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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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琴港，傍晚的秋风已经裹挟着凉意，道路两旁的松柏却依旧翠绿。
市中心的商业区，一家竖着TN-BOXING招牌的店面灯光格外明亮。
走进玻璃门，越过器械区，在挂满拳套和绑带的背景墙前面，能见到这家搏击俱乐部的年轻老板唐柠，她正举着手靶，一边移动引导，一边大声喊着：“好！再来！用力！一二！一二一！手臂伸直！”
站在她对面的女学员满头大汗，拳套里的手震得发疼，累得昏了头，居然试图撒娇：“教练~我不行了，我要死！”
唐柠看她一边哭唧唧一边出拳的样子有些好笑，但依旧板着脸没松口：“最后一组！加油！一二！一二一！”
终于打完最后一组练习，女学员甚至连走到休息区坐着的力气都没了，当场躺平，唉声叹气。
唐柠蹲在她身边，帮她把拳套解下来，严肃的表情也变得温和：“多喝点水，注意保暖，别吹空调。”
女学员：“教练，今天强度太大了！”
唐柠：“我根本没上强度。”
女学员看着唐柠一脸认真的表情，嘴唇颤抖着嗷呜一声：“呜呜我不练了，我要退费！”
唐柠：……
她扯了个笑出来，改口道：“确实是有点大哈，我下节课舒缓一点。这不是看你进步比较快，想让你更上一层楼嘛。”
女学员听到这句话，眼睛放光地看着唐柠：“真的吗？我也觉得我最近瘦好多，以前的裤子腰都松了！”
唐柠看了眼她依旧肉嘟嘟的小肚子，违心地“嗯嗯”了一声。
嗯嗯，只要不提退费，说什么就对。
女学员去更衣室换衣服了，唐柠从旁边架子上拿起自己手机，才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好友芊芊打的。
唐柠回拨过去：“喂，芊芊，我这边临时加了节私教课，刚下课，现在就出门。”
芊芊：“没事，我也是想跟你说我这边被动加了个班，怕你等我呢。这样正好，咱俩差不多同时到。”
唐柠：“行，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唐柠又回了几条未读的消息，然后冲了个澡、换了身运动服，和前台小甜交代了几句，先下班了。
她出门的时候还犹豫了几秒，是开车去还是打车，想到小吃街路窄人多不好停车，又怕芊芊拉她一起喝酒，最终还是点开打车软件叫了辆网约车。
不然不能酒驾，又叫不到代驾，很麻烦的。
唐柠拍了拍店门口的粉咖色小电驴，跟爱车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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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街，大排档。
唐柠和芊芊前后脚分别从两辆出租车上下来，一见面就高高兴兴挽着手臂打招呼。
“咱就坐外边吃呗，还凉快！”芊芊提议，唐柠应好。
店门口一片白色天幕帐篷顶，篷子周围挂着白色灯球串，看起来很清新。
只是落了座，才看到一旁台阶上支着个小黑板，黑板上写着“今晚一滴都不许剩”的广告语，旁边还贴着个脸色酡红的漫画少女手举酒杯舔嘴唇的图片。
唐柠本能地产生了一些不适感。
芊芊也看到了，眉头一皱，小声和她说：“吃完这顿，以后不来他家了。”
唐柠点头，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
芊芊招手喊来服务员，拿出券码跟她说自己中了霸王餐的试吃套餐，服务员态度很热情地登记好，先端来一盘花生毛豆让她们吃着，还拜托芊芊给他们店铺五星好评。
芊芊敷衍着应了一声，也没必要为难服务员，那种低俗宣传牌肯定是某个恶臭品味的老板选的。
等餐的功夫，芊芊跟唐柠聊了几句工作琐事，又骂了几句领导，之后把话题转到了唐柠身上，“哎，陈予淮是不是要回来了？”
唐柠咬着毛豆皮，嗦豆子，“嗯，这周末回。”
芊芊露出个浮夸的笑容：“哇哦~第一章，‘白月光回国’。”
“吭。”唐柠呛了一声，差点把毛豆吸到鼻子里，“什么鬼，你这脑子就是小时候看言情小说看坏的。”
芊芊却没停下八卦，像个跳上跳下的猹，狠狠吃瓜，“咋了，我说得不对啊？陈予淮可不就是你的顶配白月光吗？又高又帅又有才，简直是小说里完美的男二化身！”
唐柠听到这句，有点纳闷：“为什么是男二？”
芊芊挤眉弄眼地摇头：“哎哟，他太完美了，也太正常了，又不病娇又不癫，当不了男主的。”
唐柠笑了。
她一笑，芊芊更来劲了，一顿专业解析：“就算你们拿的是青梅竹马剧本，那也得是互怼的欢喜冤家，对抗路情侣的相爱相杀，入室抢劫型霸道强制爱，懂吧？他呢，就会跟在你身后，温柔对你笑，情话、狠话、笑话统统不会说。啧啧，这不就是妥妥的背景板男二嘛！”
好陌生的中国话，虽然听不懂，但唐柠点点头，对她竖起大拇指：“情感大师。”
芊芊一甩长发，对唐柠抛了个媚眼：“那当然，读书百遍，其意自现！小说妹有自己的纸上谈兵！”
烤串陆续上齐，电烤肉的味道都还不错，套餐里的果味啤酒也清淡爽口。
唐柠吃得心情很好，又听好友说着没营养的笑话，正觉得今晚月色温柔的时候，一扭头，发现隔壁桌几个男人在看她们。
