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星星鸡尾酒

1、第 1 章

　　暮春的西湖，水汽氤氲。落日如悬于山脊之间的金丹，将一池碧水染成橙金的绸缎。

　　晚霞斜斜地洒在西湖中学的教学楼外墙上，也照在门卫大爷老王头光秃秃的头顶上。
　　临近放学，老王头手上握着茶缸，眼睛眯着看向校外的街道，神情警惕。

　　门口那棵梧桐树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个人影不时探头往校园里张望，动作鬼鬼祟祟，而后又迅速躲回树后。

　　老王头神情严肃，放下茶缸，快步走到校外。
　　“喂！”老王头大喝一声，“干什么的，别躲躲藏藏的！”

　　他走近几步，刚想训斥两句，忽然看清了树后那人的模样，质问之词突然噎在了嗓子眼，张开的嘴忘了合上。

　　那是一位妙龄少女。
　　她身穿一袭青色长裙，墨绿如翡翠的瞳孔里，同时流露出风情和纯真。

　　老王头呼吸一滞，心中感叹——这是天仙下凡了？

　　好一会儿，他才合上了嘴，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小姑娘，你在这儿鬼鬼祟祟干嘛呢？”
　　“大爷，我等人呢，”她轻声回答，从树后走出来，“请问，许老师什么时候出来？”

　　徐老师？许老师？学校姓徐或许的老师，起码有五六个呢，他哪儿知道说的是哪个徐老师。
　　“他教什么的？”老王头狐疑地打量她，“哪个年级？你找他做什么？”

　　少女歪了歪头，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他教……四书五经？不对，现在的学堂怎么称呼来着，国文？”
　　“国文？你说的是语文吧。”老王头感到奇怪。

　　“对对，是语文……叫许仙逸，他下课了吗？”少女点点头。
　　“你等着吧，再有十分钟就放学了，”想到最近的新闻，他又叮嘱道，“天快黑了，小姑娘家家的，别在外头瞎转悠，早点回家去。”
　　“谢谢大爷！”少女眨了眨眼，笑得甜甜的。
　　老王头咳嗽一声掩饰心中的慌乱，转身离开。

　　*

　　回到门卫室，老王头坐了下来。
　　他一手端起茶缸，吹走漂在杯口的茶叶，另一手拿起刚送来的《杭州城日报》。
　　今天的头版又起了个耸人听闻的大标题：
　　第四起命案——高考生凌晨坠楼！警方还在装聋作哑，究竟隐瞒了什么？

　　啧啧啧，最近城里可真是不太平啊，命案一个接一个的，邪门！

　　“受害者”遍布各行各业，各个年龄段：学生、工人、超市员工……
　　看上去毫无规律可言。
　　警方早已展开调查，却一直未公布死者的死因。
　　甚至关于他们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都尚未披露。

　　“交班啦，交班啦！今儿太阳毒，我这脑壳快晒化咯。”门卫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李迈着闲散步子走进来，“哟，老王，在看报呢。”
　　“你又来晚了，再有下次，得给我交加班费了。”老王头瞥了他一眼，随手把报纸往桌上一丢。

　　老李瞄了一眼报纸，撇撇嘴说：
　　“啧……这都第四个了。这还是个学生娃娃呢，可惜喽！上个死的建筑工人，也是个可怜人呐！苦哈哈地干了半年，好不容易把拖欠的工资领了，打算回老家看看孙子，结果第二天，就从吊塔上跳下去了……
　　“还有啊，上周报道里那人，你还记得不？刚好就是我家楼下那超市的！前一阵儿我还在她那结了账，笑呵呵地跟我聊天，说她最近升了职，现在是组长了，结果——啧啧，没几天，就在家里割腕死了。咱也想不通为啥呐……”

　　老王头听得背后都冒凉气，半天才开口：
　　“好端端的人，一个个刚盼来点好日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老李一拍大腿：
　　“可不是嘛！前脚刚有点奔头，后脚就寻死觅活。你说这是巧合？我可不信。更邪门的是，他们家里人都说，这些人死前，老是一晚上一晚上不睡觉，还经常对着空气说胡话，听着都瘆人。你说这警察，也不知道干嘛吃的，现在也没给个结果！”

　　老王头感到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住地唏嘘。

　　*

　　屋外，一道欢快的下课铃声响起，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男少女欢笑着鱼贯而出，脚步声、说话声混成一片，把刚才门卫室里的诡异氛围冲得七零八落。

　　乌央乌央的人群涌出，吓得少女重新躲回树后。
　　天呐，这么多两脚兽！

　　她悄悄张望，只探出半个脑袋。
　　可光是那双露出的眼睛，就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驻足回望。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少女忽闪着桃花眼朝他们眨了眨，不自知地抛出媚眼。
　　男女学生们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低头快步离开。

