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慢谈》酒拾肆

1、第 1 章

　　The first act。
　　阳光承载着肉眼难以望见的尘埃透过玻璃窗进到屋子里，斜斜地在办公桌划出一道明暗交替的分割线。空调偶尔扫过那叠摞在桌子边缘的纸张，带起边角的震动摩擦，簌簌作响。垂挂在门窗边用以净化空气的吊兰叶上时不时有仍残留的水珠滑落至叶尖，似坠未坠。

　　拉尔自案上抬起头来，仰首坐在椅子上长出了一口气。保持着这个姿势约有三秒，她坐正将杂乱地散放成一团的纸笔推到一边，扶着桌沿站起身来。
　　宽松的白大褂下摆随着拉尔走动的动作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度。她走到饮水机前拿起旁边小茶几上放着的杯子，接着旋开开水档，看着随着冲入杯中的水产生的氤氲雾气缓缓上升。
　　门外走廊总是闹哄哄的充满了或期待或焦急或悲哀的人，毕竟是医院吧。但是她还是不很喜欢看到那样的场面，那样足以轻易便将辛苦营造的好心情好气氛毁于一旦的人事物。
　　她总是将自己办公室的门关得紧紧的，然后当看到进门没有关门习惯的病人便烦躁地开始朝对方说教——当然，有些话总会说得不那么中听。
　　然后被这怪异的女医师气到的病人便总会摔门而去。

　　幸好她不是心脏科医生，不然也许会被说成草菅人命。
　　也许当初就不该来当医生。

　　坐在靠墙那排候诊用的木椅上怔怔地看着杯中一圈一圈荡漾开去的水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门的方向，因使用多年变得陈旧且略显生锈的把手转动而带出的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拉尔！”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膜，她突然便将刚刚所想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心中不知因何升起愉悦的感觉。拉尔习惯性地挑着眉装得一脸严肃的脸朝向那个方向。

　　“可乐尼洛，你又忘记随手关门了吗？！”
　　“……女孩子不要总是在意这些啊拉尔。”向拉尔走去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可乐露出了一个无奈地笑，边如此说着边转身将刚刚自己打开的门带好。
　　……女人再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还能有谁来在意……？拉尔觉得自己的额头上肯定出现了黑线，并且还为数不少。
　　“所以说不要总是拿这句话来敷衍我啊，可乐尼洛！”

　　“在我心里你就是个不懂装束自己的假小子。”可乐大步迈到站起身来的拉尔面前，顺手便将她放到茶几上的水杯拿起来，一口气喝完已变为温热的液体。“拉尔，就算不爱美最起码也要温柔点吧，好歹是个女孩子。”
　　“你看不顺眼？”拉尔抱胸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挑着眉有些复杂意味地发话。

　　“嗯……这个嘛。”他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半晌，并没有回答，反而是突然伸出手拍了拍拉尔的头：“话说拉尔，晚上有空跟我一起出去吃饭怎么样。”
　　“……不要把话题转移得这么僵硬啊白痴！”

　　The second act。
　　初次认识拉尔是在一年前的夏天，学校集训的时候大意地摔伤了腿。
　　他被送到就近的一家医院，接诊的是一位女性医师。她看了看伤到的位置然后按着那里问了一系列的问题，听着他的回答不时低下头记录些什么。
　　……一直都觉得医生是个很复杂很辛苦的工作，需要性情温和，专业知识巩固。从小就听着医生是舍己为人，世界上最崇高的工作。……但即使如此他们依旧要经常承受即使尽全力也无法挽回生命的，病人们亲属的非议，还有自己内心无法挽救生命的谴责。

　　也许是因为自己只是个以军人为梦想为目标奋斗的热血青年吧，总无法认同。但军人和医生毕竟是不同平面内的平行线，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那个职业的人们如何——至少那时他是这么想的吧。
　　“我在问你话！”耳边突然响起分贝很大的吼声，反射性地抬起手捂住变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抬头看向对方。
　　那个医生瞪着眼睛极不满意地看着他。

　　“……女孩子还是温柔一些好吧，医生。”这句话脱口而出。不仅对方愣住连他也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只好展开不常露出的笑容，样子看上去有些僵硬。他企图转移话题：“……我是可乐尼洛，医生呢？”
　　被对方以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在以为不会得到她的回应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微扭过头，声音变得蚊蝇般细小却不至于听不到：“……拉尔•米尔奇。”
　　……

　　那之后每天他都会按照拉尔的吩咐按时去医院检查伤处，检查完毕便坐在候诊座上看着拉尔拖着腮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发着呆。
　　几次之后他终于受不了沉默的开口，没话找话地问对方一些平日不会轻易问出口的问题：“……拉尔你为什么会当医生呢？”
　　“嗯？”
　　感觉到拉尔莫名的视线他解释：“因为你完全没有医生应该有的温柔啊，假小子似的。”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不意外的看到对方暴跳，他无奈地笑……不知道为什么对待拉尔总是不同于他人呐。
　　这么想着却看到拉尔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渐渐安静。然后再次在座位上坐正的她开口问可乐：“可乐尼洛我记得你是军校的学生……？”
　　“嗯。”
　　“……啊，你真是幸福呢。”拉尔面朝向他，自从认识开始第一次对他笑：“……我记得以前自己的理想是当一个厉害威严没有人不尊敬的军官的呢。”
　　“只是现实总是跟理想什么的相互矛盾，背道而驰。最后你也看到了，事实就是我没有实现理想而是担下了一个小时候并不怎么在意的医生的职业……”

　　“那为什么选这条路呢？你不像是个轻易放弃自己想法的人。”
　　“……”拉尔听到他这么问又将头转向窗外，沉默下来。

　　The third act。
　　“可乐尼洛！”不爽的吼声再次震得耳朵产生轻微的耳鸣声，他伸出手揉了揉耳朵，无奈地叹息，熟稔地伸出手拍了拍身边人的头。
　　“我都说了女孩子应该温柔点的吧，拉尔。”将同样因为拉尔的吼声震住而向他们投以诧异目光的路人无视，两人向停车场的方向走着。晚霞微凉的风带动着耳边的碎发扫过勾起的嘴角：“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还、还不是因为你老是在我说话的时候走神！”拉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声音变得微小：“而且……嫁人什么的……要、要你管啊混蛋！”

　　西下的夕阳将天际的浮云染得通红，同样变得通红的还有拉尔那微露出头发的耳尖。
　　……

　　——果然再怎么假也是个女孩子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