刚才她就总觉得那边有人在看，这下对上了视线，那桌的一个男人居然举着酒杯走了过来。
“胡玉芊……唐柠？对不对！”男人主动问好，“真巧啊，在这碰上。是我啊，陈强！”
本来还疑惑的两人，在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想起来了。
陈强，她们的小学同学，一个可以称得上小混混的，非常讨厌的男的。
陈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嫌，打完招呼以后，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对着服务员喊了句“这桌免单”，又得意地笑着说他是这家店的老板，“那桌坐的是我兄弟，啧，都是大老板，走，带你们去敬个酒，认识一下。”
芊芊摆摆手，她到底在体制内工作，面子功夫比唐柠做得娴熟，客气地跟陈强寒暄几句，就打算离开：“不用啦，我们吃差不多了，正要回家呢。”
“急什么啊？”陈强自来熟地让服务员给这桌再上一扎啤酒，顺势坐到了唐柠旁边的椅子上，显然对唐柠非常感兴趣，“要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胡玉芊你没怎么变，一直很漂亮，就是没想到咱们当初的小胖妞变化这么大。果然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愿意减肥、愿意化妆了，都能成为大美女哈哈哈。”
只有他一个人在尬笑。
沉默的气氛中，唐柠忽然开口问道：“是谁家的马桶搋子成精了？叽里咕噜的，通厕所呢？”
陈强一愣，反应过来后黑了脸，“怎么说话的，别给脸不要脸哈！”
唐柠表情挺淡定，说的话却不太好听，看向陈强：“给脸？给什么脸？猪腰子脸还是鞋拔子脸？你在家不照镜子吗？买不起镜子总有尿吧？哦，尿急尿频尿不尽，一滴滴尿放不下你那个大脸是吧？”
没等她骂完，陈强就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都被他撞翻。
隔壁桌那几人听到动静望过来，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年长的大哥走了过来，先是拍拍陈强的肩膀，让他别跟客人置气，又用玩笑的语气跟唐柠眨眨眼睛，“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张口闭口屎尿屁，会把男朋友吓跑的哦。”
芊芊看对面有人过来的时候心里一紧，很怕他们人多势众起冲突。听到大哥息事宁人且油腻的发言后，没那么怕了，甚至离谱地拿出手机偷偷点开录像。
倒不是想留存证据，是脑子里流淌过千百本言情套路，提醒她，如果接下来从天而降一个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的帅哥，那他多半就是好姐妹的命定男主了。
遮蔽又摇晃不稳的镜头下，唐柠站了起来，尽管身高不如面前的两个男人，但气势莫名压迫。
她先扫了眼隔壁桌的人数，又对那个来劝和的大哥假笑了一下，然后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开衫，简单在右手上缠了几圈。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旁边那个她看不顺眼的小黑板稳准狠地击了一拳。
板子腿纹丝不动，但中间出现个圆洞。
唐柠收回拳头，问那个大哥，“你有意见？”
大哥下意识地结巴：“我，我没意见啊。”
唐柠又看向陈强，那只绑着衣服的拳头刚抬起来，就被芊芊一把拉住。
芊芊不等她开口，一把捞起手机和背包，拽着唐柠往外走，跟陈强道别，“行了，咱这旧不用叙了，别打扰陈老板赚钱哈，走吧唐柠！”
唐柠在好友拉扯下跟着她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一路狂奔到安静的街口才停下。
芊芊拍她胳膊，有些生气：“怎么回事啊，一点不像你平时的风格！不是说你们习武之人最谦和，有事避事，无事不挑？”
“你记性真好。”唐柠说完，看芊芊还在生气，解释了句，“那个陈强，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我看他不爽。”
两人毕竟是小学就认识的发小，即便这些年因为上学联系少了，但友情不减，芊芊精准捕捉到了唐柠的语气和心思。
一个懂事的闺蜜是会自己主动助攻的。
芊芊脑子一转，大腿一拍，回家就把自己录下来的视频，发给了聊天界面只有寥寥几句群发拜年祝福的陈予淮。
芊芊：“陈强，记得不？唐柠今天骂了他，我猜，她是替你出气？”
陈予淮半天回了她一句：“好的，谢谢。”
很客气，也不知道在谢谁。
北城的寂寂长夜里，陈予淮坐在公寓卧室的窗边，听着西北风刮断干枝的声音，点开胡玉芊发来的视频。
视频不甚清晰，但视频里的女生他只看个背影也能认出来。看她一拳把小黑板砸穿的时候，陈予淮嘴角翘起，想这丫头不傻，起码知道先把拳头包好。
看第二遍的时候，才注意到她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的。