　　“小青，你怎么来了？”一个温润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少女回过头，许仙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背后。
　　她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原本珠玉般的嗓音拔高了调子：
　　“我……我来找你算账的！你天天跟我抢姐姐！你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

　　许仙逸感到有些无奈，他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学生家长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我请你喝珍珠奶茶？”

　　正在气头上的小青听到这里，万分纠结地咬着嘴唇：
　　可恶，居然拿她最爱的珍珠奶茶诱惑她！
　　Q弹有嚼劲的的珍珠，让她回想起尚未化形时吃过的青蛙卵的滋味——滑溜溜的珠子在舌尖滚动，再用牙一颗颗咬住爆开。
　　化人形之后，姐姐便不许她再碰耗子、蜘蛛、苍蝇那些东西，说是“不雅观”。
　　可那些分明是她最爱的小食！
　　可怜天见，她现在只能喝人工调制的小甜水，假装自己是个优雅的“人”。

　　“那……那我要喝双倍珍珠的！”想到姐姐给的零花钱早被自己败光了，贫穷的小青选择屈服。
　　哼，人类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

　　二人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饮品店。
　　小青站在柜台前，脚尖踮起，手撑着柜台将身子往前送，兴冲冲地朝店员说：
　　“我要一大杯珍珠奶茶，双倍珍珠！”

　　少女掩不住兴奋的样子，像第一次进麦当劳的小学生。
　　许仙逸忍俊不禁，上前付了钱。

　　有时候，许仙逸真觉得这对姐妹像是两个世界里来的。

　　白素贞像一匹洁净的白绫，又像无暇的珍珠。她总是不急不缓地走路，温声细语地说话，一丝不苟地做事。
　　而小青——
　　她像只小兽，也许是狐狸，也许是猫？
　　今天不知道哪儿抓来个老鼠，偷偷放他包里；明天又四处疯玩，掉进西湖浑身湿哒哒地回家。说话不懂弯弯绕绕，情绪像夏天的暴雨，铺天盖地，转眼便散。
　　总是让他想到……班里令人头疼的学生。

　　“喂，你愣着干嘛？”小青刚拿到奶茶，回头一看许仙逸站那发呆，皱着眉没好气地说。
　　许仙逸笑笑，指了指靠窗的座位：“坐这儿吧。”

　　小青跑过去坐下，慢悠悠地喝起奶茶，双脚在桌下雀跃地来回晃动，眼神里的警惕却一点儿没消。
　　“小青，”许仙逸斟酌着开口，“我和你姐姐在谈恋爱——这点你应该知道吧。谈恋爱，两个人会总是要在一起的……”
　　“那我也要跟姐姐谈恋爱！”小青突然打断他，一双桃花眼被皱起的眉毛挤得变了形，嚼着珍珠的嘴都没停，“我也爱姐姐！”

　　哼，许仙逸又把她当孩童，认为她不懂“爱”的含义。
　　她当然懂！姐姐跟她说过，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臭男人才跟姐姐认识几个月就谈起恋爱了——难以想象！几个月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
　　她跟姐姐可是认识了三百多年！

　　过去的日子，都是她们姊妹二人相依相伴着度过。本来她以为，她们还会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因为她们长生不老。
　　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个臭男人横插在她们二人之间……

　　许仙逸感到为难，他不知道如何与面前的少女沟通，时常觉得他们说话不在一个频道。
　　虽然他是教师，但面对的学生都是即将成年的高中生，这些学生能够运用理性思维进行沟通。

　　然而此刻，他特别希望自己是个幼师。

　　许仙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小青，我有个好办法，能让你们姐妹朝夕相处。”
　　“什么办法？”小青咽下嘴里的珍珠，好奇地看向他。
　　“你看，现在你姐姐白天的时间要开医馆，下班了还要跟我约会，回家陪你玩儿的时间很少，”许仙语气诚恳，“若是我搬过来和你姐姐一起住，她不必来回奔波，自然有更多时间陪你玩儿了。”
　　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他不介意让小青当电灯泡，只求这个活祖宗能别再阻挠他俩。

　　椅子“吱”地在地面拖动。

　　“我！不！同！意！”小青气冲冲地站起，“你想都不要想！”
　　这可恶的两脚兽又想诓她！他要是搬过来，说不定她和姐姐的二人时光都一点不剩了！
　　话毕，她便气恼地捧着奶茶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小青离去的背影，许仙逸感到有些头疼。
　　同住的消息都能让她反应这么激烈……
　　真不敢想，要是告诉她——他们已经领证结婚了，她会炸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