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零落血衣修罗身 ...
-
自踏入东宸国，风忘忧便觉隐隐不对。上回被御阎景强行带来此地，只觉东宸物阜民丰，一派祥和之态，坐在马车内都能听到车外的人声鼎沸。而这一回，空气却像是绷紧的弦，只消谁信手一拨便要断裂。
此时他们刚入翼城，打算从翼城取道过堰台山。堰台山对面便是献城，献城人口稀少，乃流放罪犯之地，故又被称为“罪城”。
“这是怎么了？”她掀起帘子，望着反常的街道，不知不觉中便问出声。虽说早有耳闻翼城因远离国都，又临近流放之地，向来治安不太好，但街上应也不至于冷冷清清，青天白日里人们便紧闭门户，让人看了心里着实发怵。
“东宸的国舅爷李常德拥兵自重，要造反呢。”坐在前座的齐婴一哂，眉目间尽是不屑。
风忘忧心里一动，偷偷觑了他一眼，这般语气让她想起那个同是不可一世的人。自那日中泽别庄一面，便再未见到他。东宸的权力握在他手中，而他那样的人，怎会容许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萱儿在想什么，怎么皱着眉？”摇光也探出头，这些天来虽然不再呕吐，但她脸色一直不好，面上也清减了不少，更显得娇柔怜人。
“东宸怕是也不太平了。”风忘忧收回忧思，叹道。前几日跨中泽与东宸的国界时便不寻常，被多加盘查才予以放行。
事实上，东宸确实乱起来了。
本来中宫李皇后怀有龙裔，后位稳坐，皇帝和国舅爷正好同一条心对付共同的敌人。却不想御阎光近来迷上一个宫女，镇日耳厮鬓摩，竟让她珠胎暗结。皇后得知，当下气得半死，吵闹着要将人活活弄死，一时怒火攻心动了胎气，又不慎摔下楼梯，不幸小产了。皇帝便更是护着这个活着的。
本来小产也便罢了，只要占着中宫，还怕生不出嫡长子吗？但李皇后经此一变，身体立刻虚弱下来，心里不宁，让人找了个娘家信得过的御医，一搭脉，事情糟了。御医说，皇后气血衰败，恐怕难再孕育龙种。皇帝那边她自然小心瞒着，只将消息告知了胞兄李常德。
这李常德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知道这事便起了心思。皇帝终究是靠不住，以后指不定扶持了别人孩子上位。章豫王爷早就彻底得罪了，此路更是不通。他干脆凭借着邮城与芮城的兵力，一举控制了洪城，来个“将在外王命有所不受”，颇有些自立为王的意味。而身居内宫的御阎光至今还不知小舅子在挖自己墙角。
只是这翼城的反常却与此无关。
却说东宸皇帝御阎光一心想倚重妻族，月前已下了旨意为华贞长公主与堂舅子威武将军指婚。本来也是喜事一桩，但不知这对准新人闹了什么别扭，威武将军竟请旨来翼城整治一番。皇帝早就头疼这块地儿，想趁着御阎景不知所踪做些成绩，顺水推舟便准了。但谁料这向来闲散惯了的威武将军实在是个草包，竟带着好酒好菜与那伙贼寇称兄道弟起来，还想着劝他们从良。可想而知，那些人不过是拿他当猴耍，该胡闹的继续胡闹。御阎光气得半死，碍于国舅的面子不好发作，只把人给召了回去。
这不，前两天才走，翼城现今处于无人管辖的时候。那些贼寇愈发猖狂，胡作非为，无奈之下百姓只好闭门自顾。
马车碌碌前行，突然前边小巷里冲出好些人，手里拿了刀剑，煞气腾腾地拦在了路中间。齐婴眉一挑，扯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风忘忧和摇光干脆也站出来，这才发现马车后也围满了人。
来人均凶神恶煞，当头一人面上一道蜈蚣样的刀疤，吆喝道：“钱财和女人留下！”
风忘忧与容峥对视一眼，想来这便是翼城闻名已久的那伙地头蛇，虽不足畏惧，但人数众多，遂暗加防备。摇光情知自己毫无自全能力，便紧贴着他们。
齐婴冷哼一声，突然像苍鹰凌空飞过去。众人只觉黑影掠过，银光一闪，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便当空划过，“嘭”地一声掉在地上。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刀疤男身子还僵立在原地，血花四射，终于重重砸了下去。而他的头颅落在六七丈外，一双大眼圆睁，闪满惊惧，再也合不上了。那道刀疤本就是从他右眉划到左脸的，现下更是添了几分恐怖。
“呕——”却是摇光率先吐了出来，全身颤抖着虚靠在风忘忧怀里。容峥及风忘忧面色也不大好看。
