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雨将至》许期叙

10、梅雨季

　　两人陷入无声对峙。

　　良久。

　　陈宴礼看她扒着门不放，觉得好笑又好气，却又颇为无可奈何，率先开口：“换旁的事，你要怎么我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你要听我的。”

　　“你刚才......”顿了下，他继续开口，语气没那么生硬，柔和了不少，“那个情况，肯定是需要去看医生，咱们松手好不好？”

　　他话毕，贺静媛扒着门框的手不仅没松，更是收紧，“不去。”

　　仅是两个字就表明她的态度。

　　陈宴礼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抬起脚，随即膝盖抵在门槛上，下一秒他松开抱着贺静媛的手，然后她稳稳当当坐在他的腿上。

　　“你干嘛？”贺静媛被他突如其来这一出搞的有点不知所措，问完这句话，她便反应过来他要干嘛，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你别逼我恨你。”

　　陈宴礼怔了一下，随后唇角微扬实话说：“你不是已经在恨我了，再多一点也无妨。”

　　说完，他便抬起手去掰贺静媛的手。

　　贺静媛侧目咬牙切齿瞪着他：“陈宴礼你过分，你说过不会逼我做不喜欢的事，这话不是你说的吗？现在这算什么？”

　　此话一出，果然陈宴礼的动作停住了，这些话他做不到无视。

　　“你给我个理由。”陈宴礼说，“起码合理。”

　　贺静媛明白这是自己的话奏效了，当即便提出要求：“你先把我抱去沙发那边。”

　　先前一直在对峙，贺静媛都没注意到两人的姿势，现在一看真的太奇怪，加上扒着门时间长了，确实心有余力不足，需要坐下好好休息一下。

　　陈宴礼垂眸睨了一眼她，确实面色好了一点，自己也算是应允了，便把人抱回沙发上。

　　呕吐的时间太长，喉咙跟胃里都干干的，贺静媛现在特别想喝杯水。

　　虽然身体没那么难受，但是贺静媛这会儿也是有气无力。

　　无奈之下，只能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陈宴礼，踌躇怎么开口。

　　他仿佛洞察出她的想法，先一步开口：“想喝水？”

　　贺静媛点头，“喝水的杯子在我屋里，药在床头柜，你一块拿出来，水帮我接四十五度左右的就行。”

　　“好。”陈宴礼应完声，起身朝着她说的房间走去。

　　从陈宴礼背对着自己那一刻起，贺静媛的视线就一直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贺静媛的内心是复杂的。

　　而一想到等一下还要找借口糊弄陈宴礼，她更是烦恼。

　　才发完病，短时间内她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防止再次发作。

　　至少不能当着陈宴礼的面，他好不容易松口，贺静媛知道以他的性格，如果又看到自己发作，那真就没回旋的余地。

　　别说逼她了，怕是绑都给她绑去医院。

　　陈宴礼这厮在外人面前做事有章法，可贺静媛知道，在面对跟她有关的事时，他是没章法可言的。

　　正想着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喝吧。”

　　贺静媛看了眼他的手，立刻将水杯接过，仰头就是猛喝。

　　“慢点喝，别呛......”

　　“咳......咳......”

　　陈宴礼的话还没说完，贺静媛就被水呛到了。

　　他赶紧抽了两张纸给她递过去。

　　贺静媛接过纸把嘴巴的水渍擦干，好不容易喉咙好了点，被这么一呛反而比之前还要难受。

　　倒霉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

　　更要命的是，她的丑态百出，陈宴礼都在场替她见证了。

　　有前面的教训在，贺静媛再喝就谨慎多了，只敢小口小口抿。

　　直到喉咙舒服多了才放下水杯。

　　贺静媛手开摊伸到他跟前，“药给我。”

　　虽然这两年她的状态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没好多少。

　　所以她还是遵照医嘱按时服药，克制自己的病情。

　　陈宴礼并没有顺着她有所动作，而是在一旁的沙发坐下，眸色深沉在她身上落锁：“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了。”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要。

