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啸行

11、额头

　　清晨八点，大门响起又关上。

　　唐乐突感尿急，迷糊着套上裤子，拉开门往厕所走，却看见了正站在门口换鞋的李然。

　　两人面面相觑，唐乐清醒了过来。

　　“诶，你怎么在这？”唐乐揉揉眼睛。

　　李然放下鞋子，“我值夜班回来啊。”

　　“哦，”唐乐敲敲脑袋，想起来了。

　　“我先回去补觉了。”

　　“好~”

　　两人打了个照面，一个往前走一个往后走。唐乐歪歪扭扭走到卫生间，上完厕所洗手时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有点白，更加凸显黑眼圈之深，头发乱乱的，用发卡卡在脑后披散着。

　　“啊——”唐乐猛地从困意中清醒过来，对着镜子捂着嘴巴低呼。

　　“我的刘海！”她抬手盖住额头，把昨晚睡前卡在头上的卡子拿掉。

　　“那我，那我刚才的样子都被李然看到了，”唐乐抓住头发，无声抓狂，“啊！”

　　“怎么这样啊啊啊啊——”着急且不知所措的女生一枚。

　　原本的睡意消失不见，急忙走出卫生间时，唐乐皱起眉毛，心里沉闷着，机器人似的回到房间，关门，躺下，闭眼。

　　越想逃避，记忆就越清晰。

　　“啊~”似丧尸无声低吼，唐乐一把拉过被子，盖在头上，挺尸。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说完她又哭兮兮地说，“怎么可能没事啊。”

　　-

　　另一间卧室里的李然此时心情平稳到不能再平，值夜班的后果就是现在没有一点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任何事，只是木然地躺着。

　　回来路上吹来的凉风将她脑海中的困意吹散，此时此刻的李然，困，但睡不着。

　　算了，躺着吧。

　　闭上眼平心静气几分钟后还是觉得无语，这带教老师怎么这样啊，神经。

　　算了，不想了，睡吧。

　　整个上午，502都异常安静。屋外的阳光灿烂明媚，今天可是一个好天气，只是无人欣赏这番美景。

　　快中午时，李然醒来，在厨房里转悠了一会儿，找了包酸奶喝了，然后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等外卖。

　　直到李然慢悠悠吃完饭，已经一点多钟，她看向另一扇紧闭的房门。

　　不吃饭吗？

　　李然把外卖饭盒收拾好，丢到垃圾桶里，扫地又拖地后回了房间。

　　卧室内的唐乐捂着饥饿的肚子，听到客厅的动静消失，过了一会儿后才静悄悄出来，快速拿了牛奶和零食回房。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初中时被孤立的记忆又浮上来。唐乐坐在电脑桌前，毫无感情地往嘴里送薯片。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

　　也许当时李然根本没注意呢，是吧。唐乐这样安慰自己。

　　“滴滴滴——”桌上的手机震动。

　　唐乐拿过手机，看了几秒，手指滑动，接听。

　　“喂。”

　　“唐乐啊，吃饭了没啊？”

　　她睫毛向下，盖住眼睛，“大伯，有什么事吗？”

　　对面笑了两下，“之前你奶奶的那块坟地，现在要盖房子了，我跟其他亲戚商量，决定要迁坟，这次准备选个好地方，这可是大事，你得回来吧。小时候你奶奶最疼你了，什么好的都留给你。”

　　“我知道了，”唐乐面无表情地说着话，“我会回去的。”

　　对面的人显然变得开心，说话语气也变得轻松，“唐乐，我们想着，各家各户都出点钱，当然，我出大头，你姑姑们出个小头，你看看你——”

　　“要多少？”唐乐没有耐心听他说话，一套又一套说辞不过是为了最终的目的，要钱罢了。

　　“你虽然还没结婚，但是也得出点钱，毕竟其他小辈们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不用很多，你就出两万吧，好歹你奶奶之前一直照顾你。”

　　“大伯，你不用一直说这些，当时大家对我怎么样我心里都清楚。你放心，我会带着钱回去的。”

　　“那好，到时候我让你表弟去接你，这么些年咱们这儿可有大变化呢，你肯定认不出来了。”

　　“不用了，”唐乐拒绝他，“我认得路，我会准时到的。”

　　唐乐挂断电话，也没了食欲，手里的薯片早就放到桌上。

　　她当年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怎么可能忘记？唐乐几次搬家，从父母的婚房，到奶奶的平房，再到大伯家的楼房。那样的一个小县城，到哪里都很近。

　　离开那天清晨，她背着书包一口气跑到汽车站。

　　第一次出远门，就再也没回去过。

　　-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唐乐正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李然回来了。

　　“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啊？”她问。

　　李然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嗯，我先回房了。”

　　“好。”

