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无言》药君

2、执手无言 下

　　肆意的青春就想校园中无处不在的欢笑一样让人无法忽视，然，正如有人选择欢笑一样，也有人选择安静，或者说——寂寞。
　　这个人的身边似乎总是维持着最高境界的寂静，即便在这个疯狂的夜里，他也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遥对舞池的紫藤架下。不过也因此，很容易就能找到他——逆着人流走就成了。莫逸不知自己该感谢这个特质还是讨厌它，因为它让这个人看上去如此的孤寂。
　　无视于可以容纳一排人的空位，自然的在他身边的坐下。
　　唐仲悠微微抬头看了他一言，又继续他的最高品质——无言。
　　该说些什么，可是怎么开口呢？
　　嗨，我是莫逸。——太轻浮了。
　　你好，我是隔壁班的莫逸。——太正式了。
　　我是这次的第二名，莫逸，请多指教。——太挑衅了。
　　我是莫逸，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算了，他根本说不出口！
　　就在莫逸缴尽脑汁的想开场白时，时间如流水般的逝去。远远望到当舞会散场时，莫逸才觉悟到，即使他想出了合适的对白也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时机了。
　　沉默，只有继续沉默。
　　“那不是莫逸吗？”正忙着收摊的袁黎突然注意到了隐没在黑暗中的莫逸与唐仲悠。
　　“我早就看见了啊，可他们坐在哪里干吗？为什么不说说话呢？”
　　“说话？你有胆子坐到唐仲悠身边去试试看。恩？”袁黎的声音有点幸灾乐祸。
　　“我才不要被冻死呢！”沈燕晴软软的抱怨着。她是很喜欢、很崇拜唐仲悠没错啦。可人怕死、尤其是活活冻死，可是本能哎。
　　“可是，他们看上去很般配哦！”沈燕晴少根神经的暧昧的笑了起来。
　　“神经，两个男生哎。”嘴上笑骂着，却不得不承认那两个看上去的确很——般配。平凡的莫逸在唐仲悠的身边，反倒称脱出些不凡来了；原本象神一样遥不可及的唐仲悠也突然有了存在感，成了活生生的——人。
　　沉默，夏虫鸣叫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里分外响亮，寂静的夜里，他听的见自己和他的心跳声。
　　想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有沉默。
　　晶亮的星斗一颗接一颗的多了起来，夜，深了。吹来夜风也逐渐有了些凉意。唐仲悠突然打了个冷战，毕竟在初秋的夜里一件衬衫是淡薄了些，外套在楼上，他却不想去拿。他只想这样坐在这里，看星星，在有个人陪他的地方，看星星。一个人，无论如何坚强，总是孤独了些。
　　莫逸看见他打了个冷战，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一种叫心疼的心情。直觉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想给那个人披上却胆怯了起来。披，那个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孟浪了？不披，自己却心疼的紧。
　　又是一阵凉风，几不可见的，唐仲悠轻轻颤了下。那种怜惜、那种心疼如潮水般的涌来。不再犹豫，孟浪就孟浪吧，他别着凉就好。仿佛唐仲悠是件易碎物品似的，莫逸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外套，给心上人披上。双手轻轻搭上唐仲悠的肩膀，纤细的身形让他一阵错愕。记忆中修长挺拔的人原来不过如此的纤细，是神化了的缘故吗？
　　唐仲悠轻颤了下，却不是因为寒冷，这个人！哭笑不得的望着自己身上的外套，他又不是女人！这个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呀！上次也是，莫名其妙的在自己身边坐了半天又不声不响的走开。心里突然不禁一阵着恼，一发狠，把肩上的衣服推开了去，气恼的瞪了那个一脸无辜的家伙一眼，便扭开头去独自生闷气，气他，也气自己。
　　自己的好意被拒，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拒决，说不伤心是骗人的。可是那一眼，似乎不是讨厌而是气恼，气恼什么？莫逸困惑的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外套，灵光一闪，难道他在气自己把他当女孩子来照顾吗？
　　所谓气恼，是很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的。想到这里，莫逸又有点想笑了。这个人恐怕是不明白的自己的心疼的。转过身，静静的离开，也罢，他不喜欢自己的外套，那他自己的总行了吧。
　　即使背对着那个家伙，离去的脚步声却还是耳尖的听了个一清二楚。
　　走就走吧，谁在乎！不甘的咬了咬嘴唇，唐仲悠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仰起头继续看星星。
　　不知道妈妈在天上过的好吗？
　　肩上突然又是一阵温暖传来。刚想发作，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外套！
　　这个笨蛋！心里骂着，原打算佯怒的瞪他一眼，谁知一回头，脸没板住，竟扑哧笑了出来。
　　看着那个笨蛋看着自己的笑容一阵呆滞，脸不知怎的有点发烫，赶忙回过头看着天空，再不肯看那个呆子一眼。
　　在那个安静的只有虫鸣声的初秋的夜里，紫藤花下，有一个少年看着满天的星子，另一个少年则看着那个看星星的人——以及那人唇边淡淡的笑容。

