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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沂山 ...
带君上朝
祁笠挂了来电,他看着手机屏幕,愣了片刻。
沂州一中的餐厅,五六个男生围绕着餐桌,一男生还未打开手中的鲜绿便当盖,桌中心的六个长方形便当盒就被一抢而空了。
祁笠手中的白玉筷夹着一小块暗红辣子鸡,鸡肉肥美,他瞄了一眼何酝,鸡肉直接躺在了何酝便当中。
何酝拿起筷子又夹回了祁笠餐盘中。
“我不吃,今天不是很想吃辣。”祁笠笑着又夹给了何酝。
何酝扫了一眼餐桌,他看见其他同学护着自己的餐盘一个劲儿狼吞虎咽,口中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叫唤着“好吃,阿姨太厉害了。”
“妈妈——”几位同学哭喊着,口中的食物还未咽下,又开始哈哈大笑,“妈妈,我爱你!”
“妈妈,明天一定要来学校啊。”
“滚,那是我妈!”那块鸡肉又被何酝夹给了祁笠。
“祁笠不吃,酝哥也不吃,我吃。”一男同学腮帮子鼓成了足球,斗鸡眼似的死死地盯着那块鸡肉,手中的筷子早就伸向了祁笠餐盘。
何酝一出手,一双白玉筷挑飞了谭烁的一次性木筷,“祁笠会吃。”
祁笠愣了两秒,“哦,对,我吃。”夹起鸡肉咬了半口,眼波示意何酝,半口鸡肉躺回了何酝餐盒中。
何酝直接夹起鸡肉,口中咀嚼了好久,嚼得稀烂了才依依不舍地咽下腹中。
几人收起滴水不留的便当盒交给了杜女士,“阿姨,太好吃了,我爱吃。”
“我也爱吃。”
杜女士瞧了一眼便当盒,干干净净,“好吃就多吃点,阿姨明天再来。餐盒放着就好,我回家洗。”
“阿姨,我还想吃南门那家糁,他家太火热,一天只卖600份,我抢不到。”祁笠笑着说。
“阿姨,我也要,我也要南门的糁。”几位同学一个劲儿嚷嚷。
“阿姨,你什么时候开个糁馆啊,我要天天去吃。”祁笠笑嘻嘻地喊着。
杜女士慈眉悦眼地看着祁笠,“容阿姨想一想啊。”
“阿姨,你快点儿想,我们等不及了。”
“能明天就吃吗。”几位同学叽叽喳喳地叫喊着。
高中两年,祁笠能吃上南门老字号糁,全是杜女士的功劳。也是这两年,祁笠吃到了妈妈的味道。
至于后来,虽然杜女士没有专开一家糁馆,但她的餐厅新增了一份菜品——糁羹,只是极其限量,很少有人能吃到。
杜女士的餐厅位于沂州最繁华地段,走的是高端路线,新增的糁羹是店中最便宜的一道菜,价格比沂州一中南门的老字号糁馆还要便宜。
糁羹做起来比较繁琐,很是麻烦,如果做到正规的味道,必须提前几个小时小火慢熬。
假期时,祁笠成了杜女士餐厅的常客;唯独他每次去,每次都能吃到糁。
祁笠关掉了电脑屏幕,走出了实验室,开了约莫一个小时的路程,车子停在了一平层别墅区地下车库,下了车走向电梯,他看见了一个人影站在电梯门口。
“蓟警。”他看见蓟劭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牛皮纸档案袋。
“祁教授。”蓟劭应了一声。
两人一同上了电梯,去了五楼。501的防盗门一开,杜女士先是一怔,不由得红了眼,哽噎着端量祁笠,鼻子酸酸的。
杜女士的记忆中,祁笠阳光开朗、热情活泼,活脱脱的一个帅气小男孩。每次见她,‘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小嘴叭叭甜,又不同于马屁精,别人阿谀奉承的话杜女士听起来很不舒服。而偏偏祁笠一开口,杜女士就笑开了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见祁笠的声音,杜女士不仅觉得好听,还很享受。
祁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要一开口,杜女士一个劲地满足了他。
何逊本就会来事儿,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讨人欢心的事没少做。十年间,何逊每次对着杜女士一顿恭维时,杜女士总能不由得想起祁笠。
十年后,再次见到祁笠,杜女士不禁感慨,从前的那个小男孩如今长大了,变得深沉闷敛了,高是更高了,帅也是更帅了,可是……好像丢了什么。
“杜姨。”祁笠、蓟劭齐齐叫了一声。
杜女士微笑着点点头,后退了几步,身子贴着银灰防盗门,一手指画着示意他们进去。
瘦了,怎么比高中还瘦。
