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之卷——风与刃》木木水

12、第十一章 新生

　　那之后的第五六天，斯特带着修要求的晶石，在下午出现了。
　　＂做得怎么样了？＂半身人从自己的客房里面出来，一身清爽，随意地靠着小客厅的矮桌，拿了一块饼干，一边不经心地问。之所以没有什么担忧的，出于对修魔法造诣的信赖。
　　＂结果很好。＂修闻言，移开挑拣晶石的目光，回了斯特一个自信的笑容。
　　＂那就好。＂斯特毫不意外地修没有提及过程如何，直接给出了然人放心的答案。送上满意的赞叹，递过去一个记忆晶石，＂有你会感兴趣的消息。＂
　　＂哦？＂修看看斯特的表情，仿佛从他的眼神里面读出了什么，直接拿过，读取。
　　半响，修的脸上凝起了一个可以叫做微笑的表情。
　　唯一见到这个表情的斯特往火炉那里靠了靠，＂好冷。＂半身人嘀咕着。
　　＂什么？＂修抿起的唇角因半身人夸张的表现缓和，＂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出我所料。＂半身人拿出另外一个袋子，递给修。
　　修打开看了看，笑起来，＂不愧是……那么，谢谢。＂
　　＂第四次。＂半身人呻吟，软软地倒在躺椅里。
　　修翻了个白眼，＂影风的状况很好，我打算在秋之一二七，那天星位刚好契合。＂
　　＂看来他恢复的不错。＂半身人欣慰地点点头。
　　修微笑，＂另外，你能在这里留一个月吗？苏醒中那段时间他会沉睡，单单留着他在这里我不放心。＂
　　＂没问题。＂斯特微笑，续而疑惑，＂你去哪里？＂
　　修眯眼，轻轻挑眉，＂债，要一笔一笔慢慢讨全。＂
　　斯特愣了一下，从来没有看到修那种眼神。笃定，冰冷，清明而又不容置疑。
　　是我眼花了吗？斯特看着修挑了快形状奇特的饼干，再抬眼时已经完全找不到刚才那种眼神。
　　＂银……分……杂……蒙……＂修咀嚼着饼干，看看天色抱怨着，＂还没回来？＂
　　斯特似乎恍悟了什么，轻笑，继而大笑。

　　晶石底台上，刻了均匀而端正的九边形和它的外切圆。圆周，边框，还有隔点相连首尾相接的九条槽里贯满了淡金色的某种半液体的媒介，顶角上另有九个小小的无色晶石，刻着不同的咒符。
　　素衣的黑精灵站在中间，安安静静看着修和斯特做最后的检查。
　　＂怕吗？＂斯特抬眉，笑看向年轻的盗者，戏谑地问了一句。
　　影风摇头，表情宁和。本来也以为自己至少会紧张的，真开始了情绪却丝毫未见起伏。看着修把所有东西最后逐一核对，弯下腰细细读取沙漏上的时刻，内心只有信赖和微微的……期待。
　　＂那，开始了。＂修温和的声音响起。
　　木灵管家向影风祝福，把门口看热闹的几个满脸不舍的小精灵带走，轻轻合上了门。
　　斯特坐到一角的椅子上，注视诺大的房间中间的两个人。他并不担心会失败或者出纰漏，那是修不容许发生的可能。半身人的目光从影风身上移向修，心里紧了把。影风的确恢复得很好，但是修呢？那样的魔力过竭，这二十来天的工作……
　　修合了一下眼，凝神，复而睁开，目光坚定清明。
　　他平伸出右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咒符。
　　咒符闪起微光来，倏然飞向其中一个顶点，续而那块晶石便闪亮起来。
　　第二个咒符在修的指尖成型，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处在魔法阵中间的影风被勒令闭目放松，看不到，斯特却注意到修的脸色有些发白，微皱起眉。
　　第九个咒符找到了属于它的晶石，它融入的一霎那，凹槽中的媒介爆发出了明亮的光。
　　那光并不刺眼，可以说是柔和，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留在槽中而不是照耀出来，慢慢趋于平静。
　　影风在这柔和的光中开始陷入长达三十天的沉睡，身体漂浮起来，慢慢仰倒，团身抱膝。虽然他整个按照某种规律缓缓旋转着，庇佑束起的发却始终没有垂向地面。
　　修一直专注着面前的状况。当一切平稳下来时，他深深吸了口气，揭掉面前小台上的黑色罩幕，指尖抚上刻画着的咒语，开始最后一个步骤的吟诵。
　　＂以生命之森的名义，诞辰的芽，舒长的枝，晶结的果，和默默的根啊，为了面前挣向善和爱的生命，请听从我的祈誓，以你新生的莹润，抚平他不应承受的创，以你无尽的活力，解除桎梏他的纠结邪恶，以你甜美的希望，重新点燃他旅程的灯，以你恒久的慈爱，给予他完整和支持吧！请驱散任何加诸于他的自私卑劣的掠夺，赋予他新生！＂
　　无色晶石和凹槽中的光随着修的声音慢慢高涨，咒语吟到末了，光骤然暴涨，淹没了整个房间。斯特早戴上了准备好的护目，那一瞬间，看到了影风所在的位置有一个比光更加明亮的人形悬浮。下一刻，一切归于平静，那里只剩下影风微微发着光慢慢落到已经变得黯淡的晶台上。
　　饶是斯特见识多广，也有些呆了。
　　修晃了晃，看清楚影风的样子，释然而笑，脱力坐到了地上。
　　＂发光？＂那样岂不是很适合做祭祀？一个英俊发光的，穿着精致典雅的白色庆典服的，在广场上慢慢升起的……斯特敲了自己一下，打了个冷战。
　　＂只是沉睡时。＂修仿佛知道斯特想的什么，受不了地摇摇头，＂魔法作用持续的关系。＂
　　＂你还好吧？＂斯特的注意力被修蹙紧的眉和汗湿的苍白脸色吸引，担心地走过去。
　　＂没事。＂修在斯特的搀扶下坐到一边，＂头疼而已。＂
　　斯特无奈地递给影风一瓶体力恢复药剂，丢下一句，＂你总是不拿自己当回事。＂走向影风。
　　修愣了一下，想反驳，却觉得心虚，叉开了话题，＂那他就拜托你了。＂
　　＂恩。＂斯特把影风安置到早准备好的一个小小魔法阵里，郑重地点点头，启动了那个青色的六角阵，点起了旁边的壁炉，＂不过，你真没有告诉他吗？＂
　　＂他没有必要沾那些麻烦。＂看着影风悬空着被青色的屏障包围，映着暖暖的炉火，修放心地站起身，＂吃饭吧，然后我就该出发了。＂
　　斯特不赞同地瞄了一眼修的背影，嘀咕了句什么，跟着走了出去。

