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穿越者》将将离

2、分家

　　孟四石今年才三十七岁，形容上却是个老年人，几年灾害将一个中年人磋磨成了个老头儿。
　　老头儿头发干枯花白，脸上全是褶子，背常年弯着，整个人干瘦干瘦的，看上去比前几年矮了些。
　　皮肤是黑灰色，衣服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应该是土黄，这会儿缩在墙根儿，皱巴巴一坨，仿佛和土墙长到了一起。
　　孟辉对着这样一个人气不起来，说起来他和自己前世差不多大，这个年纪的人懂得人生的艰难。
　　父子二人都没说话，就是蹲着，等到晌午头了，孟父先败下阵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分家。”
　　老头儿盯着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也到年纪了，老宅分给你，还有早些年给你定下的王家老三，王家前几天来催，你领回去吧。”
　　孟辉盯着地面不说话，他在回忆，是有这么一个人，王三禾，是个哥儿，哥儿，他忘了，这个世界男人也可以生孩子的。
　　那个哥儿长什么样来着，好像很瘦小，干巴，经常低着头，没瞧见过正脸。
　　但是不管是美是丑，那都是个男人啊，他上辈子虽然没结婚，但是也谈过恋爱，和女孩。
　　这有点棘手了。
　　老头儿看他皱着眉，以为他不愿意：“王家也穷，悔婚也要不回那二两礼金。”
　　“不是钱的事。”
　　孟父诧异：“怎么，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你是嫌弃他是个哥儿？”
　　“这个以后再说吧，家里的地分我一些。”
　　孟父怔住，嘴唇开合几次：“地不多了，卖了一些，不多了，你，你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地不多，得给他们留着。”
　　孟辉抬头盯着孟父，老头儿眼神闪躲，过了好久说道：“东山脚下的一亩旱田分给你。”
　　孟辉知道那块地，土质很差，杂草丛生，还有很多小石块，庄稼种下去长不出几棵，这便宜爹心真黑啊。
　　他不吵不闹，语气平和又冷漠：“早些年我外出打工，给家里拿回来几十两银子。”
　　又是一阵沉默，孟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河南边那块水田给你。”
　　半亩水田，还是孟辉自己引水开荒的，不过产量还可以，一口人将就吃半年没问题。
　　“再给我一些现银，我也不多要，一两就行。”
　　老头儿猛地直起背，急了：“家里地都卖了几亩，天天吃糠咽菜，哪还有银子！”
　　“娘那里有，二弟常年吃药，她总要留些银子抓药。”
　　“那是你弟弟的救命钱啊！”
　　老头儿扬起巴掌要打他，孟辉躲开，他才不会傻到乖乖挨打：“二弟的命也是我续的。”
　　孟家老二常年吃药，不知道填进去多少银子，老大却因为一场风寒丢了命，真是讽刺。
　　孟父气得直呼气，却没办法反驳：“家里真没有那么多，只能给你一百文。”
　　“那就一百文，我还要带走一半的粮食，还有锅碗。”
　　孟父攥紧拳头，恨恨说道：“行，今天就去村长家做个见证。”
　　老头儿回里屋，关紧门，不一会儿拿了一吊钱出来，拿给他时眼里很是不舍，孟辉一把拽过来揣进怀里。
　　正巧陈氏母女回来，看到孟辉抢钱的动作，尖叫着冲了上来：“你干什么，那是你弟弟的救命钱。”
　　孟父呵斥一句：“给他。”
　　孟辉钻进灶房，捡起角落一个半旧的篮子，挑了几个尚且完整的陶锅碗筷放进去，然后四处翻找粮食。
　　陈氏藏得严实，可还是被他找到了，小半袋掺着沙子的糙米，七八斤重，有一点发霉了，是朝廷的赈灾粮。
　　孟辉就在陈氏阴毒的目光下倒了一半到陶锅里，又在角落找到一把柴刀，昨天陈氏从他床下拿走的那把，还有他的几件衣物，一起塞到篮子里。
　　所有物件加起来没有十斤。
　　“走吧，去村长家立字据。”这话是对孟父说的，孟辉全程没有看陈氏一眼。
　　陈氏早年也不是这样的，他三岁丧母，之后由陈氏一手带大，后娘毕竟是后娘，对他不像亲生孩子那么好，但总归把他养大了。
　　前些年他们母子相处得还不错，特别是他往家拿银子那几年，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家里总有欢笑声。
