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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半帘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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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帘风月
春风畅兮气通灵,草含干兮木交|茎。
天墟位于太墟的腹地,春时缓缓,鸾域三万城池俱是一派春色盎然。
使君寰曜漫步在院中,低头看着手上祭祀词卷,无一不写他——“杀伐镇邪,驱除魔避鬼”之功德,求“国之昌盛,万代平安”之福念。
他淡淡地看着众生的祈求,都有,神魔妖鬼,灵巫人仙…万万族,千千部,各大氏族,对他这个罗阙神的所求所愿无一不和战争国运有关。
春风吹动一旁的竹帘,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寰曜抬头向身后的那处大湖看去。
一众神侍纷纷跑过去,有的口中喊着:“灵君落水了!灵君落水了!”
灵君?
寰曜眉心皱了一下。
逾阖,贤札又提神仙上来了?
逾阖和贤札是他的贴身神侍,主要负责管理鸾域的杂事。
这提神仙进鸾域当职,也归他们管。
三千年前不是才提上来一批,怎么又提?
还只是个灵君…
正思索着,那位灵君已经湿漉漉地爬上岸,头发被水浸湿,粘在脸颊上,身上的那件袍子已经湿透了,抬头,正好看向他。
那位灵君对他跪着,行了个叩拜礼。
寰曜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寰曜,天墟鸾域之主,罗阙七杀神之首,是黑暗祖神一手缔造出的杀神,容貌雌雄难辨,艳丽妖冶,冷情冷性,天生无情根,不通七情六欲。
他穿着一件红色袍子,赤着脚走在草地上,黑发披散在身后,如同一匹油光水滑的绸子。
回了天衢殿,他坐在金椅上,拿起玉笔开始批改公文。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寰曜轻轻动了动手指,殿内星灯一盏盏亮起。
批完一本折子,放到一边,不知不觉,手边摞了一大摞,动作受限,他刚伸手准备搬开他,一只手先他一步,把那摞公文挪到了一边。
那只手修长,中指指骨明显,寰曜忍不住抬头。
不是逾阖,也不是贤札,是一张生面孔。
寰曜看着他:“你是新来的?”
那人微微低头,声音清润:“是。小神琼云,见过尊上。”
他身上神息并不浓郁,甚至多了丝烟火气。
“你是……”
“回尊上,小神是下界人族飞升,在天界待了两万四千年,最近才被逾阖,贤札两位上神提上鸾庭。”琼云俯身在地。
“你就是白日里那个掉进湖里的灵君。”
不是疑问,是肯定,语气中甚至带了丝嘲讽。
琼云灵君俯身在地,微微一笑:“正是,让尊上见笑了。”
寰曜知晓逾阖,贤札二者有分寸,现在看琼云灵君,多半也明白了些,只怕是刚刚休战,这鸾域之事太过繁杂,故而提了个小神仙过来帮忙。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尊上,小神人间姓宇文,名单字——熠。”
“好名字。”寰曜低头看着手上的公文。
宇文熠开口:“多谢尊上夸赞。”
闲聊几句结束,寰曜重新改起公文来,眼眸深邃冰冷,面无表情。
宇文熠乖乖守在一边,为他整理那些批好的公文,时不时会悄悄侧头看寰曜几眼。
被看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同样歪头,与他对视。
宇文熠咳嗽两声,低头继续整理。
“别总看我。”声音冷到极致,“我要是因为这件事杀了你,是不会受天谴的,你会白|死。”
话音落尽,宇文熠轻笑一声,转头看向一边的星灯。
“尊上可知道人间有一句话?”
“什么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宇文熠看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若是能为美人韵事而死,也算是美事一桩。”
寰曜看着他半晌,开口:“又疯又蠢。”
“尊上为何如此认为?”
“情欲是最能扰乱灵台心性之物,为这么个东西疯癫,难道不蠢吗?”
“可若是这俗世三千,都是无情无欲,那这世间会是何等荒芜?”
“不。”寰曜看着他,“若是万界众生无情无欲,战争,邪念……都不会有。邪念因欲望而有。众生无情,便会明智,明智,就会减少很多痛苦。”
宇文熠看着他,一双眼眸中带着痛苦与眷恋。
“尊上这么想?”
“嗯。”回答完,寰曜又补了一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为何?”宇文熠挑眉,“尊上不是无情无欲?那何必对眼神如此敏感?”
“本座是无情无欲,你却并非如此。”寰曜声音平缓,“这种眼神很恶心。”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不悦,宇文熠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被刺了一下,随后乖乖收回目光。
他似乎是又想到什么,一时间也忘了忌讳,开口:“可是我看尊上并非无欲。”
寰曜放下公文,看向他:“你说说看。”
“尊上的风流韵事,万界皆知。”
换人那叫一个快,男子女子,各部各族,数都数不过来。
寰曜眼眸深邃:“他们先找的本座,而且,他们并不会惹本座厌烦。”
宇文熠眼睛突然亮了亮:“尊上是说,只要尊上不厌烦就可以……”
“你不行。”
“????”宇文熠忍不住叫了声,“为什么?”
“因为本座厌烦你的眼神。”寰曜收好玉笔,“你管不住你的眼睛。”
收好玉笔,寰曜起身,准备离开天衢殿,却又听见身后人低声喃喃。
“我那么在乎你,眼神怎么能控制住呢……”
照他这么说,这天地间在乎寰曜的,多了去了。
红影消失在眼前,宇文熠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最后叹了口气。
因为没有情根,寰曜的性子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身为一域之主,却是性情稳定。
没有喜怒无常,没有伴君如伴虎的压抑,他手下的小神仙还算过得轻松。
可是寰曜到底是杀神,杀气重,戾气狠,除了逾阖和贤札,在他手下有神职的神仙,根本没有敢靠近他的。
那些同他|共|赴|巫|山|的,得另说。
寰曜有四个孩子,两个是自己的,另外两个是他同旁者的。
宇文熠知道的时候,都有些震惊,什么叫自己的。
后来才知道,寰曜算是古神了,古神是可以自己独自有子的,孩子不在腹中,而是在识海里。
到合适的时候,化作灵息而出。
至于剩下两个,宇文熠知道的时候,心情颇为复杂。
寰曜的四个孩子,都比他年纪大的多,所以,不是寰曜拥有他的时间少,而是他拥有寰曜的时间,在寰曜漫长的神生中,不足一隅。
第二日傍晚,他再一次出现在天衢殿,像昨晚一样,整理那些公文。
殿内很安静,灯光描摹着寰曜的眉眼,妖冶同冰冷共生。
身为杀神,祖神却给他最多情的样貌。
身着红衣,却最不肯沾染红尘。
戾气与|旖|旎|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是矛盾的,却也是令人着迷的。
面貌变了,声音未变,旧事如梦,他醒了也就不会记得了。
宇文熠码好一本本的公文,心里想着是,猝不及防被一张玉帖划伤了手。
血流出来,滴在地板上。
寰曜对气息很敏感,头没抬,开口:“手被划破了?”
宇文熠用灵力一敷,伤口瞬间愈合。
“没事了。”
最后,他听到寰曜轻声说了句:“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