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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海连天走不完,昨日非今日该忘 ...

  •   景熙四十六年,秋,十月十日。金匮黄道,福德星,月仙星,利释道用事,阍者女子用事,吉。宜嫁娶,不宜整戎伍。
      我的相公圣安王朝的翼王迎娶吏部侍郎的幺女玄冰莲。席间在圣安城任职的四品以上官员尽数出席。那些人相互间作揖抱拳,谈笑风生,却又保持着安全距离。
      看到一人独自踱步于走廊的爹爹,我凑近了过去,“怎么了?”
      爹爹一看来人是我,便松了口气,压低着声音,“你阳叔叔前几日来书信说,要在今日突袭敌军阵营,爹的眼皮跳了一天了。”
      我手中的杯子突兀地滑落,破碎的声音异常清脆。无色的液体在地上蔓延开来。
      我转身回到大堂,皱着眉头,“怪了,今日这酒怎地丝毫没有酒香?定是兑了水。”
      不知怎地,回到梅园,收拾了些细软衣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府。
      “你要去哪?”
      “归宁寺。”
      “可是已经入夜了。”
      “可是我是堂堂的翼王妃。”
      自己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竟有些陌生。这么清冷,犀利的话,真是出自我的口中吗?!
      秦蔚身体岿然不动,当着我的去路。我轻呼一口气,拔下头簪,抵在脖颈处,“让也不让?”
      面前的人僵硬地移开了身子,却始终跟在我身后。
      归宁寺内,近乎三日三夜未合眼,未进食。不是虐待自个儿的身子,实在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终于得以入眠,却是因为体力不支陷入昏迷。醒来之后又是三日已过。而府上开始流传,王妃因为不满翼王纳妾,于归宁寺内绝食未遂。
      守在我床边的爹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见我转醒,竟是未语泪先流。而自此,爹爹的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而我,只得在相府与王府中往返。
      洛天峻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未在意。这朝中的局势怕是一日紧张过一日了。即便如此,我对于他总是三更半夜出现在我房里的习惯无法忍受。
      “我说,王爷,相公,你想吓死我才甘心啊。”
      我重重地叹息,披了衣服,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手上却还是习惯地为他斟茶。
      “这桌上是?”洛天峻盯着桌上的碟子,发问。
      我坐在他身旁,淡淡道,“无聊的时候做的。秦蔚说,味道还不错。”
      他的脸色忽地有些怪异,拉长着声音,“天香楼大厨的手艺你学到了几成啊?”
      我瞥了他一眼,径自喝着茶,不言语。
      他提高了嗓音,“秦蔚,把这些菜都扔了。”语毕,门外有人影闪进来,又飞速地飘了出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颇是无奈,“都说了,没那么难吃。”
      他耸耸肩,一脸的无辜,“我看了一下,那些菜不是你爱吃的,也不是你相公我爱吃的,所以就没必要留着了。”
      我心中一滞,那些菜是阳清辉爱吃的。

      同年,十一月十一日,替爹爹诊治的御医,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从房中退了出来,“臣等已经尽力了。”
      寒意在全身四处乱窜,我一时失了平衡,眼看着就要跌在冰冷的地面上,适时一个温热的胸膛贴在我后背,承受了我的重量。
      “浑话,不治好宰相,我让父王诛你们九族。”不同身体的温度,男人的话语如同冻结的冰刃砸下来。
      那些御医皆腿软地跪地讨饶道,“王爷恕罪啊------”
      “天峻,扶我进去。”
      “……….庸医,都给我滚下去。”
      洛天峻紧紧地搂着我,声音从未有的温柔,“不怕,岳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我哆嗦着点点头,“天峻,今儿很冷,是不是要下雪了?改日给我再添置一件狐皮裘衣吧。”
      爹爹见我进来后,眼眶泛红地望着我,一秒都不放过,“月儿,爹爹时日无多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想要像从前一般,弯起嘴角,明明是早已成了习惯的动作,此时却做不来,“爹爹不看着月儿,怎会放心?”
      爹爹的眼帘抖动着,一颗泪珠跌跌撞撞地挣脱出来,“当年,是爹辜负了你娘,她一个人在下面这么多年,我也该去找她赔罪了。”
      我低头垂泪,死死地抓着他那干枯的手,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死人,不及,活人来的重要吧。”
      爹爹只是恍若未闻的合上眼帘,颤巍巍道,“爹,累了啊。”
      洛天峻拍拍我的肩,示意我,“既然爹爹不想说,我们让他歇着吧。”
      脸颊上泪痕已冷却,右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脸上胡乱地蹭着,“罢了。不管去,或是留,我都无力改变。”
      轻轻关上门,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房间时才发现丹枫的时机已过,那光秃的枝头甚是碍眼。
      “小雪,明儿找人,把这树砍了吧。”
      “是,小姐。”

