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之卷——风与刃》木木水

20、第十八章 阳谋

　　修和影风回到旅店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黑袍们依旧在玩扑克，或者说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使用预言系的法术寻找着某种可能。壁炉那里的两个老师无奈地看守着他们的学生，因为年轻的人们固执地要等候到一个结果。墙角另有几个客人，只是修抱着一大堆水果，忙着平衡自己，并未去分辨他们是否新来的客人。
　　影风跟在一边，手中同样满满。睡眼朦胧的店主在看到金币的光泽后立即清醒过来，居然从地窖里抬出不少好东西，狂塞一通，当然，为的是金币，闪闪发光的，让人清醒也让人迷糊的金币！
　　两人因为忌讳在外人面前显示出有特殊容器，于是就成现在这样了。
　　＂需要帮忙吗？＂一个人类剑士刚好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也要上楼，看到身着法师袍的修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礼地询问，同时伸出手来。
　　＂谢谢。＂修瞄了一眼这个人的眼睛，微笑，而后卸了一半水果给他。

　　楼上，修和影风房间的外厅内。
　　剑士卸下手里的东西，随手抓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意思意思地擦擦，阿呜一口咬下去。
　　影风呆了。
　　修捧着东西，半回身，一脚稍抬，回旋一踢，踹上门。
　　＂砰＂，房门阖上了。
　　法师的动作貌似粗鲁而又奇异地优雅，剑士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看着，露出了一个不赞同的表情，意思意思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影风看看修，看看剑士，手上不知不觉松开，东西落了满地。
　　＂斯特。＂修小心地在满地的水果之间找出空隙，安全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道，＂别装了。＂
　　＂嘿，我说--＂斯特避开修的眼刀，用一种疑惑的表情看向影风，无声地责备--你怎么把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撒得满地都是？
　　影风回神过来，略略慌乱地蹲下身去拾取。
　　修叹了口气，也弯腰忙碌起来。
　　斯特瞄瞄修不善的脸色，又看看影风，挠挠头，露出一个我不是故意的表情，又抓了一个苹果，溜进了里面的房间。
　　而后，他看到进房后感知到的生物--一个戒备地盘坐在毯上的黑精灵。全身裹在有些污迹的披风里，沾血的刀剑出鞘放在手边，一旁扔了一些处理伤口后的物品，呈现一种放松而利于恢复体力，却又不失警惕，能够随时应付突变的姿势。
　　＂不愧是摩噜亲手教导过的。＂斯特微笑，目露赞许的神色。
　　＂……＂黑精灵不语，只是握住短剑，慢慢换成半跪坐的姿势。他伤势很重，一膝着地，一膝蹲曲，左手的剑支在毯上，却是随时可以扑抢上前的架势。
　　一个貌似普通的剑士，能够说出这大陆上最可怕的地下组织副首之一的名字，不会是什么简单的理由。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得到那个苛刻的，代价昂贵的短暂训练的负责者，额外而主动的照顾。

　　＂影风。＂修唤住听到异响往里面去的黑精灵，＂有斯特在。＂法师转到年轻盗者的面前，握住他双肩，略弯身，侧抬脸从下往上看着垂着脑袋的家伙，＂你怎么了？＂
　　＂……＂影风不安地避开修的目光。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一味觉得沮丧。昨天拥抱时的修心脏的跳动尤在指尖，誓约那瞬的强烈倾向也不曾改变，但是，就是沮丧。
　　本该复杂而艰苦的营救，到了修的手里却变成这样一种休闲式的等待。所仰赖的不过于法师即使身负重伤的现在--不能使用魔力对于一个法师而言的确是重伤--却依旧掌握和能够通过某种途径使用的强大力量，以及，丰富的阅历，对人性微妙的掌握，精确的算计和操控，最后还有来自老伙伴的完善情报。
　　年轻的盗者隐隐约约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于眼前这个有着辉煌而悲伤的过去的人类而言，与其说是在尽力追逐他身影的誓约者，不如说是得到了他宽容善待和妥帖照顾的被监护人。
　　是的，被监护人。被保护、被照顾、被教导和被关爱的对象。
　　他和他的世界，似乎，的确，相差得太远。
　　＂影风。＂修眯眯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再开口时却是一种带了诱惑的语调，＂该来的已经来了，我们可以回聚居地了。＂一手轻贴上黑精灵的脸颊，用一种你在沮丧什么的埋怨捧着他的脸，一边直起身子平视他，＂正好赶上春季庆典最初的准备。在第一只新生的豆豆鼠睁开眼钻出窝的时候，会开始对新的一年道来的重要庆祝。＂看着略路局促的黑精灵神色里闪过想躲又不想躲的矛盾，法师泛起笑意，语音里也多了真挚的期待和肯定，＂这样，还是不高兴吗？＂
　　＂没……＂影风抬手握住法师的手腕，却最终没有把那只温暖有力的手从脸上拿开。＂回到那里，修还是会和我呆一起，对吗？＂不知为何，黑精灵对于将来到的幸福平静感到不安。
　　＂嗯。＂修点点头，给予了理所当然的承诺。＂为什么会担心？＂
　　＂……＂影风摇了摇头，自己也不明白。沮丧在誓约对象的温柔拉里不知不觉地卸去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雀跃和期待。黑精灵思索了一会尝试给出一个回答，却困惑依旧，只是不由微笑。
　　而后，让修惊讶的是--甚至出乎影风自己的意料--黑精灵偏过脑袋，把自己的唇移到修的掌心，印下一个吻。
　　静默。
　　修撤回自己被亲吻的手，呆呆地看了看掌心。
　　影风握住他手腕的五指犹豫了下，最终松开了。
　　法师木木地将视线移到黑精灵涨红的神色上，看看他扭开的脸，和飘忽不定的眼神，忽然领悟到年轻盗者对于他自己的行为也觉得意外。眼神因为这个认知而泛起一种奇异的柔和，微微犹豫了一下，他拥住影风，凑过去，轻轻在对方的鬓角上落了个吻。
　　放在黑精灵背上的右手，虚虚握拳，指尖不安地摩挲着掌心。
　　那里，一直泛着刚才那一触的柔软和温暖。

