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黄昏雨》天下一剑

3、第三章 寂寞心弦动

　　这一夜，楚寒江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始终有一个影子在晃荡，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可是他却无法听清，也看不清面貌。不管他怎么追，也追不及。等他醒来时，才发现遍体冷汗，湿透了被褥。
　　他想想觉得好笑，多年在烽烟血火中搏生死，曾经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酣然大睡，再险恶的境遇中都不曾失眠，谁知今日居然会浅眠难安，莫非自己开始老了？
　　起身到院中舒展筋骨，清晨的风清新而温柔，将驿站内的杨柳拂得绵软如线，丝丝缠人。卫士们已经在做出发的准备，到处一派忙碌。
　　见时辰不早，楚寒江也转身想去收拾，目光无意中扫过月亮门，正瞧见隔壁院中叶小舟连蹦带跳冲出屋来，一叠连声嚷：“迟了迟了，师兄你怎么不叫我？”
　　映着灿烂的朝阳，那活泼的身影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迸射出鲜活的青春。
　　楚寒江被那身影耀得有些睁不开眼，不知怎的，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石锋不慌不忙自屋内走出，“早叫过你，谁让你昨天醉死了，哼都不哼一声……过来，穿外衣！”
　　叶小舟抓了抓头，嘿嘿一笑，乖乖走回去。石锋抖了抖手里的白色大氅，细心地给他穿上，系好衣带，退后两步，前后瞧了瞧，并无不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忽然用力一揉叶小舟的脑袋，将长发揉了个乱七八糟，大笑声中，飞身便走。
　　“喂喂，你给我回来！”叶小舟跳了起来，追了几步，又停下了，望着石锋的背影，漂亮的菱唇向上弯起，一朵绚烂的笑容便展现开来。
　　楚寒江从来没见过如此发自内心真挚而温柔的笑容，纯净清透，象不染尘烟的仙葩，盛开在灵境，似梦如幻……
　　霎那间，楚寒江象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胸膛，脑中竟是空白一片，再也挪不开眼光。
　　一个混迹公门的捕快，怎么会有这样的笑容？叶小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此时，叶小舟已如风般掠起，追着石锋而去。
　　就在他掠过的一瞬，楚寒江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柔情、眷恋、爱慕、痴心，交缠在一起，化作醉人的温柔……
　　原来如此……
　　庭院中一时沉静了，晨风仍然轻轻拂过，却是那么的冷寂，空虚得令人发慌。
　　楚寒江第一次这样强烈感觉到空虚，整个人没有一点着落，甚至都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出身世家，少年成名，威震八方，执掌边关军政大权多年，富贵荣华已达极至。谁会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始终是一个寂寞的灵魂。纵然有再多的娇婢美童，可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分享幸福与忧愁……
　　唯有真正的爱恋，才会如此温柔痴情的笑容吧？
　　这一生，他会有真正的爱恋吗？
　　楚寒江自嘲地笑笑，从记事起，他就在阴谋和勾心斗角中打滚，练得周身是刀，人情世故早已看得透了，那些情爱眷恋，从来都被他视作无聊之物，不屑，也不需要。可为何，今天，反而羡慕起石锋，能拥有这般澄净的一颗心……
　　也许，真的是老了，才会有太多的感叹……
　　他摇摇头，转过身，忽见铁卫正鬼鬼祟祟从走廊溜过，便喝了一声，吓得铁卫一个趔趄，险些扔了手里的酒坛子。
　　“你拿我的千果瑶泉干什么？”
　　“啊……这个……叶兄弟特爱这酒，一再央我，我想他昨日救了大将军，功劳不小，就给他送一坛子去也不打紧……”铁卫没想到偷酒给逮个正着，说话都结巴了。
　　楚寒江目光如刀，刺得铁卫腿直发软，眼看便要跪在地上了，谁知楚寒江挥了挥手，自顾走了，倒让铁卫愣在当场，一脸茫然。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索性也不想了，抱着酒便溜了出来。
　　叶小舟正在检查行李，一见铁卫送来了酒，乐得眉花眼笑，“多谢铁卫哥，以后有什么事，就包在我叶小舟身上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悠着点喝，完了就没了。”铁卫犹自心有余悸。
　　叶小舟口中答应，转头便忘了个精光，窜到石锋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个酒碗，倒满一碗递上，“师兄，尝尝这有名的瑶泉，我好不容易弄到的……”
　　一语尚未说完，石锋忽然眼睛一亮，“雪莲……”疾步上前，迎上了那飞奔而来的秀美少女。
　　叶小舟怔了怔，看见雪莲，先是一喜，正要迎上去招呼，忽又顿住，看看手中的酒碗，眼神一黯，仰脖一气便灌了下去。
　　不远处，楚寒江瞧得清清楚楚，心口微窒，却不动声色，接过卫士递来的马鞭，喝了声“走”，纵马便当先急驰。
　　身后，卫队紧随着他出动，奔腾的战马在大道上扬起了遮天的尘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