　　要一个理由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的理由。

　　“我病了。”贺静媛不打算瞒他，因为都看到了，想瞒也瞒不住，“你手里那个就是医生开的药，只要按时吃药，不受刺激就不会犯病。”

　　她在骗他，却也没说谎。

　　陈宴礼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贺静媛不甘示弱回望他。

　　那模样仿佛在说，你看吧，我又没有说假话。

　　“什么病？”陈宴礼声音低哑，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在翻涌，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狂躁症。”

　　陈宴礼愣了一瞬，“多久了？”

　　“记不清，应该有几年了。”贺静媛对答如流。

　　类似的对话，在她这里经常上演。

　　每次去复查，医生都会照例询问她的近况，她都规矩老实回答。

　　现在她跟陈宴礼竟有那味了，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

　　陈宴礼：“一定很累吧。”

　　一时间贺静媛唇角的笑僵住，片刻她垂下眸，喉咙滚了滚。

　　知道她生病的人不多，平时除了跟医生会有交流，朋友们对她这个病都是避而不谈，都在害怕她会因为这个难过，没人去问她会不会累。

　　可是怎么会不累呢。

　　当然累。

　　“不累。”嘴硬才是她。

　　傻瓜......

　　两人相处了好几年，陈宴礼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以前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贺静媛，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不怕，因为还有你那张嘴挡着。

　　而现在，他对她只剩下心疼。

　　陈宴礼知道，她的话半真半假，没选择再追问，一是害怕她会想起不开心的事，二是害怕......自己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无法接受，其实有一句话她没有说错。

　　他，其实就是一个胆小鬼，在面对接受不了的事时，第一反应就是回避。

　　陈宴礼敛起情绪，“现在你胃里是空的，这样吃药对身体不好，我去给你煮点粥，喝完再吃。”

　　贺静媛挺惊讶他的变化，原以为他会一直追问个不停，脑子都想好说辞了。

　　不过这样更好，还可以让她省点脑。

　　跟陈宴礼周旋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他不仅善于谈判，还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抓到错处。

　　所以在两人对峙的过程中，她选择不说谎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陈宴礼能看穿。

　　贺静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视线不自觉看向在厨房忙碌的男人。

　　厨房是开放式的，里面人的一举一动在外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跟白天不是一套，白天职场精英，晚上校园男大。

　　一身简洁没有任何图案的灰色运动装。

　　贺静媛那件粉色小熊围裙被他挂在身上，多少显得违和却又有点......可爱？

　　他垂着头专心致志切着菜，灶台上的锅还在煮着粥，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放下刀拿起旁边的饭勺，轻轻搅拌着锅里的粥。

　　贺静媛像是魔怔般，拿起手机对准他的身影，在按下快门键那刻他回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贺静媛脸不红心不跳放下手机，装作无事发生，“你今晚怎么想到来找我？”

　　陈宴礼抬眸看她，“你给我发的消息。”

　　这话无疑又是给贺静媛当头一棒。

　　贺静媛边在心里吐槽自己边点开手机，自己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到底都干了些什么逆天的事啊！

　　微信界面最顶端就是陈宴礼的对话框，她点进去果然看到自己发了一条语音，她不太喜欢听自己的声音，长按那条语音点转文字。

　　原来是发错信息了。

　　还好不是特地给他发，要不然自己都没办法找补。

　　“我发错人了。”贺静媛干脆道。

　　陈宴礼把切好的菜叶丢进锅里，抽空回了句，“我知道。”

　　喊的都是别人的名字。

　　贺静媛语塞，“那你还来。”

　　“听出你声音不对。”

　　他庆幸自己今晚的决定，还好来了不然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要怎么熬过去？

　　陈宴礼不敢接着往下想。

　　而贺静媛看他的眼神则是复杂的，她发觉自己看不懂他了。

　　两人心思各异。

　　陈宴礼的粥熬好已是四点多。

　　不得不说，他的厨艺还是那么好，简单的粥也是色香味俱全。

　　“你不吃？”

　　陈宴礼摇头，“不饿，吃你的，不用管我。”

　　她其实就是随口一问，意思意思罢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光让他看着自己吃，是挺不好意思的。

