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我以幸福（全文加番外）》临渊羡鱼

5、第五章

　　夜色悄悄降临。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大厅里，额角抵着冰凉的玻璃，静静望着窗外。
　　虽然高楼脚下是人声喧沸，车水马龙，灯火辉煌，顶上苍穹却如大海般墨蓝而深邃，天际边一钩弯月，冷冷清清。

　　恍惚间，仿佛可听见渔舟晚唱，那一种古老而飘渺的忧伤。

　　心里弥漫起淡淡的雾。
　　康岭，你大约永远不会知道，浮世繁华，有人爱你如斯。

　　白炽灯突然大亮，我一时经不住强光，闭起眼睛。
　　“蔚蓝？还没走？”
　　是林菲。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在想事情。”
　　林菲果然没有再问，疾步走去她的办公室，很快又出来。
　　“我回来拿点东西。饿了没？一起去吃饭吧。”

　　我点头应允。其实我也有事情想问一问林菲，否则一颗心始终不得安宁。

　　我们进了一家精致干净的川菜馆，气氛温馨而不吵闹。林菲和我都是嗜辣的人，这一家餐馆是我们最爱去的。
　　一边吃一边聊，话题渐渐转到辞职的康岭身上。
　　我装做不甚在意的问：“康岭真的要回青岛？”
　　林菲舞着爪子忙里抽空答道：“是啊，上面已经批准了。”
　　“……自己当老板确实自在，省得屈于人下受气。但是白手起家，也不容易呢。”
　　“啊，万事开头难啊。他本来还想拉我同去，但我喜欢这个城市，不愿意挪。况且北方饮食我也不习惯。”
　　我心中微酸。如若是问我，我求之不得。
　　“他女朋友怎么办呢？”
　　林菲有些诧异：“蔚蓝，看不出你知道得八卦也不少嘛。”
　　我嘻嘻一笑：“充分掌握人事情报是职场守则之一。”
　　林菲被我逗乐了：“小丫头，长进了啊。唉，他那女朋友娇贵得很，家里必定是不舍得放她去的。现在只兴劳燕分飞，哪还有什么生死相随。”
　　我不再问话，低头专心吃盘中的菜。
　　生死相随，我可以的，只是他不在乎。

　　康岭的辞职手续很快办妥，我纵使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任何对策，我与他不过是普通同事罢了，除了眼睁睁看着一个月的交接时期眨眼过去，什么也无能为力。
　　我甚至，找不到一个与他交谈的机会。

　　眼下，已是黄昏时分，斜阳拖着长长的影子徘徊在林荫道上，我静静地坐在这家饮品店里，玻璃窗上投影着我单薄的身影，执着成一种等待的姿势。
　　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这一个月里，每个周末，我都会在这家店里从早坐到晚。
　　然而他一直没有来过。

　　风铃又一次响起。我安静地注视着手中的玻璃杯，杯中清水微波，倒影出我的容颜。
　　我抚上自己的心口。
　　蔚蓝，这便是你。精明，谨慎，却也天真，多情。你甚至比不过一只风铃，你连开口歌唱的勇气也不曾有过。
　　你大约也只配暗恋了。
　　我闭上眼睛。
　　神啊，若你多恩赐我一个机会，我再不会沉默。
　　我怕我终生懊悔。

　　“蔚蓝？”

　　如同神坻于某一个雪夜悄悄降临，那我只听过一次便永生不会忘记的声音在我耳边唤起我名。

　　我轻轻一跳，慌乱的睁眼。

　　“啊……康经理。”
　　话一出口，我懊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我还是唤得如此生疏。

　　他在我对面坐下，招手要了一杯绿茶。
　　“我已经辞了职，你叫我康岭就可以了。”

　　我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睛，然后温柔一笑。
　　“康岭。”
　　如此自然。这个我夜夜默念的名字，第一次这般正大光明的自舌尖滑出，软软脆脆的好听。

　　他也笑起来。
　　“这样很好，是不是？”

　　我低眉。
　　是很好。与他一杯清茗，自午后闲坐至黄昏，看遍人生无常繁华落尽，那是我一直以来不敢奢望的心愿。

　　“我听说你是要回青岛？”
　　“恩。我出生在那里。”
　　“自己创业会很辛苦。有人帮你吗？你不带几个人过去？”
　　“我和同学合办的。开始肯定难免艰难，不过如果是想做的事情，苦一点也无所谓，我想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人手么，以前我们部的小方已经辞职了，他会跟我一起去。其他的只有到那边再说了。”

　　我近乎苦涩的笑了笑。
　　是了，我只是个新人，一个刚爬出谷底的新人，他怎么会想到去挖我。如今的我，还没有分量。

　　“那……你女朋友呢？跟你一起去吗？”

　　他听到我的问话，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我想他认为我交浅言深了。

　　“她……”他斟酌了一下，依然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分手了。有些事情……没有办法。”
　　虽然稍纵即逝，我捕捉到了他眸中一瞬间的黯然。

　　他这样的人，不爱则已，爱上了，怕是刻骨铭心吧。

　　我这么想着，心的某一处微微疼痛。

　　此时店里的音乐略停了停，一个清远悦耳的女声悠悠响起。

　　竟是FAYE的《红豆》。

　　“这首歌我女朋友很喜欢。”康岭转着杯子，微笑着说。
　　他的笑容安宁温和，似是有些微的哀伤，但更多的是温柔地缅怀。

　　玻璃窗柔和地映出他侧面的轮廓。窗外，是温柔的夏夜，婆娑的树影，暗蓝的天空。

　　他并不恨她，他亦不怨她。
　　他只是爱她。
　　纵然分手，他依然如此温柔地爱着她。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散，终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只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泪水，再也不听使唤。
　　我呢？那么我呢？如果这一场相遇只是雪泥鸿爪风过无痕，我缠绵的思念和滋长的情意，究竟有何意义？

　　我转过头来，看向对面。
　　“康岭，我爱你。”

　　音乐悠然而止。

　　对面，只有一张空空荡荡的坐椅。桌上余下的半杯绿茶，早已没有了热气。

　　世界在我的眼中模糊一片，模糊得我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丢在了哪里。
　　我只感觉得到，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流过我的脸颊。

　　可是我固执的望着前方，一字一句：
　　“康岭，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