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千夜无殇

5、穆家云璇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穆家后院，即使有些荒芜，也是一片生机勃勃，春意盈然。

　　风华和着紫陌把房间里用作书桌的大大的雕花几案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一棵参天大树的下面，闲来无事就在那里看看书，睡睡觉，晒晒太阳，一片悠闲自在，半点也看不出被轻待的愤懑委屈。

　　今天是风华到穆家的第七天，除了下车时见到过穆家的管家，和给他们送饭的小厮，再没见过穆家的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理他。

　　云飞一下车，欲带他去见他娘，就被绿翘，他娘的贴身丫鬟给拦了，说他娘让他一个人去，讲讲怎么回事，不久就听说少爷顶撞夫人被关了，说是要好好反省，都这么大个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碰，什么却连沾都都不能沾，也该弄清楚，想好了，就给放出来。

　　而风华站院子里站了半天，身边的人出出进进，都只敢远远地望着他，满是好奇和轻蔑，夹杂着惊艳，没有半个人过来搭腔，而他也只是站在院子里，当阳而立，即使听到穆家少爷被关，表情也没有变过，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一丝惊讶，惊慌的表情都没有，甚至微微昂了昂头，好让阳光更好的洒在身上，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春日阳光。

　　从上午进来，直到夕阳西下，他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就那样微微仰着头，既没有破口大骂，拂袖而去，也没有尴尬不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直到月到中空，繁星满天，穆家的灯火缓缓的亮起来，穆家的管家把他带到有些荒芜的后院，他的表情也没有变过，甚至对带路的管家，道了声：“谢谢！”惊得那人半天没反应过神来。

　　今天也是一样，后院里静悄悄的，稀稀疏疏，见不到半个人影，紫陌刚从外面进来，看到在大树底下，躺在木几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用书档着阳光的风华，不觉拿了书，摇着他的身子道“公子，醒醒，醒醒，听穆家的下人说，他们公子就快回来了。你还睡？！”

　　因为书被拿，风华下意思的拿手挡了挡阳光，慢悠悠的被紫陌从几案上拉了起来，懒洋洋答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摇我了哈，都快散架了，不就是穆家大公子穆云璇回来了吗，你至于这样激动么?还是让我再睡一下吧？这么好的太阳。”说着又倒了下去。

　　“哎呦喂，我的公子爷，是穆家的大公子穆云璇，现在穆家的主事，他这次从外地焦急的赶回来，就是来处理你和穆少爷这件事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看风华一脸的无所谓，再次要睡，紫陌急道。

　　“我知道啊，这不是还没来么？”风华一脸不解的看着焦急的紫陌：“你这么惊慌干嘛？就算穆家大少爷要来也不会吃了你吧？”

　　“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着急啊？”紫陌恨铁不成钢的道：“现在，穆少爷还被关在房里思过，穆大公子又快回来了，你还有心思整天在这里看看书，晒晒太阳，你倒是想想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风华用手抵着头，低头装著思索了会笑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天天就晒晒太阳，看看书，能知道怎么办？你不是天□□外面跑，探口风吗？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风华满是期望的看着他，紫陌“我”了很久，最终丧气道：“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叫好了。”

　　“噗~”风华不觉笑出声来：“原来你跑了这么久，也没办法啊?那可就难办了！”还做势哀声叹气了几声，紫陌的头是越低越低，几乎挂在胸前了，耳朵都红透了。

　　风华看他这样也不好再调笑，拍了拍他的头道：“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当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就只能静观事变，随机而动，你怎么老是记不住呢？”

　　“静观事变？随机而动？到底是怎么办啊？”紫陌惊讶的抬起头道，想了一下，兴奋道：“公子，你有主意了？”

　　“没有，静观事变，随机而动就是先看他怎么办，我再想办法应付他，也就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风华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紫陌思索了会儿，疑惑的道：“可是公子，我还是不知道你怎样应对穆公子呃，”

　　“笨死了！”风华气的敲了下他的脑袋：“平时叫你看书就知道玩，去，给我端杯茶来，省得我看到你心烦。”

　　紫陌委屈的撇了撇嘴，转身进了房间，去倒茶。

　　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得闻骆公子姿容绝世，文采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风华头也没回，讥讽道：“我倒不知道穆家大少爷，堂堂穆家主事，有站壁角的习惯。”

　　知道风华是讥讽他，穆云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没有要偷听的意思，我只是刚到，不小心听到了。”一边从树后走了出来。只是在看到骆风华的时候呆了一呆。

　　风华看到他呆愣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天知道，他看这种表情看过多少遍，一点感觉都没了。

　　看到他淡淡的笑云璇才反应过来，脸上有些讪讪的：“呃，我曾经看到过你的画像。”

　　“嗯？”风华扬了扬眉，看向他道。

　　“那时候我以为是画师的吹捧，一笔一划，都是想象的极致，没有一丝瑕疵，栩栩如生，画中人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完美而虚幻，可是现在见到了你，我才知道那是我的孤陋寡闻，少见多怪，我才相信那位画师说的话。”

　　“哦，什么话？”风华有一丝好奇的道。

　　云璇笑笑：“这是我一生中画过的最好的画，但也是最差的一幅画，我几乎连那个人十之一二都没有画出，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那样的风姿，即使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云照影在他面前也只能黯然失色。”

　　“呵呵，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夸赞我吗？”风华笑道：“不过这也是我听过的最特别的赞美。”

　　“我本来就是在夸赞你。”云璇也笑道：“像你这样风华绝代，风姿绝世的人，我弟弟会为你罔顾世俗礼法，也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只可惜我却不能成全你们，”说着摇了摇头，仿佛要拆散他们真的于心不忍似的。

