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黎明》出逃玉米

65、撤退

　　章显德的书房笼罩在一片沉郁的寂静中。窗外是夜色，厚重的窗帘也挡不住空气里凝结的紧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不再是往日的文件和账本，取而代之的是几张摊开的城市地图，以及一张张手绘的、线条粗糙却密密麻麻标注着符号的配送区域图。
　　那是“乐记外送”的心脏，是尤佳乐用他的现代知识和这段日子来的血汗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城市路线图。
　　章显德将一张地图推到尤佳乐面前，那是日军行动路线的区域标注。“对照着看。”
　　尤佳乐俯下身，瞳孔微缩。他看着章显德标注出来的几个点和路线，再对比“乐记外送”的配送图，脑子里的齿轮开始飞速转动。他发现日军的行动路线，竟然与他们外送订单稀少、或是配送员极少经过的区域高度重合！
　　“这……他们平时是不是在避开我们人群密集的地方？”尤佳乐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颤抖。兴奋是因为发现了规律，颤抖是因为这规律背后是冰冷的军事行动。
　　章显德捏了捏眉心，语调沉缓：“他们对这座城的了解，远超我们想象。这张图，无意间暴露了我们这座城最‘安全’的、或者说，最不活跃的死角。这些地方，反而成了他们的‘安全通道’。”
　　“那……那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些死角，反推出他们的行进路线？”尤佳乐抬头看向章显德，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恐惧。
　　章显德看着他那副“会敛财的财迷”变成“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探索者”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白天事件而涌起的怜惜又泛了上来。这小孩，总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露出最真实的、那种充满生机的样子。他伸出手，轻柔地按了按尤佳乐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受惊却又好奇心旺盛的小动物。“聪明。”
　　这一触，让尤佳乐浑身一僵。章显德的手掌带着温热，指尖在他颈后的皮肤上轻轻摩挲，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尤佳乐想起这个男人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他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赶紧往旁边躲了躲，低头继续看地图。
　　章显德收回手，没有追问他那点害羞的别扭。
　　“根据这些路线，我们可以做两件事，”章显德语气恢复了平静，目光再次锁定在地图上。“第一，将住在这些‘安全通道’附近、或是最可能先受到波及的百姓秘密撤离到相对安全的区域。这需要你的人手，他们对这座城的大小巷子比我们更熟悉。”
　　“我的外送员？”尤佳乐抬头“你怎么知道......”
　　章显德低声回应，“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我来提供物资和武器，但你需要负责把人组织起来。”
　　“我们，一起守住这座城。”
　　尤佳乐出了云隐堂的大门，坐上车，脑子里想的是，如何利用“乐记”这些人熟悉这座城大街小巷的优势，悄无声息地转移居民。
　　问题是怎么做？“乐记”这块招牌不能砸。
　　在这节骨眼上，如果因为搞这个撤离，让小鬼子把“乐记”给盯上了，那都得完蛋。
　　所以这事只能暗中进行。他还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第二天，尤佳乐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乐记”。他装作检查工作，把几个混进“乐记”的地下党员叫到了后院。
　　“各位兄弟，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尤佳乐的语气异常严肃。
　　“前两天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看到了。这件事我已经通知上级了，但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们得做点什么。”尤佳乐看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乡亲们受害。所以我想把一些危险区域的居民，偷偷送出城或者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其中一个人开口了：“山河同志，李明同志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只管安排，我们都配合。”
　　尤佳乐突然心生感慨，一群人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真好啊！
　　他拿起之前准备好的地图：“好！我们来商量一下路线和人员安排……”
　　接下来的两天。白天他像往常一样处理“乐记”的事务。晚上，他就留在小院，和地下党员们协调人手、安排接应。他们利用“乐记”配送员熟悉街道巷口的优势，规划出几条隐秘的路线。第一次转移选在距离配送站不远的一个小巷，有几户人家愿意冒险。
　　第一天晚上，转移进行得异常顺利。尤佳乐没有亲自出面，他在小院里紧张地等着消息。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听到开门声，知道他们回来了。虽然疲惫，但脸上带着成功的喜悦。尤佳乐的心稍微放了下来，这让他有了继续下去的信心。
　　第二天晚上，转移范围扩大了，也更接近那些危险的区域。今晚这趟尤其要紧，要转移的人数比往常多，地点也更分散。人手不够，只能自己上了。
　　脑子里一刻不停地盘算着路线、时间、应对突发情况的预案，精神绷得像要断开的弦。走了没多久，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紧缩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尤佳乐扶住墙，大口喘气，感觉氧气根本吸不进去。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那股眩晕感却越来越强，脚下也开始发软。
　　不行，得撑住，还有人等着呢！他咬了咬牙，想继续迈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直直地朝地上栽去。
　　等到尤佳乐再次有知觉，是被一阵食物的香味儿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头更是昏沉得厉害，喉咙干哑得冒烟。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醒啦？哎哟，可算是醒啦！”一个老太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尤佳乐眨了眨眼，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我……我睡了多久啊？”他嘶哑地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老太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凑到床边，脸上堆满了慈祥的褶皱。“睡了多久？可睡了两天哩！那天晚上我儿给你带回来的，说你晕倒在路边，看着不像坏人，就把你扶回来了。”她把碗递到尤佳乐面前，蒸汽暖暖地扑在他脸上。
　　“现在外面乱得很，我们也不知道你是谁，不敢把你往医院送，怕招惹麻烦。只能把你放家里，好在你总算是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两天？！尤佳乐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他只觉得肚子空得要命，饿得前心贴后背。接过碗，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热乎乎的面条下肚，腿肚子都感觉没那么软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被饥饿感压了下去，只想把这碗面吃干净。
　　就在他把面汤都喝完，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老太太吓了一跳，接过尤佳乐吃完的碗筷。“谁啊？”她小声问了一句，没敢立刻开门。
　　“开门！”门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太太脸色一白，看了看床上的尤佳乐，又看看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挪着步子去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