      接下来的日子,我暂住相府,而洛天峻也会偶尔露面。其实,他不必来的,但是他出现了。在我流泪的时候,提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爹爹精神好的时候,总是会拉着我的手,与我闲聊,尽管很多时候,我都接不上话。
      终有一日,爹爹大清早起身,竟说要出去走走,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虽然已成夫妻,对于翼王,还是要提防着点。去年冬日,并不是他第一次前来提亲,都被我婉拒了,可是结果兜兜转转一大圈,你还是落入他手中。现在想来,你之前失败那么多次,定是他暗中做了手脚。”
      “爹爹放心,他要的只是您的势力罢了,不会为难于我的。”
      “话虽如此,你也一直未有身孕,以后地位更是不稳。”
      “我无意于地位之类的。”
      爹爹无奈地叹息,止不住摇头。他渐渐有些喘了。
      “当年你娘就是气不过我纳妾,我又拉不下面子软言软语,所以她竟选择在我面前自尽。”
      “娘,太倔强了,也太傻。”
      “月儿,爹累了,休息一下可好?”
      “………好,月儿陪着。”
      我脱下外衣,披在爹爹身上,看着他阖眼安静地倚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双膝跪在地,“娘,爹找您去了,别再走岔了。”
      北风越刮越起劲,不断地在头顶盘旋,嘶吼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飘起了雪花。
      秦蔚雇了马车,把爹爹的尸身放进去,强行地把我也塞进去。
      雪花纷飞,街道上竟热闹非凡,有迎亲队敲敲打打地迎面而来,“爹爹您先睡着,月儿凑凑热闹。”道完,便爬出马车,与秦蔚并肩驾着马车。
      “谁家娶亲?”
      “……”
      “秦蔚。”
      “……不知。”
      不知便罢了,何苦摆出那么别扭的嘴脸。忽见迎亲队打头的那人所扛得旗帜,一个陌生的老鹰的图案,上面绣着熟悉的字【翼】。
      “洛天峻又纳妾了?这次是谁家的?”
      “……”
      “秦蔚。”
      “……骁骑营都统的女儿。”
      “如此甚好,又有酒可饮了。”
      “………”
      十二月二十四日,当朝宰相明威殁。同日,宰相女婿洛天峻三个月内第二次纳妾。

      我跪在灵堂,对面走来的女人,让几乎面部麻痹的自己还是皱起了眉。
      “要是我有这么个不知羞的女儿恐怕也早就见阎王去了。”阳夫人站在大堂上,睥睨着我,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勉强直起腰,正考虑如何开口之际,堂上有一道银光闪过,落于她的脖颈处,让她的脸一下子比这满堂的白绫还要煞白。
      “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夫人。”
      “你,你是何人,如此嚣张----”
      “过世的是宰相,跪在堂上的是翼王府的女主人。“
      “……要不是我家老爷子硬是要我来,我才不会踏进这晦气的地方呢。”
      阳夫人气红了脸,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扔在地上,我扫了一眼,估计着应该是阳泰国的信,便拆开看了看,淡淡道,“秦蔚,把阳夫人从这晦气的地方,丢出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直冲天际。堂上的人皆护住耳朵。

