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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如果你身边的人都死了,而你还在他们的尸体旁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你会听到他们的声音,召唤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徘徊在黑无边际的幽冥之界。——清明雨夜 随笔

       清明时节,阴雨惆怅。
      这座百年古镇,地处南充深山,人口不过一千。古镇周围贫瘠的土地,稀稀落落有些稻田,田边孤零零的几户草房间隔很远。草屋顶上,几群乌鸦叫声怪异,对着不远处的古镇沙哑地嘶叫。古镇西南的密林里乱坟岗杂草齐膝,数百坟包凸起就像□□身上那令人发麻的疙瘩。

      这里的风俗怪异,无论是清明、七月半、还是除夕,一到黄昏,全镇的人就开始点香蜡烧纸钱。傍晚,天色黯淡阴黧,低沉雾气灰朦;人,心绪压抑。每年的这个时候,那雾气总阴魂不散凝聚弥漫,遮天蔽日,不时雾中透出几口急雨,冰凉刺骨。黑烟远近飘升,透上天与灰雾融为一体;纸灰飞扬,浓闷的香烛味弥散整个古镇。每年的这个时候,打戍时起,街上冷冷清清,只剩街边残烛断香,纸灰飞扬冥钱飞散。灰雾愈聚愈浓,天色幽暗,冥烛星星闪闪,灰朦黯淡幽蓝冰寂交融,笼罩了整个小镇,远方天地幽暗茫茫,太阳的光辉,被剥夺殆尽……天际最后一丝可怜的晚光被幽暗扼杀,幽风起卷,呼啸于小镇上空,如幽魂肆虐于街道小巷中穿贯而过,卷夹着悲泣声……这座小镇百户人家早早熄灯而眠。

      张老汉家还未熄烛……“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牲,我打死你!”粗暴的打骂声惊起屋顶鸦群,飞扑向远方的密林。“嘎…嘎嘎……”这些该死的乌鸦,从那次霍乱起,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数以万计的黑鸦。
      每年的清明和七月半,古镇阴雨绵绵,那雨有种粘稠感,带着股馊臭味,古镇的雨起于乱坟岗那边的密林和“屏洛河”。那河里,常漂浮着死尸,从上游冲下来的尸体,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漂到这里就浮在岸边而不再顺水往下了。镇上好心的人,就埋了那些尸体,上几柱香,每年清明和鬼节也敬上两碗饭。

      “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牲!你和畜牲有什么两样?”张老汉举起拐杖在他女儿身上狠狠地拄。
      “呜呜呜……爸,我错了,哇……”女儿哭得撕心裂肺。
      “孩子他爸,不要再打了!”张老汉的妻子抱住他,苦苦哀求。
      “爸,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您就原谅我吧!我这么做,也是没有选择啊。呜呜……我知道,为了我念大学,您卖牛卖房还借债,女儿看不下去啊,呜呜……您身体不好,可是为了我,您怎么能卖血呢!爸,原谅我吧……”女儿哭得泣血。
      张老汉缓缓地放下拐杖,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双目呆滞,屋瓦漏雨,一滴一滴打在他的头上。“女儿,唉……都是爸无能啊,哇呜呜……”张老汉干瘪的嗓子哭得阴沉。

      张老汉的女儿,三年前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某重点大学,这对山村小镇来说简直比哪家娶了城里的媳妇还要喜庆,用当地老乡的话说,“咱镇上几千年才出了这么个状元,她要能出人头地,还不为咱镇子争光?”为了给女儿凑学费,张老汉卖房卖牛,镇上的乡亲们也都尽力凑钱资助,但是镇上的人太穷了,‘一年里来半年饱’,温饱都没有解决,无奈之下,张老汉不得不想尽办法借债。为了供女儿念大学,张老汉没钱给母亲治病,两年前老人家离开了人世;这一年,张老汉积劳成疾得了肺痨,身体也每日愈下,日渐消瘦。