胡玉芊问他记不记得陈强了。
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但所有跟唐柠有关的人和事，都凿刻在他的记忆里。
小时候陈予淮体型瘦削，又白白净净的，看着像个漂亮的小姑娘。上小学时，他们班有几个爱调皮捣蛋的小霸王总欺负人，其中领头的就是陈强。
有次陈予淮从老师办公室回教室，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在走廊上被陈强几个人拦住，他们说他玩过家家都只能演哑巴新娘，陈予淮不理他们，陈强就说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突然拉住他裤腿把他校服裤子给扒了。
还好陈予淮躲避及时，拽住了裤衩，可小男孩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伤害，躲回教室去把嘴唇都咬出血了，愣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当时走廊上还有别的班的同学，不知谁告诉了邻班的唐柠。
下一个课间，肉墩墩的小女孩出现在陈予淮班门口，大声把陈强叫出来。
不等对方开口说什么，唐柠自己对自己喊了句：“小牛犊子，出击！”
然后助跑着冲了过去，一头把陈强撞飞。
陈予淮坐在门口的位置，清清楚楚看清了全过程，也看到了唐柠得意地叉着腰对他笑的模样。
她还跟坐在地上哭的陈强放狠话：“再敢欺负我哥，还撞你！”
走廊里的小小背影消失，屏幕里的飒爽身影又一次把黑板砸个窟窿。
那一拳像是击在陈予淮的心口，咚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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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唐柠没排课，白天在店里拍摄剪辑了些视频，傍晚赶在晚高峰前骑着小电驴回了家。
一进门，就被老妈催着跑腿：“去去，把这盘螃蟹端楼下去给你安姨，刚出锅的还热乎。”
唐柠衣服都没换，踩上倒垃圾穿的拖鞋就端着大螃蟹出门。
楼下就是陈予淮家。
“安姨！我来送螃蟹！”唐柠按响楼下的门铃后，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门内传来安姨的应声，她举着锅铲匆忙来开门，看到唐柠手里的螃蟹盘子温柔笑笑，“你等一下，阿姨正在做可乐鸡翅呢，你带回去点儿。”
唐柠也没跟安姨客气，高兴点头。
安姨急着看灶台上的锅，话来不及说完就跑进厨房去。
唐柠自顾自地脱了鞋，穿上属于她的那双粉色小熊拖鞋，走向客厅沙发的时候看见衣架旁边的大行李箱，纳闷了一下：怎么像是陈予淮的箱子？
下一秒，她的疑惑就得到了验证。
真是陈予淮！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半干不干，穿着T恤短裤向沙发走过来，不等她问，主动交代：“交接提前完成了，就改签了机票。”
“啊。”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唐柠站了起来，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她居然生出一丝不自在的害羞，“怎么没说一声。”
临时起意，又怕事情处理不完，所以陈予淮才没提前告知。不过他也没解释什么，只跟她说：“知道了，下次注意，你坐吧。”
“哦。”
唐柠刚坐好，站在她面前的陈予淮忽然弯腰俯身，右手伸向她的肩膀，擦着她耳边的头发越过去，撑在了沙发背上。
他的脸也因为俯身的动作靠近。
距离陡然缩短，唐柠下意识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陈予淮能清晰地看到她颤抖的长睫毛，还有她吞咽唾沫的声音似乎也有些大。
他哼笑了一声。
唐柠在这声闷笑里抬起眼皮，近在咫尺的人，温声告诉她：“你压到我的毛巾了。”
“啊……”
原来是要拿毛巾。
唐柠窘迫又羞恼，挺直了腰背让他把毛巾抽走。
可那条灰色的毛巾没有落在他滴水的头发上，而是被他双手捏住两个角，兜头盖在她的发顶。
毛巾一拉，她的脸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毛巾一起被拉到他面前。
这次，陈予淮不等她闭眼，侧过脸亲在她嘴上，又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亲完对着她笑：“笨蛋。”
唐柠抿着嘴巴，想骂他“滚蛋”，听到厨房门打开了，又怕被安姨听见，瞪了陈予淮一眼。
顺便一拳打在他肩上，和他拉开些距离。
只用了三分力而已，一点都不疼。
陈予淮揉了揉自己的肩胛骨，咳了一声，坚强地把要吐出来的一口老血咽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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