　　过了会才接着道：“可惜啊！他是我弟弟，他可以不顾礼法，但我是他哥哥，却不能让他走错。”随后叹道：“如果你是女子该有多好啊，姿容绝世又聪明伶俐，就算你身在青楼，我也一定会成全你们的。”表情诚恳，貌似他说的都是真的。

　　“呵呵，如果，如果我们所期望的如果都能成真，那我们真的会少掉很多麻烦，生活也会简单得多，可惜我是男子，也没有所谓如果的可能行性。”风华笑着反驳道，不想计较，他是不是提醒他，他只是个小倌，也不想知道，是不是如果他不是男倌，而是是妓女，他就肯接受他了。

　　“是啊，无论我多么期望如果会成真，可惜你依旧还是男子，而且是个男倌，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我弟弟跟你在一起。”云璇半点恼意也没有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风华静静地看了会眼前的男子，他其实和云飞有七分相似，只是脸部轮廓更为刚毅，沉稳的气质，随机应变的老辣却不是云飞所能有的，一个沉稳，一个活波，一个处事成熟，一个微带稚气。

　　云璇也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会，是想起什么似的，疑惑得道：“其实有些小倌，勾搭上达官权贵，商贾大户，无非是为了能从男馆里面走出来，可是我听云飞说，你在陌风楼是自由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自由的却留在男馆，为什么你要跟着云飞？你不知道，男子跟着男子会犯天下的禁忌么？”

　　风华笑道：“第一，我并不是自由的，我是今年才真正自由，那是我与陌子轩的约定，我夺得花魁大赛头筹，陌子轩许我在三年后自由。第二，我没有勾搭云飞，我喜欢他，我跟他走不是因为他是穆家的少爷，只是因为我想跟他在一起。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只要云飞不放弃我，我也不会丢下他。至于禁忌，那与我何干？我被人拐卖到男馆的时候怎么没人说，男馆是个禁忌？”

　　“你知道，没见你时，我想过用银子让你离开云飞的，只是再看到你后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云璇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现在一无所有，出了这里连能否养活自己都是问题，凭什么说，云飞不放弃你，你也不会丢下他？”

　　“呵呵，你多虑了。”风华笑道:“我之所以会留在这里不是我养不活自己，不过是留下来等一个结果，也想看看你们会怎么做，更是为了确认我们的感情到底怎么样，你说我一无所有，但一无所有的人，才一无所失，也不怕失去，而你们，拥有很多，但顾虑也必越大。”

　　“你真的很聪明，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我想我跟你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云璇不觉赞赏道，语气中有似乎带了点遗憾。

　　“我想我们可能不会相识，如果没有云飞，而事实是我们因为云飞而相识，如果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只要你答应，我倒是不介意跟着云飞叫你一声大哥。”风华淡淡的笑道。

　　“呵呵，我可没那么大福气，消受的起。”云璇也笑道：“不过，你确信云飞真的会那么喜欢你？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情。”

　　“既然你觉得应该告诉我，却之不恭，那我只能洗耳恭听。”风华无所谓的道。

　　“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姑娘有几分相似，她是我弟弟云飞的师妹，你知道的，我弟弟曾经身体不好，曾在“雁翎山”呆了很长时间，还被“无死神医”收做徒弟。”

　　“是吗？我倒不知道他居然是“不死神医”的徒弟。”风华淡淡地道，似乎对云飞没告诉他这件事，也没觉得怎样。

　　“哦，我弟弟没跟你说？那可能是他忘了吧。”话虽这么说，但话里半分安慰的意思也没有，接着道：“我弟弟跟他师妹在“雁翎山”呆了十年，也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曾经很喜欢她，甚至为了她，到“冰极雪”去找雪莲，只为了能治好她的病。”

　　“到过“冰极雪”？嗯，确实勇气可嘉，也情深意重。”风华听后赞赏的点了点头。

　　冰极雪，只要是辰国的人都知道，那是辰国最北的地方，那里终年积雪，异常寒冷，能去哪里的人，不是绝顶高手，就是九死一生。

　　云璇不觉诧异地看向他赞赏的表情，扬了扬眉。

　　“只是他师妹呢？”风华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既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没共结连理，比翼双飞？”

　　“只可惜世事难料，后来皇上下旨，把她许给了当朝大将军晋飞扬，对，就是菁华公主，那时我弟弟整整消沉了快半年，直到京城来了封书信，他去了京城。”云璇淡淡地道，仿佛别无恶意，只是告诉风华一个事实。

　　“哈哈哈哈……”风华听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想告诉我，他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跟所谓的菁华公主有几分相似？穆云璇，如果你想离间我们也请找个能让我相信的？！”

　　“我没必要骗你，事实真假，你以后总会知道，我们拭目以待！”云璇一点也不着恼，胸有成竹的道。

　　“好啊，我们拭目以待！”风华笑得一脸不屑。

　　“璇少爷，璇少爷，您在这啊，夫人正叫人到处找你呢！”一声响，惊醒正在对峙的两个人。

　　“知道了，告诉娘亲，我就来”穆云璇淡淡地道。

　　看向风华：“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跟我以前想的完全不同，跟你认识我很高兴，如果忽略见面的原因的话，就更完美。不过，我得走了，我们以后还会再聊的，跟你聊天很愉快很有意思。”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只能回应你一句：跟你聊天很无聊。”风华有些无奈地道，似乎真的是被迫这样说的。

　　“嗯？”云璇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只有自以为自己聊天很无趣的人，才会觉得别人说话很有意思。”风华淡淡地道，表情诚恳。

　　云璇不觉笑了出来：“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是个很无趣的人。”摇了摇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