      尽管如此,张老汉一家仍难以负担女儿的学费。那所重点大学一年的学杂费八千多,除此之外还要吃穿,女儿每学期都拿学校的奖学金,但仍然是杯水车薪。眼看就大四了,快熬出头了,可这家已经是家徒四壁,三餐凉水冷风了。无奈之下,女儿选择了出卖自己身体来挣取学费。终于有一天,她去了某“大学生俱乐部”应聘。这些所谓的“大学生俱乐部”、“大学生公关休闲”、“名校模特公关”、或“清纯佳人陪游服务”,实际上就是组织女大学生从事色情业的非法团体。每年,大量的妙龄女大学生在色海中沉沦,其中不乏单纯的少女和处女。

      单纯的学生们,哪里知道这个社会的险恶和疾病的泛滥,还天真地以为趁几年青春赶紧挣点钱,毕业了就洗手不干,再从事正当职业。幼稚的女学生们,她们正在毁掉自己的一生,这几年*□□赚来的钱还不够将来去医院治病的开销。

      张老汉的女儿,从事色情服务仅半年,不料年度体检时被发现患上了晚期梅毒。张老汉全家所有的希望都付之一炬,本身已一无所有,现在还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女儿。

      张老汉坐在地上,点燃旱烟,猛吸几口,他心凉至极,浑身颤栗,他根本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怎么办?家门不幸,我如何对得起祖宗,如何向乡邻们交待?以后我的日子还怎么过?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张老汉想着想着,突然开始癫狂:“哈哈哈哈……天啊,哈哈哈哈……”疯笑着冲出门,“哈哈哈哈!!”

      “爸!原谅我!爸!!”女儿哭得嗓子沙哑,眼圈发黑:“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明白了,明白了……”

      次日早上,镇上的人在一座荒废的古庙中发现了张老汉女儿的尸体,她已上吊自杀了。她那死不瞑目的两眼,依然透着寒气、委屈、悲凉、绝望、对人世的怨气都凝在那双幽冷的眼中。

      乡邻们叫来张老汉一家,他妻子当场晕死过去,而张老汉一言不发,呆坐着,抱着女儿的尸体,欲哭无泪:“女儿,也许咱家在这个人世注定了受苦,这就是咱的命啊。你解脱了,终于解脱了,爸也解脱了,呵呵,哈哈哈……”

      “老张,不好了,你爱人她…她……”
      “断气了?嘿嘿……气死了,哈哈,气死了!哈哈哈哈”张老汉此刻冷静得令人生畏。乡邻们纷纷离开。
      就这样,张老汉抱着女儿的尸体,痴坐一天。

      夜晚的古庙森凉死寂,阴风袭人寒意无限,仿佛在召唤生人去另一个世界,一个幽暗阴冷的世界。张老汉抱着女儿的尸体,悲痛之极时人已呆滞。

      此时,一个黑衣老妇飘然而来,“被神遗弃的人啊,回到阿修罗的身边吧。”
      张老汉缓缓抬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是谁 啊 …”
      老妇答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被神所遗弃的人。‘好人一生平安’?呵呵,简直就是放屁!多少人勤勤恳恳,诚心行善,但往往下场惨烈悲凉。”
      张老汉哭笑道:“哈哈哈……我一辈子与世无争任劳任怨,到底是为什么我会遭到灭门的恶报啊?为什么?为什么?”
      “这正是老天无眼!苍天已死,黑天在上,岁在乙酉,天下太平!”老妇将当年黄巾起义的口号一改,便成了她的旗言。
      “呵呵呵……管它什么这个天那个天,都不干我事了,我也在这个人世留不长了,办完家人丧事,我也就到头了……”
      “哼!难道你就不顾你妻女的痛苦?”
      “人死了,一了百了,还有什么痛苦?”
      “你女儿犯下淫戒,又是自杀,上天不能下地不得,佛不收道不留,她永远只能做孤魂野鬼,永不能超生!”
      张老汉一听,突然变得癫狂:“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女儿生前我无能力让她享福,死后难道还要受尽痛苦?”
      “呵呵,你跟我来,现在只有我才能超度你的女儿!”