　　然后呢？
　　很遗憾，没有然后。
　　沉默依旧是无尽的沉默。或许是因为自尊，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始，两人始终没有开口。
　　两个人一起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天的鼻子都有点红。却也仅此而已。至多，偶尔，路上碰到，会无言的并肩而行；偶尔在图书馆遇到两人会比肩而邻，也依旧无言。
　　日月如梭，高三在无言中来临。原本还常有些兴致自诩为素质教育的老师，现在也一率面无表情的告诉你：最大的素质就是应试素质！
　　一种名叫高三的疯狂渐渐笼罩了每个人。从早上睁眼到闭眼，唯一目的就是念书。万幸的是，直到目前为止，莫逸依旧稳居榜眼之位，而唐仲悠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
　　揉揉眉心，莫逸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他有种错觉，似乎地球只是为了高考而转的，他知道这当然是错觉，但是他已经想不出生命中除了高考与他的神之外还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值得驻足。他的神，是的，幸好还有一个唐仲悠的存在才让他还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瞄了眼案头的手表：三点。放下笔，收收东西，莫逸准时去赴他们无声的约定。
　　图书馆照例是高三生的天下，推门进去只有翻页声与写字的沙沙声。在右手边最后靠窗的两个位子上已有一人，手中拿着一本“射雕英雄传”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读着。
　　这就是天才与庸才的区别吗？
　　拉开椅子，莫逸有些无奈的坐下。却发现一向洁净的桌上有一杯漆黑的中药大刺刺的摆在那里。难道有人占位了？莫逸有些伤脑筋盯着那杯东西。
　　突然有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将那个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莫逸讶燃的挑起眉，难道说这东西是唐仲悠专门为他准备的？
　　那只手的主人依旧在目不斜视的看他的“射雕”，但莫逸却知道他在看他，因为那只手又不耐烦的在桌上敲了敲，催促他快点喝了了事。
　　莫逸当然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他并不是天才，却妄想和天才站在一起，代价是必须的。
　　但，他在关心他。
　　想到这里，莫逸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依旧引来了无数狐疑的目光。对面的人终于也看不下去，放下书，威胁的看着眼前笑的肆意的人。
　　笑，还笑！一抹可疑的红晕渐渐升上来，唐仲悠作势要抢过那个杯子，莫逸赶忙死命的抢了来全灌进了嘴里，明明是苦的可怕的东西，不知怎的却有一丝甜意。好容易止住了笑声，眼底眉梢的笑意却瞒不了人。
　　赌气似的，那一天，唐仲悠再也没看过莫逸一眼，只是那抹红晕却久久不散。
　　然后，惯例作了小小的调整，每天两人除了相对无言之外，必然还加上一杯苦的可怕的中药，而偶尔也改成立每天，即便这意味着必须翘掉那么几堂课。好在附中，翘课从来不是罪名（“要是懂了，不来也没关系”这可是每门课第一节课的招牌语），再加上这两人，一个是榜首一个是榜眼。到也没人说些什么。
　　然后，传说中的剑桥招生开始。即每年，英国剑桥都会到附中挑几个有钱又可塑之才回去。唐仲悠当然是第一人选，莫逸很矛盾。剑桥啊！多少学子心中的圣殿，又有谁能抗拒呢？可是这就意味着离别。。。
　　莫逸怕自己的矛盾写在脸上，那几天忍不住不去，去了，又一个劲的埋头苦读，不敢抬头，不敢对上他的眼，不敢知道结果。
　　唐仲悠终究还是没去，剑桥的人不死心，追着问了好几天，唐仲悠只是冷冷回了句：“英国的天气不好。”
　　剑桥的人走了，骚动的校园沉寂了下来。
　　石板路上还是常常可以见到莫逸与唐仲悠无言的并肩而行。

