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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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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干的,是不是?”丹妮菈掐住她的下巴,死死盯住她,紫眸里有燃烧的怒火,“你就这么想看我从高处坠落下来?你就这么希望我失去拥有的一切?你就这么期待我愧疚、悔恨、最后不得不听从你们的指令然后乖乖去葬送我的命运?!”
阿德莱德的眼里依稀闪过几丝水光,她用力握住昔日好友的手腕,迫使她松开自己的下巴,然后起身,双手钳住丹妮菈的肩膀,把她推到墙上抵住。
“怎么?感觉失望了吗?我问过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结果你却像个傻瓜一样听了几句男人的花言巧语就筹谋着和他远走高飞了!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吗?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吗?”
丹妮菈只觉得撞到墙上的脊背又冷又痛,她慢慢扯出一抹笑,看向阿德莱德的眼里只剩下冰冷。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装?难道不是你先引诱我爱上克米特·徒利吗?难道不是你掐着点让他来花园的吗?难道不是你想撮合我们两个吗?”
阿德莱德笑了,泪水蓄满了眼眶,她盯着丹妮菈,手上钳制的力道松了松,“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呢?”
丹妮菈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凶手没资格质问差点被杀死的人。”
是谁让你试探我对克米特的态度?
又是谁又因此起了杀心?
“我说过,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杀你。”阿德莱德望向丹妮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如果我真的要杀一个人,必不会让她有走脱的机会。”
丹妮菈挣开她的手,抚上她因情绪起伏而发烫的脸颊,说出的话却让阿德莱德的心如坠冰窖:“哦?那不妨问问你背后的主子,吓唬一只兔子而已,怎么就要往心脏瞄准呢?”
阿德莱德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又迅速如常,镇定的词语从她的唇齿间蹦出:“你得接受,有时候棋局并不如你所愿。”
真是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啪的一声,丹妮菈又扇了她一巴掌,再把她的脸扳过来。
“你是棋手吗?你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有什么资格来欣赏我的惨状?拿母亲试探女儿,拿女儿试探母亲,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阿德莱德捂着脸看了丹妮菈一会,然后轻轻地低低笑出声来:
“你很爱你母亲吗?不,你明知有风险还拿她做筏子。
“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你是个冷血的疯子,和你的那些亲戚别无二致。”
“你是在怪我为了算计你不惜把雷娅夫人也拉入局中吗?
“不,你是在恼怒于自己仅有一丁点可怜的感情可能会逃出控制——亲情也好、友情也罢,哪怕是所谓爱情,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个偷走别人的快乐来填补自己内心空虚的怪物——”
“所以,你既然敢入局,又凭什么责怪我算计你呢?”
丹妮菈的指节攥的发白,极力保持冷静,她看着阿德莱德的双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感到一片眩晕。
她说:“啊,我当然不会怪你,即使到现在,你仍然是我的好朋友。”
阿德莱德的手放在起伏的胸口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听了这话,她诧异地看向丹妮菈:
她脸色苍白,黑发贴在额前,右手的纱布里浸出了一团血,血滴到地上,而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双明亮而冰冷的紫眼睛望向自己。
丹妮菈听见自己发出了嗬嗬的冷笑,满心期待自己的话能如箭一般射向昔日同伴的胸口,把她扎得鲜血淋漓:
“说真的,我忍了很久。从你第一次联合白蛆策划黑水河事件,让我被迫寻求国王的'保护'开始。”
所谓的保护,就是在党争结束之前,不能接触任何核心事物,在教堂里为王室的亲人们祈福,由于是国王指令的,不论是王后还是公主都无权再把她拉入斗争的漩涡当中。
可她也失去了参与宫廷人事重新洗牌的资格。
“我去看完母亲回来后,第一个迎接我的,是国王的侍从。国王问我橄榄的价格,可我哪里有买什么橄榄呢?”
在前往旅店的前一天,她和阿德莱德琢磨过谷地诸人的喜好,因此列了一个清单,橄榄就是她明日需采购的第一项。
“我上交的采购单上,没有橄榄。”
“你的主子是因为糊涂说错了话,还是故意拿你来试我呢?”
阿德莱德的呼吸急促起来,避开丹妮菈的对视,急忙转身,刚要迈开步子时,却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扯住,她扭头,发现丹妮菈对着她笑道:“别走,听我说完——这可能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坦诚相见了,不是吗?”
她笑着,从背后抱住了她。
“我只告诉你我要去花园,而你背后的人可能派了不止一波人来杀我。”
绿党派一波,黑党派一波,但他们都不太可能真的想杀死她和她母亲,可能是试探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感情。
国王派一波,很可能是想作壁上观,高高在上地观看众人的反应。
那么,为什么最后会让她和母亲差点丢了性命?是做局者的一念之间,还是谷地内部纠纷,或是暗处有未预料到的老鼠作祟?
“你不觉得,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吗?”
丹妮菈感觉阿德莱德的躯体颤了颤。她把右手放在她的腰上,所以她的裙子也染上了鲜血。
“毕斯伯里大人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吗?应该是不知道的。”
丹妮菈则低低笑了两声。
“所以,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我永远是你的朋友,而他们未必会容忍一枚棋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吗?”
