练。同为坠落，时速100米每秒。
设定完成，易烠去了许佑原本使用的模拟舱里，他拿起另一个神经交互终端，对还在外面看着他的许佑说：“不再尝试一次的话我就走了。”
听到这句话许佑一怔，朝易烠快步走去，模拟舱的门被关上，他在自己的位置做好了又一次感受失重的准备。
“这次坠落的速度是100，需要你在13秒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并且调整好歼星机的平衡，三天内，你完成这一系列的时间控制在5秒内，否则不及格。”
5秒，许佑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上次在高塔中歼星机故障坠落的考核，歼星机不是垂直的高速坠落，他也不是在一瞬间完成提速动作。
那次他的时间3秒。
虽然平时歼星机执行任务基本不会出现立刻高速坠落的状态，但是这样的安排都是为了能让他彻底克服对失重的恐惧。
许佑愿意不断尝试，但不一定能保证自己在三天就可以做到。
“我……”许佑有些犹豫。
易烠看了他一眼：“你做不到？”
但总指挥使都坐他旁边了，许佑一鼓作气：“不，我能做到！”
易烠朝中央操纵台上面的红色按钮示意了一眼：“看看初步情况。”
在许佑扣上神经交互终端前，余光里他看见易烠将手中的交互终端连在了模拟舱的接口，随后就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按照模拟舱的设定，这可以说是歼星机副驾驶的座位。
“易指挥使你也要进来？”
易烠先行一步戴上了交互终端：“之前不是说看到人会安心一点？开始吧。”
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间成为了在高空之上的歼星机驾驶舱的布局。耳朵里不适应的嗡鸣，中央操纵台上红绿闪烁的灯光点，各种作战武器的发射键，还有窗边下方一览无余的基地光景。易烠愣了片刻，很快神色平静。
“我开始了。”说完这句话，许佑按下了红色的按钮。
恍惚间，窗外的光亮变得模糊，光束在云层间不断闪进驾驶舱，急迫的下降速度让许佑下意识微微蜷起身眯着眼。
但只是一秒时间，他再次睁开。许佑左手支撑在中央操纵台上稳住自己的身体，让不受控制抬起的双腿再次放下。坠落的每一秒都显得格外痛苦漫长，时间的缓慢对于许佑来说在这个时候是最能感受到的。
血液上涌的沉重感降低了许佑行动能力，他将右手奋力伸向拉杆，握住拉杆的一刻就像是海面漂泊的人终于看见远航的游船，要获救了！可惜还差一步，许佑在脖子青筋浮现的状态下抬头，吃力将拉杆后拉回来！
歼星机下落的速度明显减缓，但还没到让歼星机平稳飞行的程度。易烠受到的影响并不大，因为哪怕是坠落还有座椅稳稳固定着他。只要不是恐惧失重的人，在这场训练开始的一秒内就能稳定下来。
“别绷着自己。”易烠拉着机顶的扶手看向许佑，他因为紧咬着牙两腮的肌肉微微鼓起。易烠伸手触碰到许佑的肩，“只是速度快了一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肩上的触感让许佑知道他旁边还有人在，他不是一个人。
“继续控制机身，另一只手慢慢从操纵台上移开。你不需要支撑，记住你很安全。”
许佑心中默念着易烠的话，他很安全，没什么好怕的。拉杆缓缓回收，机头从倾斜的角度趋向平稳。回到正常航线时，歼星机的通讯器传来机器声：“训练结束，五秒钟后退出模拟。”随后倒数声开始。
“五、四……”
许佑转头看向易烠，他的额头又出了汗，“易指挥使，这次的时间是多久？”
歼星机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再是基地的上空，而是一片荒林之上。易烠目光从外面移回来，看了眼手环，上面的计时停在了一个数字上。
“三、二……”
“14.52秒。”
机器声结束，两人的眼前恢复成黑暗。易烠刚要摘下交互终端，但是有人先一步替他移开了。许佑的脸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看起来压根不像是刚刚经历完自己恐惧的事情。
“超了1.52秒，不及格，笑得出来？”
许佑把两个交互终端放好：“我不是在笑这个，三天里我会提速上来，说到做到。只是这几年军校里每次我在进行心理障碍克服的时候，从来都没人在我旁边鼓励我。这是第一次，谢谢你易指挥使。”
易烠听着许佑的话，但目光却看着中央操作台。他抬手碰到一个推进器，这个是歼星机线圈炮的就位器。
“不用说这个，举手之劳而已。”
“这怎么行，毕竟对我的感觉不同。”
易烠从操纵台上缩回手，掠过许佑就离开模拟舱：“今天不早了，回去吧，三天的时间从明天开始算。”
易烠出了模拟室的门，许佑匆匆把电源都关了才追到易烠身边。“易指挥使，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阴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细小的步伐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楚。电梯前，许佑刷了自己的身份卡打开电梯门。
“我心情不好？”易烠反问一句。
电梯外面的景色层层往下，许佑背对着玻璃，看着门口旁边屏幕中快速变小的楼层数：“刚才你在模拟室的时候，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起码是我认识你的这段时间你从来都没有生气过。”
电梯抵达一楼，易烠率先出了去。从高塔门前的方向往右边看，研究所那边的灯还亮着，隐约还可以看见灯光下窗边的人影。
“今天下午去训练的时候，远哥说你和任中校去研究所了，所以是关于那天带回来样本的结果吗？”
两个人都没有急着往宿舍的方向走，他们在高塔前面的空地驻足了十来秒。易烠回看许佑，他似乎也迫切想知道关于异变物的事情。
“这就是你推测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街边的光场显示投影有好长时间没有维护了，一些投影出来的树甚至出现了一颗树上颜色交错的情况。这些都需要再通知维修处那边处理。
易烠以为许佑不会再多说什么，谁知道他听到了一句自己不久前才说过的话。
“你说你只为了联邦和人类的未来，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还有什么会让你心情不好呢易指挥使？”
这倒是猜的分毫不差，易烠没有出声。
就这样结束话题不是许佑作风，他往易烠身边靠近了一点，两个人的影子在他们身后几乎重叠。
“憋着会让情绪和身体变坏的，虽然我帮不上忙，但可以把我当成倾诉垃圾桶讲给我听，至少有个发泄口，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恐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