齐婴提剑凛然而立，一双利目睥睨着诸人，说出来的话像淬了数九寒天的风雪，冰冷残酷：“还有谁要上？”
前前后后统共四五十人面色如土，哆嗦着身子后退，看着面前那个噙着冷笑的男人便像看着修罗地狱里的引魂使者。
退了好几步，突然，也不知谁喊了一句“这人杀了老大，我们那么多人一起上，定能报仇雪恨！”众人一时激愤，竟都不要命地冲上去。
齐婴身形不动如山，看着眼前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却丝毫没有忌惮闪避，眼里反而闪着兴奋嗜血的光芒。那些人在他眼里看来便似练剑的靶子，一剑一个，毫无抵挡之力。
马车这边也受到攻击。风忘忧本身武艺不高，兼之要护着虚弱的摇光，更是捉襟见肘。容峥一个旋身将右边偷袭的人撂倒，回头对风忘忧道：“你先将人带到安全之地。”
风忘忧掂量了一下情势，当即点点头，施展“踏雪无痕”凌空跃上街旁的一个屋顶上。将摇光妥善安置好，回身望去，也禁不住面色一寒。
只见齐婴这边断臂残肢遍布，血液汇成一道道鲜红的小流，淌向四周，登的是个修罗地狱。而他一身玄黑长衫立于血肉之间，周身阴寒之气甚是怖人。
马车那边的贼寇一看齐婴一步步朝这边而来，登时吓得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拉车的骏马不安地踢着蹄子，呼呼地左右摇头喷着气，尾巴一甩一甩地，颇为烦躁。容峥淡淡扫了齐婴一眼，走上前安抚马儿。
风忘忧一直俯视着齐婴，只觉他的身影逐渐模糊，跟脑海中另一道影子重叠在一块。不想齐婴突然抬起头，对上她探究的眸子，冰寒凛冽之气隔空而来。风忘忧竟觉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压得人喘不过起来，下意识别开眼。
气氛一时尴尬下来，四人均是无话。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直催人欲呕。风忘忧见摇光仍旧颤着身子，面无血色，情知待在这儿反而不好，便道：“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
凭着风夷则给的血蕊白梅信物，他们四人住进了一家客栈。白日里的事也不知传开没有，总之周围平静无波，风忘忧稍安下心。
夜幕降临，天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透过雨帘望出去，只觉外边像是个黑洞，沉沉无光。
摇光受了惊，早早便睡下了，风忘忧一时无眠，索性走到廊下，望着雨景怔怔出神。俄顷，身旁声音微动，回身只见潇绯着一袭茜色窄袖深衣，倚在柱上，面上意味不明。
“三十九条人命呢，下手真狠，没有一具全尸。便是当年我也下不了这个手。”潇绯的声音被雨声打散，听起来有些飘渺。
风忘忧捏着手又放开，久久才道：“抱歉。”
谁料潇绯恢复往日笑意盈盈，伸出手接住廊下的雨串，轻笑道：“你道什么歉？那帮人平日里烧杀淫掠，也算不得好人，只是到底是生命，他取得太轻率，徒造了杀业。不过与你又有何关？”
“他……”风忘忧险些脱口而出，迟疑了许久，还是欲言又止。
潇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那……”
潇绯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伸着食指轻摇了摇，笑道：“这事不应由我告诉你，你不若问问当事人罢。”她侧身，轻扬下巴。
风忘忧微楞，顺着潇绯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齐婴慵懒地倚在转角处，锐利的眼神穿过茫茫夜色直射过来。她心里一跳，回头望向潇绯，却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她怔忪地望着他，心里暗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呢？桐城外初见，易城相助，乃至今日的杀戮。
齐婴也不言语，只是缓缓走近，停在一步开外。
风忘忧深吸一口气，轻抬起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第60章 零落血衣修罗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