丹妮菈踮起脚。
阿德莱德听到她对自己这般耳语道,尔后,她似有所感,看向窗外的沉沉黑夜。
黑色的云积蓄已久,化作雨滴打在窗上,而后越来越大,以至于风声携着雨点掠过琉璃窗时,都像是要生生在琉璃上剥落出一道痕迹。
王帐里没有琉璃窗,也很厚实,雨点打在上面,流下来,只会发出闷闷的声响。
“你很闷吗?我看你已经快要把这盘烤乳猪给戳成肉泥了。”
海伦娜的瞥了丹妮菈的盘子一眼,从罐子里倒出一只金龟子,它熟练地从她的指尖爬到她的手心,又顺着手腕爬向手臂,有点痒,她咯咯笑了两声。
丹妮菈的目光终于从盘子那团被戳得根本看不出是烤乳猪的糊状物上移开了,她幽幽地说道:“它很漂亮,我记得它。原来它还活着吗?”
海伦娜:“……”
这和直接说它怎么不去死有什么区别?
海伦娜想,就算丹妮菈今日组织游猎,不论是礼仪,还是交际,都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可她就是觉得,丹妮菈的状态不正常,她现在应该是非常虚弱。
海伦娜把金龟子撸到手心,伸到丹妮菈面前,让她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都是老朋友了,你要不要和它打个招呼?”
丹妮菈在听到“朋友”二字时眼皮跳了跳。
她接过金龟子,让它像爬海伦娜一样爬过自己的指尖手心手腕手臂,又爬过手臂手腕手心,还没爬到指尖,她就有一种想捏爆它的欲望。
她把手背贴上海伦娜的手心,让金龟子跳回她主人那里。
“所以,你有什么烦心事?”
海伦娜左右张望了下,悄悄挪近了位子,确保其他人听不见姐妹间的悄悄话。
丹妮菈也将椅子朝向海伦娜,腿上支着手,手托着脸,张了张口,却又有些丧气地闭住,最后只说了句:“活着就是烦心事了。”
海伦娜莫名看了她一眼,“怎么会这么说,你还可以活好多年。”
“啊,那谢谢你的祝福。”
“谁都有可能死,但我感觉你不会。”
“很有效的安慰。”
“因为你太难杀了。”
这话把丹妮菈听得一激灵,她诧异地望向海伦娜,有一瞬间几乎以为她知道了昨晚的事,但这位小堂妹只是从不同的罐子里倒出了几只品种不同的爬虫。
丹妮菈张了张口,最终放弃应下这句话。
海伦娜把爬虫们放入杯子里,清泠泠的蓝眸对上丹妮菈沉沉的紫眸,眼里没有丝毫躲闪,出口的话几乎不像是平时的海伦娜能说出的:
“如果有很多人想做一件事,他们碰了头,可能要协商一下才能去做,可能要打一架决定优先级,还有可能僵持不下,让时机溜走了。”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看向中间的杯子,几只爬虫在里面打斗,一只甲虫想沿着杯壁爬出来,却又被腾起金龟子给撞回去,颤颤巍巍地翻起身来。它们互相缠斗,最终谁也没爬出来。
海伦娜和丹妮菈把它们一只一只拎出来,又塞回罐子里,就像一针一针的丝线绣入手帕里,她们把它一丝一丝地拆掉,歌手把曲子倒着唱,孩童把书本从右读到左,鱼从溪流的下游游回瀑布的源头。
海伦娜抿了抿嘴唇,“所以,你对那只鳟鱼是怎么想的?”
丹妮菈有些抓狂:“距离我起床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你是今天第 34个这样问我的人。”
谁懂,大清早一打开门就看到伊耿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的救赎感。
伊耿瘪着张小脸,刚问了句“你和那只不要脸的鱼是什么关系”就被赶来的侍从们像夹菜一样夹走了,偏偏他也不反抗,只一脸哀怨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丹妮菈。
她那时候才刚刚睡醒!她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他想问什么要她怎么去回答他!
接下来的游猎会上,伊耿似乎是被限制了和丹妮菈的距离,只能靠眼神示意丹妮菈,可每当丹妮菈一有想过去的动作,他就又被菜一样地夹走了。
兄弟你不行啊,下次来和我说话前还得练练身手,让你平时训练偷懒!
丹妮菈有点幸灾乐祸。
虽然这样不太好,嗯,不好。
“我觉得吉米特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杰卡里斯对她笑了笑,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很快就骑远了。
留下刚想开口询问的丹妮菈在风雨风中凌乱。
伊蒙德骑马路过,又很惊讶地倒退几步,低头看了几秒才认出来那个一动不动的东西是个人——原来不是块异形的石头,是他的好堂姐丹妮菈啊。
石化的丹妮菈好像才从梦里走出来似的,说了句:“你好。”
伊蒙德:“……”
丹妮菈转身,不远处的侍女走过来,然后就听到了一般不开口一开口就一鸣惊人的伊蒙德·冷场之王的讽刺:
“你该不会真要嫁给那只无礼的鱼吧?”
丹妮菈怒了,丹妮菈握紧拳头,丹妮菈转身,丹妮菈只看到伊蒙德骑马远去的背影。
丹妮菈:“……”
丹妮菈在风雨中更加凌乱了。
丹妮菈开始摩挲袖口的小珍珠。
“所以,你们听到的到底是什么传言啊?”
海伦娜听到她有点崩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