　　身着剪裁得体的礼服，黑眼黑发的英俊年轻男子和三个的男子彬彬有礼地道别，优雅地踏上了门口的马车。
　　马车坠有流苏，车厢各角神秘地闪烁着奇特的魔法徽记，在车夫的驾驭下，渐渐远去了。
　　＂那又是什么？＂留在门口的三个男子中最年轻的一个好奇地问。
　　＂三趾梦魇。＂稍长的一个注视和深夜的天空一样颜色的，拉着马车平稳快速地行进的，类似马的两匹独角魔物，再次警告自己喜欢马的被保护人，＂布瑞特，别打它们的主意。＂
　　名唤布瑞特的男子不服气地噘嘴，＂加尔，我还以为没有什么是你害怕的呢。＂
　　＂你该复习一下魔物志了。＂赛拉菲托家族年轻的执权者并不在意弟弟蹩脚的挑衅，转向一旁微笑着看他们斗嘴的长者，恭敬地道，＂盖特先生，您觉得……＂
　　＂将是件有趣的事。＂头发花白，眼睛明亮的长者安抚，＂正如这些天所有能够赢得他光临的聚会一样，我非常期待今晚的宴会。＂
　　加尔微笑，＂是的，我想他会对我们的客人满意的。＂
　　作为以品味、财富和权势闻名的赛拉菲托掌权者为他唯一的弟弟生日举行的正式晚宴，又兼秋天最后一天自由之城里上层社会中的盛大聚会，今晚几乎邀请到了所有的客人。从西北森林来的王，到南边过来的那位避难者，从永远只喝香槟果汁的法师，到一年到头扎在图纸堆里的机械研究者，当然还有高贵的绅士和美丽的女士，以及这几十天里魔法般冒出来的魔法师。
　　加尔本人也对这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很感兴趣。他身份神秘，虽然问他住哪里的人得到了问话者自己也不指望的回答。
　　——＂迷雾森林的旧居。＂当时凯尔博.温德.朗特回答。
　　悲伤者峡谷众所周知是个无人区，何况其中最险恶的迷雾森林。大家并不介意他幽默的回避。除了几个年轻人认为他炫耀自己有特色的拉车驽兽感到恼火。每一个人都相信和他的名字一样，这是他身份的部分组成。
　　但是凯尔博优雅的举止，风趣的谈吐，温润的态度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好感。他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总是在倾听，可每个人就是会在他开口时不由自主地凝起神。
　　尽管凯尔博从来没有详细讲述过自己的冒险经历，可是从在倾听别人讲述冒险或者奇闻一时卡壳时适时简短的提醒可以看出，他有着极其丰富的冒险经历。
　　连为了他几乎隔几天就换一对的＂马匹＂的行为跳脚的布瑞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凯尔博，接近他让人愉快，虽然到了某个距离之后，这种交往往往都无法加深了。布瑞特对自己说，看在没有人比自己和凯尔博更要好的份上，我不介意这一点。即使，好吧——下一刻年少的公子哀怨地对自己承认，我喜欢他，同时妒忌他，还有他的＂马＂！
　　宴会中的保护人们把凯尔博当作最佳女婿之一考虑，可惜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明确的选择倾向。虽然他已经决斗了好几次，并且有流言说那是为了最美丽的海边之花艾莉欧•摩萨隆小姐。
　　加尔心里非常庆幸刚才讨论魔法的间隙里旁敲侧击得知他在冬季并不打算留在自由之城。鬼知道！没有人愿意和直觉为之发出警告的人为敌。
　　直觉是女人的玩意？
　　加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从鲜血中凝结出来的，好几次帮助自己从危险中脱离，护住了唯一的亲人——弟弟，并夺回了应该夺回的东西的直觉，怎么会是女人的玩意。
　　女人有那玩意，就不会傻傻地认为凯尔博可能爱上她们，成为她们的丈夫了。
　　今年没有哪位寻找夫婿的小姐配得上他。
　　他对着她们彬彬有礼的时候，笑意从来没有达到眼底。
　　加上他刚才表露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用担心他会娶冠有和自己对立姓氏的任何一位小姐了。
　　可惜自己没有妹妹。加尔确信后，放松下来，脑海里闪过一句。眼角刚好瞄到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布瑞特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凯尔博不在场，布瑞特难免心不在焉。看来弟弟喜欢他。
　　马术剑术精湛的加尔微微踉跄了一下。
　　＂哦，加尔，我不介意教你走路以作为你教我的报答。＂布瑞特调侃。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提神了。＂加尔回话，表情语气无懈可击，内心则快速忖度着。
　　首先，鉴于自己和特诺兹曾经的关系来判断，同父同母的布瑞特不免除这种可能，虽然目前似乎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其次，不得承认，我并不介意自己弟弟的幸福建立在什么性别的人身上，而凯尔博有匹配布瑞特的年龄和条件……加尔不甘愿地顽抗着，最后对自己投降……好吧，也许是布瑞特匹配凯尔博。
　　最后，如果布瑞特真的喜欢他的话，由于他尚无婚约，是次子，并且我已经有了两个正式的子嗣，家族的长老那里不难应付，凯尔博最好带来些什么，那样就更加简单了；若是私走的话……总之我在乎的只有保证布瑞特的幸福，包括凯尔博的忠诚。
　　那么，顺其自然吧。未雨绸缪，深思远虑的家族执权人送了口气，打量了眼看着长大的布瑞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他的感觉没有成型时贸贸然说什么。
　　但愿永远不会有为布瑞特复仇的需要。
　　隐隐不安的加尔迅速扼杀了这个不吉的念头。