　　影风蹲在狄尔森纳面前，递给他一瓶药剂。后者接过，瞄瞄同样年轻的盗者的耳朵，神色里终于泄漏出一丝懈怠的疲惫。而后，他揭开自己的披风，露出自己和影风一般银白的头发，以及长长的耳朵，熟练地打开瓶子，安心而缓慢地喝下了那些液体的一半--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吸收过多摄入的珍贵恢复品。
　　＂庇佑？＂略略年长的新来者无意间看到了影风发上的绿色织品，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你很幸运。＂
　　＂嗯。嗯？＂影风忙着打开治疗卷轴，结出辅助施法的基本手势替狄尔森纳治疗背上和大腿处的重伤，另外也用药粉和绷带为对方处理较轻的损害，比如擦伤。鉴于修目前的状态，使用卷轴是比较好的选择。因为专注，他没有注意到狄尔森纳眼里的疑惑和羡慕，只是本能地表示疑惑。
　　--幸运这个词，和自己有关吗？
　　＂你的监护人不错。＂狄尔森纳冷冷的脸上绽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真心微笑，他侧头看了看和斯特商量着什么的修，继续道，＂不是吗？＂
　　＂监护人……＂影风替他抹上最后一搓药粉，出神地注视那些神奇的粉末很快将一整片的刮伤恢复的七七八八，喃喃。低头看看手里的瓶子，这是修成打给的药品，大陆上有名的表伤愈合圣品，以金色四叶草和白鳞蜥蜴骨粉为原料的高级炼金物。
　　＂的确，他很好。＂影风回答，而后微笑，却没有完善地掩饰去自己的失望。担心和惶恐的事实得到了某种证实--在清醒的局外旁人眼中，修和自己，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呢！
　　狄尔森纳将同族神色中表露细微的沮丧收在眼底，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岔开了话题。

　　＂你是说他们试图寻找上古之遗失？＂修按着太阳穴，＂那么这场追捕不仅仅是一场有赌注的狩猎，并且他们还试图以狄尔森纳精灵身份引诱出未知世事的单纯精灵，从而获得通往生命之森的途径？＂法师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我想弄清楚这场游戏中，谁是真正被利用的？＂
　　＂嘿，别紧张。除了狩猎游戏的标的，还有不知情的冒险者。这些都不在你需要担心的范围内。＂斯特敛起嘻哈的神色，肯定地回答。＂另外，我监察到有大量的晶石通过各种途径流向那里。＂半身人指了指北方。
　　＂嗯……我多虑了。＂修看了会和影风低声交谈着的新伙伴，松下一口气，转头询问斯特，＂我们正好赶上老朋友的大动作？＂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的确，林息不会无缘无故尽力获得这种，对于精灵而言并不重要的资源。＂斯特凝神，林息，是什么打破了你一贯的平静？
　　＂我想……或许有人会对梦回香感兴趣。＂修沉吟了一会，提出了一个建议。
　　＂南边，西边出现了顶尖炼金所产的传说物品，时间返溯的珍宝……和虚无飘渺的上古之遗失相比较，实在得多，也珍贵得多。＂斯特咀嚼着这个混淆视听，分散注意的计划，眼睛因为找到了令他兴奋的好玩事情而一亮，＂好，交给我吧。你不介意再加几道小菜吧？＂
　　＂当然不。＂
　　两只老狐狸相视一笑。至此，一场别有用心的抛售计划就在迷洒镇旅馆房间里堂而皇之地出产了。

　　两天后，迷洒镇因为大批冒险者的离去恢复了平静和寂寥。
　　同时，精灵聚居地中心闹中取静的静谧一处，神谕巨木的顶层，舒适简单的大树洞，长老的居所，林息最心爱的冥想室内，远距离传送特有的明亮白光闪过，出现了四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