　　后来灾害来了，饥饿能改变人的品性，陈氏变得越来越刻薄，孟辉以前只是不受宠，后来不受待见，当他不能再拿钱回来，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他的父母希望他死。
　　原主心里有很大落差，还想着等以后生活好起来了，后娘还会待他好。
　　也许真的有那一天，等天灾过去，他们能继续维持其乐融融的假象，只是他等不到了。
　　孟辉很平静，他理解这家人的做法，仓廪实而知礼节，相反的，饥寒起盗心。
　　人都是自私的，灾害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他也只能先顾好自己。
　　父子二人往村长家走，孟父佝偻着身子走在前面，一路上没说话，孟辉也没说话。
　　到了村长家字据却没立成，村里唯一识字的老秀才饿死了。。。
　　孟辉不想暴露自己识字，没办法，村长叫来几个有名望的长辈，见证口头协议。
　　“辉小子，你这还没成家呢，就这么急着分家？”
　　“七爷爷，我今年已满二十，按照朝廷的律法可以分家了。”
　　“行吧，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今天我们几个老东西就给你们父子作见证，但是分家不是断亲，以后还要多来往。”
　　孟四石蹲在门边不说话，孟辉点头答应，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孟辉又回到那个四处漏风的茅草屋，将篮子放到桌子上，环视一圈，屋子不到十平，灶台在一角，已经塌了，旁边有个保存良好的水缸。
　　因为太重，昨天陈氏没有搬走，省的他再花力气搬回来。
　　对了，原主还存了些钱。
　　孟辉将床移开，用柴刀把墙角那块土挖开，果然有个布包裹。
　　这是原主花了好长时间存下的，他十五岁时外出做工，十七岁定亲，当时家里条件还不错，他以为爹娘会给他说个姑娘，没想到定了王三禾。
　　因为哥儿难生育，比姑娘便宜三两银子。
　　从那时起，陈氏以他已经定亲为由，让他搬到了祖宅，家里弟妹多，房子不够住，他也同意了。
　　原本说好年底成亲，谁知遇到旱灾，饭都吃不上了，婚事只能往后推，第二年蝗灾，第三年水灾，轮着来，日子越来越难熬，原主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原主也不是傻的，定亲后就想自己存些钱，但是陈氏会详细问工钱多少，一个一个数铜板，他只能从自己的口粮里省。
　　三年存下七百三十文。
　　加上分家的一百文，共八百三十文，他的买命钱。
　　“呼。”孟辉长出一口气，心里憋闷得慌。
　　前些日子镇上粮铺一升陈粮二十三文，麸皮谷糠也要十文，这点钱吃糠咽菜都养不活自己。
　　手上有地，但是没粮种，这个季节该种冬小麦了，麦种贵，五十文一升。
　　孟辉合计着，麦子要到来年五月份成熟，半年多时间，足够他饿死好几回了，到时候就算种出来庄稼也只能便宜别人。
　　还是先管眼下，不是他目光短浅，是实在没那个条件。
　　哦，还有一个未婚夫呢，自己都养不活了，不能让人家跟着受罪：“唉，明天就去退亲，今天先吃顿饱的吧。”
　　上午那碗野菜汤早就消化完了，他又没挨过饿，哪受得了这饥肠辘辘的感觉。
　　有点想念拼好饭了。
　　孟辉把钱埋回墙角，留了三十文在身上，糙米倒在旧衣服里，看了一圈，藏到了床下，其实屋子里一览无余，藏了也是白藏。
　　然后拿着煮饭的锅去打水，有水缸，没有水桶，呵呵。
　　出门时煞有介事地把破门关上，门上也没有锁。
　　村里有三口井，东头的那个离他家最近，孟辉在井边等了一小会儿，借别人的桶打上来一锅水，匆匆往家赶。
　　幸好这点时间没有小偷光顾，家当没丢。
　　他搬来几块石头搭了个临时灶台，在院子里薅几把枯草，捡几根树枝，古代打火石用不习惯，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咳咳，咳咳咳.......”
　　屋子里烟雾缭绕，孟辉给炝得涕泪横流，踉跄着跑出来，回头一看，浓烟顺着门、破窗和茅草缝隙往外钻，茅草屋像个要爆炸的蘑菇。
　　他又闷头跑进去，不能把屋子点了，再破也是他的不动产。
　　好在他很快找回烧火技能，添上柴火后火势稳住，他抓了两把糙米，将沙子淘洗干净，迫不及待架在灶上煮。
　　屋子里很快飘起粮食的香味，夹杂着一丝陈粮的酸腐味，但是比野菜香多了。
　　两碗糙米粥，一顿饭全造了，这要是让后娘他们知道，估计得跳起来骂他。
　　孟辉躺回床上，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