      一个人最容易相信陌生人的时候,也就只有在他极度绝望和一无所有无路可走之时。
      “我的孩子,你安详地死去吧。地狱的黑暗会带给你灵魂的安宁与超脱,阿修罗的战歌会发泄你对人世的厌恶,死神的翅膀会庇护你使你免受世间的冤屈、饥饿、与羞辱……”满脸皱纹的老妇抱着她将要死去的女儿,安抚着,平静地等着女儿告别生死一线间挣扎的痛苦,安详地死去,得到解脱。老妇毫不悲伤,眼神中充满欣慰与平和。她的女儿口里不断涌出血浆,不时呛出几口血丝,她浑身猛烈地抽搐,极度痛苦使她两眼充血,血淤卡在喉管,颈部肿胀,血管暴突。老妇将插在女儿心脏上的匕首猛地拔出,血喷三尺。她女儿呼吸骤然减缓,双腿剧烈抽动几下后心脏停止了跳动。老妇,亲手杀了她的女儿。

      这里是深山黑谷中的一座千年庙宇,其方圆两百里丛林茂密幽森遮天。古庙由无数方石垒成,中庭四廊。子夜,黑云蔽月,数百人在这里集会,他们都像老妇那样,带着自己的子女到这座庙宇,然后亲手杀掉自己的亲骨肉。

      这是一种神秘的宗教仪式,被杀的年轻人都是当地身患疾病之人,他们也自愿接受这种仪式,因为在他们和父母看来,为所信仰的宗教献身就能得到魔的恩赐,使他们得以永生。他们信仰魔鬼的力量。

      老妇阴阴地笑着,黑洞洞的眼窟窿里突然幽光闪闪。她抱起女儿的尸体,走向庙宇外的黑森,将尸体放在乱丛中,突然阴阳怪气地唱道:“你的躯体献给黑暗的生灵,你的灵魂将受到地狱的尊敬。”庙中数百人沸腾了,纷纷抱起自己子女的尸体丢进黑森乱丛间。

      这个神秘的宗教有着极为特殊的葬尸方式:抛尸荒野,让食尸的各种野兽蠹虫吃掉;这样被认为献身黑暗地狱且享有最高荣誉。

      “我们是被神遗弃的种族,神在我们的信仰面前颤栗;黑暗的力量,会带给我们不死之身,神圣而伟大的阿修罗……”数百人齐跪祈祷,那充满着对人世间憎恨与嫉妒的宗教祷告,透出无限阴冷和怨气。百里黑林,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张老汉突然狂笑起来,抱起女儿的尸体抛进尸堆中:“女儿啊,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你有好多好多伴儿啦,哈哈哈哈!!回来吧,嘿嘿,回来报仇吧!!嘿嘿嘿嘿!!”

      ……

      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黑教徒们血洗了整个镇子。
      黑教徒们举着带血粘肉的刀斧,高呼着邪恶的口号,“世间受苦受难的人啊,让我们来引导你们脱离苦海!”他们杀死自己的亲友和邻居,将尸体以一种怪异的形状摆放着,四具尸体摆一小圈,六具尸体围成一大圈。

      一位妇女身中数刀,压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强忍剧痛,按住孩子装死。等黑教徒离开时,她使出最后一口气,对孩子说:“青城,你、你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七岁的柳青城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呕血而死,心里一片空白,眼前全是恐惧、杀戮、死气。人性最基本的求生本能,使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尸堆里,连气都不敢出。

      这时,人已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凉风吹过,柳青城缓过神来,发现那些黑教徒都不见了。于是集全身的力量,推开尸丛,狠命地跑。

      一路狂奔,根本感觉不到累,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一路只听风声,又好似镇上的亲人们在叫着他的名字,在召唤他回去,回到那个尸城。忽然,柳青城一不留神被树根绊倒,头摔在石头上,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柳青城恍恍惚惚感觉到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额头,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在给他喂水。
      “你醒了?”白胡子老头问道。
      “老爷爷,你是……”
      “孩子,跟我走。”白胡子老头搀扶着柳青城,向东而去。

      那白胡子老头是位云游四海的道士,道号‘西岭道人’,他居无定所,不知他身系何门何派。柳青城已无家可归,于是西岭道人收他为徒,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时光如梭,晃眼十三年。
      这些年,柳青城跟着西岭道人处处替穷人看病行医、驱魔去邪。师徒二人常于荒山之间,遇倾盆大雨,二人便寻个古庙或废墟而宿,十三年间救人无数,柳青城也随师遍访道家名山。西岭道人为师颇为宽仁,对柳青城是倾囊而授,传他中医、武术、奇门道术。

