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破碎时》毛绒战酱

1、天幕

　　在这个经济寒冬中，小周的工作的儿童玩具店，成了寂静的港湾。寒风在街道上肆虐，吹得行人匆匆而过，而那些冷漠的玻璃橱窗后，玩具的色彩也仿佛被冻结，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和欢声笑语。

　　小偷比寻常顾客还要频繁地造访，使得她不得不时刻打起精神。

　　所以当这个头发蓬乱，身材瘦削得几乎像枯骨一般的女人再次出现在店里时，她一眼认出，又是这个小偷。

　　她身上那种刺鼻的香水味，仿佛是她的标志。每当她出现，总是直奔儿童服饰区，那里的小巧手套和柔软护袖似乎成了她的宝贝。

　　小周记得，就在昨天——那还是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这位女士挑选了一双绣有蔷薇花图案的手套，然而在决定购买之后，她却又突然打了一个电话，嘴里咿咿呀呀仿佛在与母亲商量，最终因为价格原因而放弃购买。

　　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上演。但这一次，小周注意到了那个细节。当女人假装从耳边拿下手机时，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锁屏状态，那通电话从未存在过。

　　正当小周满心疑惑，准备上前质问时，女人却用一种深邃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她，缓缓开口，如同寒风中的一缕诡异低语：“我见过你。”

　　“是的……我们昨天才见过……”理智让她分析女人话中的逻辑，小周的心脏却被女人诡异的眼神震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一天的晚上，小周躺在床上，被一种莫名的不安所困扰，直到疲惫的身体被拖入一个混乱的梦境。梦中，她回到了童年，那是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她在马路边欢快地追逐着她那台爱不释手的机械宠物，机械小狗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的父母本设定了它乖巧怯懦的性格，此时却一反常态地撒了欢，在街上东跑西藏。

　　当她兴奋地跑向马路对面去追它时，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踩空，跌落在了冰冷的马路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的汽车突然从侧面飞驰而来，司机紧急避让，方向盘猛地一转，车身失控，与停在路边的另一辆黑色轿车撞个正着。撞击的力量让第二辆车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直冲向了马路另一侧，那里，一位年轻女性正静静站在公交车等待区。

　　第二辆汽车在即将撞上这位女性的一刻，匆忙转向，险险擦过她的身侧。随后它像失控的野兽一般冲撞过去，与侧方驶来的车辆发生连环碰撞，接着是一声巨响——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街道，烈焰与浓烟腾空而起。小周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目眩神迷，耳边似乎传来了那位女性绝望的呼喊：“爸妈！”

　　小周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意识到，正是因为她年幼时的这次意外，导致了那个女人父母的悲剧。她决定要找到那个神经质的女人，哪怕是一句道歉也好，尽管她知道，这样的道歉无法弥补任何东西。

　　她们约在了一个光线昏暗的咖啡馆里，这一次的见面充满了紧张和尴尬。小周结结巴巴地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然而，面对小周的道歉，女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或悲伤，只是用一种深邃而复杂的眼神看着小周，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解读的微笑。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关于我父母的。”

　　小周紧张地点了头。女人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平静得几乎让人感觉到寒冷。

　　“你知道，”女人开始说， “自动驾驶程序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乘客的安全，所有的决策都由一个全面的交通控制系统来计算。理论上，那场车祸，第二辆车应该在发生之前就预见到连锁反应的可能性，通过系统控制后方车辆减速，避免悲剧。”

　　小周紧紧握着咖啡杯，咖啡滚烫的温度让她掌心通红一片，“但是，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女人淡淡地看了小周一眼，仿佛在评估她是否能理解接下来的话。“我调查了，与我师兄一起。他曾参与那个系统的设计。我们查阅了那天的数据，结果显示第一辆车确实采取了紧急避让措施，而第二辆车——我的父母的车，并没有激活避让程序。它的偏离轨道，是我的父母试图保护我，一个完全本能的反应。”

　　“所以其实，如果你的父母没有转向，车应该撞向你？”

　　女人轻轻摇头，她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多变化，“师兄告诉我，在自动驾驶设定最初，按照系统设定的生命价值排序，儿童的生命重于成人车主，成人车主又重于成年路人，成年路人又重于老年车主。理论上，系统应该作出最合理的选择。但现实，却常常超出了冷冰冰的算法的预料。”

　　“怎么可以这样……”小周感到一阵眩晕，这是她与她普通而平凡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平行线，她无法理解这样冷酷的逻辑，也无法接受这样无情的现实。

　　女人的目光转向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阑珊，她的声音更加遥远，“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