      信上先是报了平安,父子二人均无恙。
      【月丫头,阳叔叔是真的挺喜欢你,希望你能够嫁入将军府,无奈辉儿死活不肯告知你二人为何争吵,以至于把你气回家。加上,依依那孩子又有孕在身……】
      【虽然辉儿娶了依依,可是我看得出他并不开心。你们这是何苦来着?!】
      【另外一事相告,在你到将军府之前,翼王曾经试图劝我放弃你们之间的亲事,本来我还一直担心不肯放手的辉儿会遭遇不测。孩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凡事看开点。】
      我把信折起来,丢进火盆。谢谢,阳叔叔。
      他平安啊,平安就好。
      原以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人,却在爹爹头七那天,看到那人累得只剩一口气的模样,闯进宰相府。
      我跟小雪摆好所需的食物后,便回房了。他始终跟在我身后,不发一言。
      房间里很安静,我的手下意识按在胸口,似乎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你,还恨我吗?”
      “恨。”
      听到我毫不迟疑地回答,他终于跌坐在地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恨他自以为是。
      恨他不信我。
      恨他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恨他不够爱我。
      所以我在红袖招苦等,他却始终不出现;所以即使撞到,他也不愿正眼看我;所以白依依怀孕后,我就彻底被他丢弃了。
      虽然回了圣安城,却抱着二女侍一夫的荒谬期待,安静地等着。可是他娶了白依依,眼睁睁看着我嫁给洛天峻。
      从头到尾,他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质问【为何,要嫁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明明只爱你。”他坐在地上,猛地抱住我,失声哭了出来。我心底嗖地冒出尖锐的疼痛,他,为我,哭了。我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崩塌,我沉溺其中,毫无招架之力。
      傻瓜,没有爱,哪来的恨。
      “你,为什么突然跑上战场?你是活腻了是不是?凭什么你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整日里担惊受怕?”所有的恐惧来了个空间大转移,从归宁寺跑了出来朝我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蹲着身子,双手死命地摇晃着他的双肩。
      冬日里这厚重的衣服,让我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死盯着他片刻后,一口咬在他的唇上,直到那温热的液体充斥口腔,才松开了牙齿,“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在报复我嫁给洛天峻吗?”
      他的舌尖舔了舔唇边的血渍,忽而破涕而笑,唇带着疼痛欺了上来,低喃道“我没有报复你,我只是在惩罚自己。”
      我搂着他的脖颈,唇微启,等待他的掠夺,拼命地纠缠着,丝毫不退缩。
      他试着推开我,“月儿,月,月儿,你会,会窒息的-----------”
      我口齿不清道,“窒,窒---息,窒息好,一了百了。”
      他无奈之下,加重手上的力度,终于将我扯开。而我眼前已经视线模糊了。耳边听得他的苦笑,感觉有气渡了过来。
      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却气喘如牛,目光闪烁,不肯直视我。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我忙起身从抽屉中,拿出一把匕首,逼近他。
      他所有的神情都放慢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我,不言不语。
      我冷哼一声,粗鲁地划开他的衣裳,空气中尽是撕裂的声音,直到他光裸的胸膛出现在我眼前,我手一松,扔掉匕首,扑了上去,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峰。
      听到他微不可闻的抽气声,轻轻僵了身子,我这才放过他,舌尖沿着肩峰往上,一路舔舐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清辉,还冷吗?”
      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拦腰抱起我,低喃道,“何不自己感受一下?!”
      明明是寒冬,为何我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叫热。
      明明伸手就能抓握到他,为何他的面容却逐渐模糊了。
      “痛---清辉,痛-----”
      “月儿,你……”
      “这是欠你的,现在还你…..”
      “月儿,你不爱他,你爱的是我,对不对,你只爱我----”
      他每唤我一声,我就缠着他更紧些;随着他每一次的撞击,我只唤得出两个字,清辉。

      一夜的抵死缠绵,再看到这张面容时,心里已经再也起不了任何的波澜。所有知觉都被榨干。
      白依依说得对,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心,和身。心早给了,现在还你一个处子之身,阳清辉。
      我轻轻地替他掖了掖被角,清辉,我,不恨你了。
      “秦蔚,你看够没有?”
      “……夫人,原来你是只野猫,不是家养的。”
      “…………..你们王爷忙完没有?”
      “现下应该在王府。”
      “那你去让他来接我回去。”
      “属下护送即可。”
      “我累得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你要帮忙吗?”
      “………属下这就去。”
      “等等,先点了他的睡穴再走。”
      “从边境到达圣安城,一般需要半月,但是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回来,再加上昨晚不知节制,今天日落之前是不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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