      二零零三年,西岭道人领柳青城来到洛城地区,想不到那一年又是柳青城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洛城地区平阳县,有一位富豪,因患了晚期癌症,看遍所有的医院也无济于事。他听人说最近本地来了位老道士,其医术在整个西南地区都出了名,云游四海时,专为乡下人看病,癌症也能治好。于是,那富豪亲自找到西岭道人,三叩九拜,恳求老道救命。

      西岭道人也颇感为难,一是那富豪为人一向刻薄,见利忘义,对人一毛不拔,他命中有此一劫,实难逃过,再者,治疗晚期癌症的中草药很难寻,仅仅是药引子龟甲和人面果就非常难寻。老道久未踏足长白山和神农架采药,哪里有好的药材。但无奈那富豪泣血相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陀,老道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三个月后,那富豪病发身亡,老道无奈而叹。可那富豪的家属不依不饶,非说老道行骗害人,还告到了官府。当时,官府查“江湖郎中”正紧,当日便派人缉拿老道。

      老道自知事情不妙,便叫来柳青城留话。
      “青城,你跟了为师已有十三载,今日我师徒二人缘分已尽。”
      “师父!您行善扬道几十年,救人无数,难道世人就看不见吗?”
      “青城,师父命中注定有此劫难,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此时,官府的人已到,柳青城出门大骂:“你们眼睛瞎了?那些医院收费昂贵,也照样出医疗事故,你们怎么不去查封医院?我师父救人无数,只因草药难寻而没有救活一个本来就命在旦夕的人,你们就说他是‘伪医’?乡下的郎中你们都抓了,谁还看得起病?”

      “青城!勿要再说!跟我回房!”老道出门,先是喝退柳青城,然后给官府的人赔完不是,请求道:“我今日就随你们走!只是我有些事还需要交代,请限我一刻钟!”

      老道领柳青城到内房,语重心长地说道:“青城,你命犯七杀孤辰,一生刑父克妻,无伴终老。道曰‘阴差阳错五不遇,百世修行缘不来。’为师收你为徒那一日起,就料到会有今日。但是,你命中三重‘华盖’,必与灵界有缘,必能成为一代宗师。切记,行善积德而神明自得!你自幼经历磨难,与家人生死一别,时已十三年。记住:看破生死的人,就连幽冥之界都不敢收你,故而于九死一生之中,你也能逃过劫难。我们师徒一场,为师的无以为赠。这本《遁甲天书》共有三卷,已跟随师父五十多年了,为你师尊‘道圣’所传。你要好好钻研。切记,行善积德,神明自得……”

      “师父,对不起!是我命中犯七杀而给您带来劫煞。”柳青城已泣不成声。
      “呵呵,徒儿,师父年事已高,曾为未得一徒而终日憾叹。如今我有了你这样的徒弟,此生无憾。为师的有位老友,现任兴华大学校长,你可拿着为师的书信投奔他,他必然收你。那么多年了,你也该像个普通孩子那样,上学念书。”
      “师父,以您的武艺,那几个鸟官差还能拿得住您?徒儿愿保师父平安!”
      “哈哈哈”西岭道人仰天而笑:“我侯城展光明磊落一生,那样做世人必会以为我畏罪而逃!青城,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师徒二人从此缘尽,不再相见!”
      “师父……”柳青城跪地九拜,涕泪俱下。他哪里舍得他的最后一位亲人,他的师父,十三年来关爱他传授他本领的西岭道人。
      “你走吧,走吧……”

      西岭道人被抓后,柳青城再没有见过他。

      ……

      三个月后,兴华大学。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让那风霜,风霜凝脸上。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人生事,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去觅我心中方向,风幽幽在梦中轻叹,路和人茫茫。人间路,快乐少年郎,在那崎岖,崎岖中看阳光。红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丝丝像梦的风雨,路随人茫茫……”雨夜,凉风,咖啡屋,隔窗望着外面朦朦胧胧的世界,听着张国荣的《倩女幽魂》,心中平增几分幽然和寒意。未雨绸缪的校园,草地树林,钟楼朱房,荷花池,塘中亭,一切都负有诗情画意。雨后风清,少女偎依在恋人的肩上,聆听着他柔情似水的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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