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精神体毛茸茸》莫导惑惑

6、第 6 章

　　一大早在医疗中心忙进忙出，又好不容易回到宿舍还得自己动手做猪食，吃完那顿难以下咽的自制饭之后，时间已经悄悄地来到了下午两点。

　　算起来，今天是徐羡休假的最后一天。

　　哦对，她休的是丧假。

　　这种只有亲人离世才能获得的假期，意味着你将在这一个月里不能进行任何娱乐活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购物就不购物。

　　毕竟没人会像安排年假一样安排丧假。

　　你需要全身心地告诉白塔一件事：没有了这个亲人的我很伤心，无法考虑其它的东西，也无法做自己平常习惯的事情。

　　徐羡本以为她也会如其她人一样，在屋里简简单单地度过这一个月的时光，结果却在休假的最后几天接了这么一个大活，还从医疗中心领了个哨兵回家。

　　真稀奇啊，前一秒还在丧偶，下一秒她就被安排着迎接新人了。

　　徐羡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白塔做事也这么想一出是一出么。

　　她转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沙发上晒太阳的小姑娘，向云手上握着一个空了的水杯，被剃干净的脑袋亮堂到能反光，身上宽大松垮的病号服让徐羡有种自己也跟着病了的感觉。

　　小姑娘的皮肤颜色比安全区内的人深很多，暗沉的肤色配上皮包骨的身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真丧啊，看起来像是小僵尸似的。

　　徐羡看了看通讯仪上的时间，又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阳光，思考了一阵后开口问道：“有事儿吗？忙吗？”

　　小姑娘奇怪地看向她，“没事，不忙啊。”

　　“这就是了。”徐羡笑嘻嘻看向她，“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商场？”

　　“逛商场？”听到这话，小姑娘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变得更呆了。

　　是她知道的那个“逛商场”么？

　　很久很久以前，向云其实听收容所的朋友们，说过“逛商场”这个词语。

　　有一个叫做小花的妹妹告诉她，她家亲戚在去世之前，是专做卖袜子的小本生意的。

　　听她的亲戚和她讲，大概是十五年前，A-273号污染区曾经是一个叫做江城的安全区，当年高楼耸立，经济发展毫不逊色于首都安全区。

　　那最初建着小商品交易中心，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就有人在小商品交易中心的对面，投资建成了一座商场。

　　繁华的三层楼商场内设置了手扶梯与垂直电梯，里面的灯光特别明亮，卖运动服、休闲服装的店面有好几十家。

　　地下美食城里面热热闹闹，香味能顺着通风管道往外飘好几里远，甚至还吸引了其它安全区的人来这里卖当地特色美食。

　　污染源扩大以后，整个江城被白塔列入了高风险地区，从此之后江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为了编号为A-273号的污染区。

　　一夜之间，商场里面的商铺纷纷关门宣布暂停营业。

　　地下美食城内的商家们走得急，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剩余的食材，就跟着有渠道离开污染区的朋友一起跑路了。

　　食材很快发霉腐烂，恶臭的味道引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变异体。

　　它们从原先散发美食香味的通风管道进入，暴力拆除不再通电的冷柜，啃食摆放在桌面的烂肉烂菜。

　　寻找到食物后，成群结队的变异体闻风而来，它们在此扎营，把这栋三层楼的商场当成巢穴，没过多久整栋楼就被变异体们占据。

　　向云没见过这座商场辉煌时期的样子，只有在躲避变异体的时候曾经路过过这座商场几次。

　　她只记得商场里面一片漆黑，从外面经过能闻到很恶心的腐烂臭味，变异体啃噬过商场外侧的铁质卷门，还撞碎了很多块透明玻璃。

　　大楼墙壁上贴着十多年前的海报，由于风蚀以及变异体破坏的原因，很多张海报都已经看不清字了，只有一位剪短发的女明星拍的床垫广告还紧紧贴在外墙上。

　　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离叫做“商场”的地方远远的了，可现在有人告诉她，这里的商场还如同十五年前一样，里面很安全，每个人都能进去逛。

　　“你是要去商场里面买东西吗？”向云试探着问，“就是有很多店铺的那个商场。”

　　她想先确认一下，徐羡口中的“逛商场”与她脑海中的“逛商场”是一个东西。

　　“对啊，买个帽子，买几套衣服，再买几双鞋子。”

　　徐羡掰着手指一个个算，“你没有牙刷，所以还得买把牙刷。我俩要随时保持联系，通讯仪也得买一个，没错吧。”

　　“睡衣、内衣、拖鞋……要买的东西很多。”

　　徐羡口头盘点了一下后，顿时感觉时间紧任务重，她急急忙忙站起，“我俩估计现在就得出门。”

　　沙发上规规矩矩坐着的小姑娘还在那里摆手说什么“不用不用”，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徐羡一把薅了起来，连拖带拽地带到了衣帽间。

　　向云略显茫然地站在了挂得整整齐齐的大柜子旁，眼前眼花缭乱的全是衣服。

　　从不同季节适配的外套到款式差异巨大的上衣，最后是各式各样的裤子，向云数都数不过来，一时甚至还看花了眼。

　　天啊，这些衣服比收容所所有人的都多吧。

　　她的脑袋有点懵，整个人就像根小拐棍一样，杵在衣柜前不动弹了。

　　徐羡现实给自己拿了一件灰白色的薄款风衣外套，又选了一件米白色的、更加厚实一些的短款飞行夹克递给站在她身后的向云。

　　“你先将就着穿，一会儿去了商场，我再给你买合身的衣服。”