　　唐乐看着她走进卧室，直到下午也没出来过。

　　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摸摸这儿，一会儿擦擦那儿。终于在下午五点钟，天将暗未暗时，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一、二、三，她在心里默数。

　　她想要再一次敲门时，门开了。

　　李然穿着睡衣，脸惨白惨白的，按着门把手问，“怎么了吗？”

　　唐乐看她站都站不直，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脸色好白。”

　　“没事，有点痛经。”

　　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唐乐害怕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你吃止痛药了吗？”

　　李然点点头，“吃了。”

　　“午饭呢？”

　　“没胃口。”

　　唐乐摇摇头，“这样不行啊，不吃饭撑不下去的，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李然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不想麻烦别人。

　　“还是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一个偏方，也许有点用，你等等我啊。”唐乐说完转身离开。

　　“诶——”李然叫不住她，只好随她去，只是这次没关房门。

　　过了几分钟，唐乐站在门口说，“我进来了哦。”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拿了很多东西过来，先把灌好热水的暖水袋塞进李然的被子里，又在李然冰凉的脚底贴了什么东西。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端着一个碗进来，把手里东西放在床头，蹲在窗边轻声说，“李然，坐起来喝点东西吧。”

　　她帮着李然坐起来，在她腰后垫了枕头。

　　李然的脸依旧惨白，想要接过唐乐手里的碗，“我自己来吧。”

　　“你可以拿住吗？”

　　她点头，“可以的。”

　　红糖醪糟鸡蛋汤，是唐乐来到这个城市生活安定以后学会的。

　　甜甜的，暖暖的，滋润李然空空的胃。

　　“谢谢你。”

　　唐乐向后坐在小沙发上，摇摇头，“没事的，女生之间总会互相帮助。”

　　“下午你请假了吗？”

　　李然点头，嗯了一声。

　　“哦。”

　　喝下这碗汤后，李然的额头渗出一些汗。不是原本因为痛而出的冷汗，是因为这碗汤太暖了。

　　唐乐把碗拿走，在李然手里留下了暖手宝，“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不舒服就喊我。”

　　“好，谢谢。”

　　唐乐离开，关灯，带上了门。

　　第二天，李然依旧请了假。她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体还有些不舒服，此时正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等饭。

　　唐乐在一旁做饭，两个人的午饭。

　　原本李然想着订个外卖凑活一下，被唐乐知道后拒绝，她声称外卖没有营养，还是她来做饭吧。

　　李然也没什么力气拒绝，帮不上忙，只好坐在旁边，默默加油。

　　差两分十二点时，唐乐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对着歪在沙发上不知何时睡着的李然说，“开饭了。”

　　李然来到餐桌前，有些惊讶，“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嗯。”

　　“你好厉害啊。”她看着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

　　唐乐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谢谢你啊，等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吧。”李然白吃白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做些什么补偿一下。

　　唐乐盛好一小碗猪蹄汤推过去，觉得她太客气，但也知道拒绝会让她更客气，“那就等我回来吧，过几天我要回一趟老家。”

　　“老家，你老家在哪儿？”

　　唐乐说了一个地名，“小地方，你应该没听说过。”

　　“去几天啊？”

　　“不知道，可能两三天？”

　　“哦。”李然不好去问她回家的原因，只能默默吃菜。简直要流泪，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有家里味道的饭菜了，不知不觉吃了一大碗米饭。

　　吃完饭后，她又说了一次，“谢谢你。”这次更加郑重。

　　反而唐乐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真没什么，看见你觉得好吃我也很有成就感。”

　　“但你每次都会这么痛吗？有没有看过医生？”

　　“也不是，可能最近比较累吧。”李然无所谓地挥挥说，“随便吧，反正也死不了。”

　　唐乐注意到了李然左手小指上那枚尾戒，小心开口，“不是说痛经对身体挺不好的嘛，比如什么以后不好怀孕之类的。”

　　唐乐观察着李然的脸色，只见她嘴角往下一撇，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没事，反正跟我没关系。有本事就疼死我。”

　　“哦。”唐乐点点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

　　“做饭，是家里人教的吗？”李然喝着热水问。

　　唐乐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家里学过一些，但是大多数还是后来自己学的。”

　　说到这里，唐乐不禁有些紧张，“你不觉得，我做的饭，有点像老人饭吗？”

　　“老人饭？”

　　“嗯，就是奶奶爷爷辈才会做的那种。”

　　李然想着刚才吃的几道菜，牛腩土豆，猪蹄汤，清炒小白菜。她摇摇头，“没有啊。”

　　唐乐闻言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平时她给自己做饭时很随意，火腿肠炒个土豆片就觉得凑活。今天绞尽脑汁，做了她仅仅会的这几道看起来比较高级的菜。

　　看来要去学点新的菜了，不然下次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撑着下巴想。

　　毕竟，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