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觞》临月客栈

6、第 6 章

　　两人刚进入铁门，刹那间感到一股幽冷入骨的阴风袭人，呼啸的阴风就好像坟地深处棺材腐尸的冥怨鬼哭，让人莫名的胆寒。高高的围墙将整个北区围死，墙上已长满青苔和‘爬山虎’，黑墙将此地围成一处与世隔绝的异域幽境，俨然和铁门外的校区如阴阳之隔。

　　三尺高的杂草丛生，已经把昔日的道路尽数掩没，走了还没有百步，回头时已不见来路，身后的层层杂草，阴风一过，翻起一波一波的草浪，林间的风冷而潮湿，仿佛要渗进皮肤里去。冷月星空透过重重叠叠的枝叶，露出破碎的面孔。

　　大片树林好像原始森林扭曲交错盘绕，树木形态怪异，细看每一棵都像是佝偻着身子垂死挣扎着向前迈步的人形木雕，整片树林看上去宛若千百处于生死边缘的难民在痛苦地挣扎。

　　一切死寂无声……

　　两人穿过树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黑森森的残破六层大楼，树林中的阴风灌入楼中回荡着发出暗夜鬼哭般的阴声。
　　柳青城定步于楼前仰望着幽黑死静的大楼，突然发现四楼有阴绿的幽光，给人一种刺魂的冥凶幽杀之感，寒意无限。

　　“铛，铛……”楼旁残破的古庙里钝钟声声凝魂。

　　突然，身后树林传出千万冥怨声，悲鸣哀号，回身看，一大片黑雾间隐隐约约好像有很多人在地上爬着，抓一把土，身体挪一截，再抓一把土，身体再挪出一截，不对，好像那些人是从土里爬出来的。

　　刹那间阴风卷荡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风中夹杂着无数的磨牙声，悲鸣声，冷笑声和哭声。黑风卷杂飞沙走石，变幻出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张大着嘴悲号怨鸣。那怪风好像有着无形的力量往人身体里钻，瞬间在体内扩散凉意直透大脑，强烈的耳鸣下，只觉得意识在逐渐减退，整个人向被无形的力量占据。

　　柳青城和周楚楚只觉得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像瘫痪了一样，就连丝毫声音都发不出，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卡住脖子，所有的声气都堵在嗓子眼，阴风变换着面目狰狞的死人脸，不断灌进他们体内。

　　周楚楚倒在地上不断发抖，泥土不断地被阴风抽起卷飞，地上逐渐露出一墩残损的石碑，余光下看到石碑上书“洛城疯人院”。
　　突然，眼前一黑，像是被一层布罩住了，只听苍老的声音唤道：“跟我走！”

　　被那布一样的东西一罩，柳青城与周楚楚顿时恢复了知觉，鼓起全身的力气摸索着跟随老者的声音方向走。

　　前方的老者引路，那层似乎遮天蔽日的布不离手，一路牵着。直到能透过布看到微弱的烛光时，老者掀开那层布，方见老者真面目。

　　老者是个和尚，看上去不下七十岁，衣衫褴褛，他手中的布原来是一大张布制壁画，上面字迹和画墨已经模糊，壁画一角好像是“四大金刚”像。

　　老者引着他们来到残破的古庙。

　　破庙很小，仅仅七间飞檐红柱式木屋，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有三间木屋已经屋顶塌陷。庙院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乱瓦残砖，一片狼藉，大雄宝殿已面目全非，屋顶透风，阴风之中木梁门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院后锈钟阴鸣。

　　老和尚身形消瘦面色铁青，胡须长到胸口，他无奈的笑道：“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老和尚将几支蜡烛全部集中到大雄宝殿的一张破得掉渣的木桌上。庙外阴风黑雾变幻着无数哀鸣，飞沙走石穷凶极恶地扑冲古庙，而阴风冲到寺院边却被反弹，就好像寺院有一道无形的法墙。

　　“唉……冤孽，冤孽啊……”老和尚手指不断拨着念珠，微微发颤：“七十多年了，看来还是无法躲过这一劫。”老和尚说着，站立不稳。

　　“大师，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大师指点便是。”柳青城将老和尚扶到椅子上坐定。

　　老和尚双目无神：“不瞒二位施主，贫僧自十六岁到这座‘灵法寺’出家至今，已经历了七十七个春秋。六十甲子过去了，极阴凶怨还是冲出法阵，这所大学，将会陷入凶灵的怨杀，黑色的霍乱将吞没此地……”

　　“大师，请您细细讲来。”周楚楚强作镇静地说。

　　老和尚仰天哀叹，望着寺院外肆虐的阴风和寒魂的鬼哭，讲述起那件发生在眼前这‘北区’的骇人听闻的往事：“民国十四年冬，华中爆发了大规模的饥荒和瘟疫，洛城地区尸骸遍地……”

　　“想不到这和尚所讲的往事和李老太讲的一模一样！”周楚楚心里一阵惊慌，仿佛自己置身于那场饥荒和吃人狂潮之中。

　　柳青城听完后，长呼出一口凉气，背心直冒冷汗：“大师，您当时幸免于难？”

　　“唉，贫僧当时十六岁。灵法寺旁边就是那所疯人院。当时洛城疯病很厉害，得上那病的人，就被视做不祥，就被遗弃在病院等死。死后的人，就在寺里超度。怨气很重啊。死去的疯人，不是病死的，是活活饿死的。死后殓葬时，棺材里有爪抓棺壁之声，那是死人不甘心呐……就在那年，□□爆发了，县里的人都逃荒了。寺里的人走得走散的散，只留下了方丈和我。不久，方丈病死了……三月之内，饥荒和瘟疫蔓延到整个华中地区，百万人逃荒，来到了洛城县。他们哪里还是人？他们不是人。没有人性，他们吃人，分吃自己倒下的同伴，分吃疯人。贫僧当时躲在寺院的水井里，才幸免于难。当我从井里出来去寻找方丈为了过荒灾而藏起来的食物之时，发现那些吃人的饥民全部暴毙在洛城外十里处，死了七百多人。他们个个口吐黑血眼珠子翻白，死得狠痛苦，报应啊，因果循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后来将饥民的尸体和残缺的疯人尸体合葬，足足挖了一个多月的坟，这些年来也为他们念经超度。唉……怎奈怨气太重，已成极阴凶怨，无法再超度……冤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