　　“哦哦哦好的。”向云连忙接过，打着石膏的右手不太好发力，徐羡看着着急，干脆自己上了手。

　　她快速给向云套上两只宽大的袖子，顺手替她扯正衣领，又往肩膀上拍了拍。

　　她推着人往门口走：“我这件衣服对你来说太大了，到时候咱就买小一号的。”

　　“啊……好的。”

　　两人穿的鞋码不一致，向云只能在徐羡的瞎帮忙下，穿上了医疗中心发的蓝色塑料拖鞋。

　　她低头看着徐羡脚上漂亮的粉色毛绒兔子拖鞋，第一次觉得这双合脚的拖鞋不合时宜，配不上徐羡全是漂亮木制家具的家。

　　向云默默蜷缩脚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徐羡抱进了怀里，触碰到的身体很暖很热，两人的衣服上都有一股子好闻的清洗剂味道，似乎是一股很柔和的花香。

　　她又把自己的脑袋往下低了一点，怕头上长出来的青色茬子刺到徐羡的下巴。

　　“商场离职工宿舍很近，走过去只需要不到十分钟，所以我就不开车了。”徐羡换上了一双轻便好走的白色板鞋，领着怀中瘦弱的哨兵出了门。

　　花了大概半小时才走到商场门口，向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屁股坐在附近的长椅上起都起不来，累得不停大喘气。

　　徐羡见状，抛下一句“等等我”，随后跑到不远处的商店里面，给小狗喘气的向云买了一瓶冒着凉气的气泡水。

　　向云以为这就是一瓶冰镇后的矿泉水，于是直接捧着冒水汽的绿色塑料瓶吨了起来。

　　大口喝了半瓶后向云终于感觉不对劲，喉咙怎么火辣辣的啊。

　　小姑娘正在怀疑这瓶水是不是过期了，下一秒就抱着水瓶子打起了嗝，一下下的动静很大，收都收不住。

　　徐羡看着满脸通红的向云直乐，她一本正经地解释：“气泡水就是这样的。”

　　“我没喝过。”向云也在为自己的土包子行为解释。

　　“以后去了哨兵学院，训练量一大，你就会想喝它的。”徐羡说，“尤其是训练结束以后，很多哨兵都和你一样，能一口气直接喝掉半瓶。”

　　“等我身体好了，我肯定也能这样。”向云紧紧握住拳头，气泡带给喉咙的刺激感逐渐减小，她现在感觉嘴里甜滋滋的，甚至还点诡异地回甘。

　　“嗯……”徐羡正准备鼓励一下小姑娘，眼角的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神情霎时变得紧张，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她快速站直身体，朝正前方敬了一个标准的向导礼。

　　“处长好！”

　　声音干脆，动作利落，向云猛地抬头看向把自己护在身后的徐羡，又在看见那人的一瞬间不知为何低下了头。

　　那人的眼神极其锋利，像是X射线一般，仿佛一眼就能扫清所有秘密。

　　向云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绷紧了，她总感觉心里毛毛的很奇怪，于是她把自己消瘦的躯体再往徐羡身后藏了藏，试图不与这位“处长”有眼神接触。

　　穿着全黑便装的白塔监察处处长站距离她们大概五米远的位置，一直等到徐羡礼毕后才走了过来。

　　那人的步伐不疾不徐，空气也无端变得更加压抑。

　　“徐向导。”处长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却自带不容置疑的威压，“真巧，在这里遇见你。”

　　“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处长，是我的荣幸。”徐羡恭敬地站着，语气礼貌克制，带着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顺从与敬意。

　　“她就是那位失忆的C级哨兵？”

　　处长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向云，“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既然躲不过，向云只能怯怯地抬头，带着满脸的青紫抬手打招呼：“处……处长好。”

　　男人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就像在检查一件设备是否能够完美运行似的，直直地盯了她两三秒的时间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向云厌恶这样的目光。

　　她的呼吸在这样的凝视中变得沉重，男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那些看不起污染区幸存者的安全区居民，他们同样会用扫视的眼神看她，仿佛在怀疑她身上是否携带了污染源。

　　她有好好洗澡，身上没有跳蚤也没有传染病。

　　这人凭什么这么看她。

　　徐羡听出向云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她再次侧身调整站姿，动作不大，却又正正好好将向云挡在身后。

　　男人的语气冷淡，询问中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上位者语气，“徐向导，你带她出来是为了……”

　　“报告，向云哨兵缺少生活必需品，我带她前来购买。”

　　徐羡沉稳应答：“应白塔要求，满足向云哨兵的基本需求，帮助她恢复自主行动能力以及记忆力。”

　　“这条路线选得不错，光线好，监控也清晰。”男人肯定了她的行为后接着问：“恢复情况呢？”

　　“目前精神状态稳定，接受治疗配合良好。”徐羡语气不卑不亢。

　　处长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把如刀一般锋利的眼神，重新落回了徐羡脸上。

　　“你和她关系处得不错。”男人不动声色地说。

　　“白塔将我与她匹配上，不就是让我们处对象么。”徐羡心头一紧，但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白塔怎么要求，我就会怎么做。”

　　男人听到这话后笑了下，漫不经心地说：“你曾经是林辰的配偶，我相信你对白塔的忠诚度。”

　　“别忘了，你的职责不只是‘照顾’，而是评估——如果她的精神图景出现异常波动，要第一时间上报。”

　　“是。”徐羡听到“林辰”两个字后，在处长面前温和地扬起嘴角。

　　“对她好一点，下周六，我希望在午夜十二点前准时收到你的书面报告。”处长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轻轻点头后转身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

　　“是！”徐羡冲着他的背影再次敬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