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爱我呀》纪蝶

7、第7章

　　－有些东西注定是不能触碰的。

　　因为一旦触碰，就会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堕入深渊。

　　这些东西被冠以相同的名字。

　　“诱惑”。

　　它们可以是金钱、可以是权利，可以是美色……它们什么都可以是，而制作它们的原材料却只有一样。

　　贪婪。

　　无边无际的贪婪。

　　而这也是，人类刻进骨子里，难以抹去的，劣根。

　　古地球语言课上。

　　明亮整洁的教室中，桑景舟选择了最边缘、最不起眼的那个座位。

　　讲台上，老教授用风趣幽默的言语侃侃而谈，逗得台下的学生一个个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桑景舟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一个词冷不丁落入桑景舟耳中——

　　“饮鸩止渴”。

　　这是古地球的一个成语。

　　意思是因为口渴，所以用毒酒止住口渴。

　　这是再荒诞不过的事情。

　　几乎不会有人这么做。

　　可是、可是——

　　桑景舟忍不住想，如果，实在是太渴了呢？

　　因为实在太渴了。

　　所以哪怕毒酒穿肠烂肚，饥渴感也仍然驱使着人想从这剧毒的酒水中品尝到半分甘甜。

　　“……”

　　桑景舟的手不禁往下落了落。

　　他抓住上衣的衣摆，而在他的口袋中，冰冷的手机无声躺在其中。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桑景舟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学楼，他像一缕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游魂，先是不安地在道路上徘徊中。

　　之后，他咬着唇勉强冷静下来，找了张长椅坐下。

　　明媚到有些刺眼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间穿过，桑景舟指尖冰凉，他神思不定，好一会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桑景舟打开手机屏幕，咬着唇看着那个怪异的APP。

　　他的指尖久久悬在APP，却迟迟没有落下。

　　某一刻，桑景舟似乎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再使用这个APP。

　　伴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这个APP的持续效果会越来越短，直到有一天，它会自己从桑景舟手机上消失。

　　可是，桑景舟呢？

　　如果再使用这个APP，他必然会依赖上它。

　　对它上瘾。

　　没有人能够忍受得到后再失去。

　　桑景舟眸光颤抖着。

　　他的神色再茫然不过。

　　有那么一瞬间，桑景舟想去手机店里换一个新手机。

　　可是，他已经尝过一次甜头了。

　　于是，最终，他也没能那么做，他挣扎过后，仍然沉默地把手机又收回口袋里。

　　*

　　晚上，桑景舟回到家。

　　他浑浑噩噩过了一天，上了一整天课，却什么都没能听进去。

　　桑景舟失神而机械地走过楼梯，回到房间，打开电灯。

　　做完这一切，他低着头，坐在椅子上，随后，才像是回过神一般，打开了一个抽屉。

　　抽屉放着一张使用过的门票。

　　是昨天桑景舟和秦野约会时所去的游乐园的门票。

　　桑景舟没有把门票丢掉，他很好地将它保存起来。

　　想起那甜蜜的、又异常虚幻的回忆，桑景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胸口闷得厉害，喉咙也紧紧堵住。

　　桑景舟把脑袋埋进了臂弯中，他将门票看了又看。

　　明明只过了一天……

　　是啊，明明只过了一天……

　　莫名的，桑景舟有些委屈。

　　他把闪着泪的眼睛埋进一片黑暗中。

　　桑景舟一动也不动。

　　柔软的黑发垂落在他苍白的手臂上。

　　片刻后，忽然，桑景舟听见了楼下按门铃的声音。

　　像是已经预见门口的人是谁，桑景舟“嗖”地一下站起身。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门票，打开房门，飞奔似的下了楼。

　　桑景舟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抢在最前面把门打开，可秦野那张脸时，他想说的话却又忽然堵在喉咙里。

　　该说什么呢？

　　桑景舟怔怔地看着秦野。

　　他该告诉秦野昨天所发生的事吗？

　　桑景舟的心砰砰直跳。

　　理智告诉桑景舟，他不该说。

　　他一个字都不该说。

　　难道他要告诉秦野，他被一个APP操纵了吗？

　　还是告诉秦野，他一直以来对秦野病态般的喜欢？

　　桑景舟沉默了。

　　他清楚如果将这些东西说出来，秦野只会觉得他精神有问题，就算秦野相信了那个APP的事，他也会对他的喜欢感到厌恶和恶心。

　　是啊，从一开始，桑景舟的感情就见不得光。

　　可是，有了昨天的经历——

　　有了被温柔对待过的经历——

　　桑景舟竟然卑劣地生出几分委屈。

　　“我可以进去吗？”

　　秦野莫名其妙地看着堵在门口的桑景舟，他微微皱起眉头。

　　“可、可以。”

　　桑景舟惊醒般地侧开身体。

　　可当秦野从他面前走过时，他鬼迷心窍般地抓住了秦野的衣角。

　　“等、等等！”

　　理智没能劝住桑景舟。

　　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他盯着秦野俊俏的面容，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个……”

　　桑景舟的声音干涩而发着颤，他想问秦野记不记得这张门票。

　　可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时，看到的却只有秦野微皱着的眉，他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甚至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桑景舟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忽然就散了。

　　他的手一松，那张门票轻飘飘地落了地。

　　这时，楼梯又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秦野？”

　　桑白池的声音传来。

　　秦野脸上的不耐很快消失不见，对待自己喜欢的人，秦野总是有些小害羞，但这并不会让他变得扭捏，他热情而大大方方地凑到桑白池跟前。

　　桑景舟听到秦野和桑白池说话的声音传来。

　　因为桑白池前不久帮秦野恶补了文化课的知识，秦野就给桑白池带来了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的蛋糕。

　　漂亮的牛皮袋里装了好几盒看上去极其可口的小蛋糕。

　　可没有一个是桑景舟喜欢的口味。

　　桑景舟垂眸，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皱巴巴的门票。

　　那家蛋糕店的logo桑景舟有些眼熟。

　　昨天，桑景舟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小蛋糕。

　　可现在，记忆中的香甜开始变得苦涩。

　　甚至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桑景舟拿着那张门票，回到了房间里。

　　在和秦野与桑白池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桑景舟紧盯着秦野的脸。

　　可在秦野觉得不舒服要侧过头时，他又开始沿着楼梯往上走，桑景舟回到了房间里。

　　他再次打开了手机。

　　手机幽冷的蓝光落在他脸颊上，像是在讥讽着他的异想天开。

　　一只阴沟里，惹人嫌恶的老鼠，在获得了虚假的爱后，竟然异想天开，以为自己能够真正地活在阳光下。

　　以为只要袒露一切，就能被接纳。

　　桑景舟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个对他满怀恶意的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