　　终于要填志愿了，其实哪所大学非常好选。所谓F附中当然是考F大，当然B大、Q大都不错，可是所在的那个城市，他和他不约而同的都不喜欢。可是什么系呢？这里就有了很多的差别。
　　神永远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唐仲悠添了医学院的事，不用几分钟就传遍了整个年级。
　　而莫逸，却很痛苦。因为他填了法律系。他喜欢法律，不想放弃。可是也同样不想离开唐仲悠。毕竟，他是现实中的一个人，不能象小说中写的那样为了爱一个人，抛弃全世界。
　　法学院和医学院虽然是一所大学，但是因为医学院的特殊需要，所以除了大一生外医学院有独立一个校区。与本部不远也不近，刚好在同一个城市的两端。
　　莫逸把他的烦恼告诉了已成了好友的沈燕晴（袁黎去了剑桥），当然人物都是假托的。没想到，她眨着大眼睛，只来了一句：“远距离恋爱好浪漫哦！”
　　袁黎出国前曾经对莫逸说：虽然那个女人（当然是指我们的燕晴啦！）笨的可以，但是老天补偿了她直觉。所以有事问问她，也许会有答案也不一定。
　　现在想来，袁黎说的这些话似乎都意有所指，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吗？
　　不过，无论如何，沈燕晴的话也许是解决办法也不一定。
　　虽然仍有几分犹疑，莫逸到底还是填了法学院。

　　高考来了，又结束了，虚幻的，就想一场梦。
　　毕业典礼的那天，莫逸却因为疲劳过度狠狠大病了一场。反正大一在一处念，莫逸也不急，安心在家里养病，只是打了个电话告诉了沈燕晴，反正凭她的大嘴巴，很快全年级都会知道的。
　　然后夏去秋来，大学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进了大学，莫逸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一个系的同学都不一定碰得到彼此，更何况是两个学院的！而他手上，既没有唐仲悠的电话、也没有地址，换句话说，他根本和唐仲悠失去联络了。莫逸开始急了。四处寻人不到，没办法，莫逸只好采取最无奈也是最有效的方法——等。
　　在医学院上课最多的三教门前，等了四天，莫逸才见到了那个魂牵梦纭的人。一个暑假不见，那个人却清瘦了好多，傲气的眉宇间也多了一丝忧郁。
　　心知原因莫逸心疼的迎上去，当初不该碍着面子不和他商量的，如果当初和他说开了，今天两人都不用如此痛苦了。
　　莫逸直直迎着唐仲悠走去，谁知唐仲悠看到莫逸先是一楞，随后表情复杂的望着向自己走来的莫逸，似喜、似怨、似嗔，在莫逸还有三补距离时，唐仲悠幕的表情一沉，转身就往反方向走。
　　莫逸知道唐仲悠生气了，原想好的话也不敢说，只是如履薄冰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哪知这次唐仲悠是真的动气了，一连三个月，对寸步不离的莫逸看一眼都不曾。
　　莫逸苦在心里，又无处可说。只好夜夜通宵温书，白天再去站岗。三个月，一连九十天，莫逸不曾睡过一个安生觉，人竟比高三是还憔悴上了几分。
　　这天，莫逸依旧在三教门前站岗，站着站着，依稀看到心爱的容颜，突然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再醒来，是惊醒的。
　　冰凉的手覆上额头，好舒服，莫逸翻了个身又想沉沉睡去，似乎听到有人骂了句“白痴”，是骂我吗？莫逸迷迷糊糊的想着。突然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流到嘴里，咸咸的，——是泪！是眼泪！
　　莫逸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睁开眼，那双令自己沉醉的星眸里氤氲的不是泪珠又是什么！仿佛证明似的，又是一颗泪珠垂落，映着阳光，美丽的象最耀眼的钻石。莫逸却没有这心情去欣赏，只想把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吻干他的泪珠，然后说“对不起”。
　　但是唐仲悠反映更快，先前的一呆之后，他立刻推开莫逸，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桌前，佯做忙碌的打开walkman，然后偷偷的抹去泪痕。
　　在安静的房间里，walkman启动的声音格外的响亮，莫逸站起身，还有点晕，靠着床柱等晕旋自己过去。
　　这时候walkman响了，一个空灵的女声传了出来：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的陌生人啊！两个人具是一楞，这好象是说他们啊！
　　初见时的小道，夕阳下的长登，紫藤花下的星空，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翻腾着。
　　走到日思夜想的人儿身边，莫逸缓缓将唐仲悠圈进自己的怀中。
　　“我们。。。接吻吧。”
　　“白痴。”含着未尽的泪，骂着，却矛盾的反手勾下白痴的脑袋，闭上眼，接吻。
　　执手无言，而此刻，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