　　形式走过，她便不再管他，专心喝碗里的粥。

　　许是晚上没吃饭加上呕吐胃里空，这会儿她的胃口挺好，吃完一碗又让陈宴礼帮自己盛了一碗。

　　若是说一开始贺静媛对陈宴礼还有距离感，不愿意麻烦他，那现在是直接用顺手，能让他干的都让他干了。

　　没一点不好意思。

　　吃饱饭，贺静媛还不是很困，又开电视看了会儿蜡笔小新。

　　陈宴礼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贺静媛睨了他一眼。

　　陈宴礼放下手机，“你这是打算用完就踢？”

　　这臭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不行吗？”

　　“不行。”陈宴礼嗓音很淡，“今晚我不走了。”

　　贺静媛注意力原本在电视上，听见这话猛地回头看向他。

　　不是，他这话是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

　　贺静媛不觉得自己现在跟陈宴礼关系好到，可以让他留宿的程度。

　　“我说我不走了。”他又重复了一句。

　　这人是故意的吧，明知她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家没有地方可以给你睡，你还是走吧。”贺静媛懒得再跟他装客气。

　　“谁告诉你，我要在这里睡。”陈宴礼没当回事。

　　“那你留下干嘛？”

　　贺静媛现在是真的看不懂，他到底要干嘛。

　　“换个地方熬夜。”简单的六个字。

　　贺静媛：“......”

　　“随便你。”

　　贺静媛自知说不过他，便不再管他。

　　陈宴礼看了眼时间，把药瓶递给她，“到时间了，吃药吧。”

　　他这句话，让贺静媛想到晚上刷到的短视频，潘金莲让武大郎吃药，联想到此她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陈宴礼对她这副样子已是见怪不怪，她是鬼精灵脑子想法多。

　　贺静媛接过药，“没什么。”

　　当然不能告诉他。

　　药吃完没几分钟，贺静媛便开始犯困，应该是药起效果了。

　　等陈宴礼再抬头时，只见躺在沙发上的人已是熟睡的模样，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多看几眼。

　　瞥见掉在地上的被子，陈宴礼无奈地摇头笑了下，起身走到她跟前，关掉还在播放的电视，帮她重新盖好被子。

　　“贺静媛，你个笨蛋......”

　　陈宴礼的声音又小又低。

　　无人回应。

　　他起身正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身后的人忽然哼了两声。

　　陈宴礼以为她醒了，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是程祈来了。

　　陈宴礼轻手轻脚拿着钥匙开门。

　　程祈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抱怨：“哥，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今天说，明天再说也一样啊，玩得正嗨呢，你一个电话给我人干过来了。”

　　陈宴礼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拍在程祈的胸口，“你不是有一个学医的女朋友，让她帮忙看看，这药是干什么用的。”

　　“不是吧哥，就为这，你犯得着今晚喊我来吗？”程祈不敢置信看着手里那小包纸团，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再说了，那都不知道是我多少任了，我们都分手多少年了，现在找人家合适吗？”

　　程祈都不记得这号人，也就陈宴礼记性好。

　　陈宴礼淡淡扫了他一眼，“我知道难不倒你，至于怎么做，那你是的事，两天后我要知道结果。”

　　这话不就是典型的老板话术，先是肯定你，然后捧杀你，最后压榨你。

　　白天程祈要在公司听领导逼逼赖赖，下班了还得听同样的鬼话，这像话吗这像话吗？

　　不过他也只敢心里蛐蛐。

　　“知道了。”说完，他把东西塞到兜里，继续道，“一块回去？”

　　“不了，你走吧。”陈宴礼说。

　　“不是吧，你真撬成功了？”程祈吃惊地看着他。

　　陈宴礼顿了下，“你不开心？”

　　程祈一时间被噎住，不开心谈不上，他是怕明天起来刷视频，里面的主角是陈宴礼。

　　而这个标题则是《原配当众怒打男小三》。

　　陈宴礼是不知道程祈的脑子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要不然指定给他两拳，让他该上哪凉快哪待着去。

　　“我上去了。”陈宴礼说，“你回去吧。”

　　程祈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叹气摇头，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