　　同一天下午。

　　在无边的茫茫和安心的温暖沉睡着，影风感觉得到暖暖的光和淡红的脉动。但虽然休眠的那个世界是如此安详宁和，黑精灵却觉得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等着自己。
　　于是，当他看到一点光亮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方向去。

　　半身人靠坐在窗台上，把玩着形状奇怪的锋利金属制品，目光却时不时投向壁炉那角。
　　看到静止在半空的影风慢慢落向地面，斯特收起了手中的武器，静静等待他的醒来。
　　微睁开双目，慢慢撑起眼皮，影风严重的茫然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开始站起来。
　　＂醒了？＂斯特开口，庆贺道。
　　影风点头，回礼，微微不安地环顾四周，＂修呢？＂
　　＂我知道他在哪里。＂斯特打了一个暂缓的手势止住影风的追问，＂不过见他前，你难道不想听个故事吗？＂

　　＂然后？＂影风问，看不到他垂头在背光处的脸上什么表情。
　　＂五天前，因为随身女侍受到酒醉的英捷拉.季可的调戏，凯尔博接受挑衅，次日早晨进行了他第四场决斗，获胜。英捷拉因为酒精中毒，据说还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疾病，重伤不治，当日中午死亡。没有哪个有妻子的绅士人愿意在他的葬礼上致词。＂斯特咂嘴，＂真美妙不是吗？据我所知，这不是英捷拉首次酒后争执，不过这次他好像真的醉过头了。＂
　　＂他……有受伤吗？＂影风依旧低着脑袋，只是环胸的手，在斯特看不到的地方握紧了。
　　＂没有。＂斯特微笑，＂他会出席今晚赛拉菲托次子的生日庆典。按照为了第一次决斗时小小划伤接连缺席三场宴会的情况来看，这位从不亏待自己的法师今天状况很好。＂
　　影风偷偷送了口气。
　　＂不过……＂斯特恶作剧地停顿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娜玛德的王储也要出席的缘故。据说这个流亡者对艾莉欧•摩萨隆的追求非常热烈，凯尔博最好守着海边之花，毕竟她是今年自由之城最美丽的小姐。＂
　　半身人从黑精灵的侧后方小心地观察他。看得出后者的脸色没有明显地变化，但是从斯特自己所在的角度看不到影风的眼神。
　　＂那么，你有今晚的邀请帖吗？＂两者之间稍沉默了一会，影风打破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