杜女士用衣袖轻轻擦了擦眼泪,转身望了一眼祁笠的背影,轻轻关上了门。
厨房中预留了很多姜糖水,祁笠、蓟劭各喝了一杯。
杜女士的身影穿梭而来,又穿梭而去,直至自己觉得祁笠、卫霰暖和了,真的不冷了,才换了一身衣装,厨房交代了何逊几句话便离身外出了。
几人绕着餐桌坐下,“这色泽,这品相,这味道,杜女士不愧是当今顶级烹饪师。”何逊嗅了嗅鼻子。
“杜姨不留下一起吃吗。”祁笠搅拌着糁汤。
“不吃。杜女士、何教授今晚不回来。”何逊夹了一小块神仙鸭子放进了口中。这道菜的学名叫神仙鸭子。好吃,你们尝尝。”
祁笠扫了一眼餐桌,沂州香菇炖鸡、沂州炒鸡、沂州脆煎饼、沂州孜然羊肉、沂州小油菜……数了数,整整16道菜,荤素汤搭配刚刚好。
祁笠听着何逊解说着菜品,全是沂州菜,食材也是杜女士从沂州运回来的,心中莫名一酸。
何酝看见祁笠来回搅动着糁出了神,他拿起公用筷夹了一块鸡粒放进祁笠餐盘中,“吃。不用等。他们知道我们有事,特意避开了。”
祁笠怔了两秒,放进了口中,咀嚼了几下,是杜姨的味道,这一刻他好像重回了高中。
自祁笠记事起,没有吃过父母亲手烧的菜,不知道妈妈的味道,认识了何酝后才知道妈妈的味道是甜的、温柔的、温暖的、安心的、幸福的。
祁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好歹他不缺钱,饿了吃外卖,渴了喝饮料。
不管冷的凉的,也不管是酸是辣,卫不卫生,他通通不在乎,只要吃在嘴里还行,总能将就,总能凑合着填饱肚子。
直至一个人的出现,他才意识到饮食要有讲究,不然会伤肠胃。
沂州一中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习惯,任课老师喜欢合堂,就是两个不同班级的学生坐在同一间教室听课。尤其是两个相邻的班级,沂州一中的老师最喜欢合堂他们了。
上高一时,祁笠在二班;何酝在祁笠隔壁班,也就是高一(一)班。也是奇了怪了,每次合堂,老师总是点名祁笠坐在何酝旁边。
何酝的桌位在教室最后一排,紧靠着玻璃窗。每次合堂,二班的学生,不论男女死死挤在教室后门,而何酝周身三步之内空荡荡的。
教室后门是一处杂物置放点,有褪了色脱了皮的垃圾箱,也有湿哒哒的拖把,还有炸了毛刺的笤帚。不知为何,二班同学最喜欢挤在此处了。
不同的是,除了祁笠,那些成绩靠前的学生喜欢挤在教室前门或课桌前三排。
有一次合堂,祁笠挤在后门,手持一支黑笔时不时戳一戳炸了毛的笤帚,甚至揪下了一根毛刺丢进了垃圾箱。
“祁笠,你以为弯腰趴腿地躲在谭烁身后,做着小动作,我就看不见你了?”老师站在讲台盯着他,“去,坐在何酝旁边。还有谭烁,后门的,都散开散开,挤垃圾箱干么!”
“老师,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坐在何酝旁边。”祁笠瞥了一眼何酝,整个人不由得一哆嗦,他觉得自己掉进了冰川,比外面的雪还冷。
死闷死闷的,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过去坐。
“等你考过了何酝,你爱坐哪就坐哪。”老师说。
“他?何酝,年级第一,我怎么考得过。”祁笠一手指了指何酝,又戳了戳自己的胸骨。
“哥们儿,你好歹也是年级前十,加把劲儿,努努力。”谭烁拽了拽祁笠的衣服,小声嘀咕着。
祁笠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何酝一旁,两人的座椅紧挨着。不一会儿,祁笠又开始了小动作,从衣兜中摸出来一条鲜绿长盒,悬在两腿之间。小腿紧闭遮挡了绿盒。
一本教材盖住了大腿,而他的小腿本就直挺,这么一藏,老师极难发现祁笠的绿盒。
双手绕过大腿外侧,捏着外包装,轻轻撕开一角,趁着老师背对着他们,捏了一小块青颗粒丢进了口中,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无其事地继续望向黑板。
谭烁坐在祁笠身后,正大光明地盯着祁笠的一举一动,他瞧见了绿盒,又瞅见了祁笠吃进口中,出手戳了戳祁笠后背,又伸着手掌搭向祁笠大腿。
谭烁忽觉手心冰凉,缩手扔进了口中,顿时,牙龈一酸,倒吸了一口凉气,探长脖颈贴向祁笠耳畔,压着声音,“爽,爽歪了。”
祁笠点点头,手负后背,冲着谭烁竖了一个大拇指。
谭烁当即竖了个大拇指,指肚贴向祁笠大拇指,劲力一摁,两拇指指肚紧紧相贴了一秒,忽听见一个声音,立即各缩各手,挺直了腰背,装模作样地认真听课。
祁笠转动着眼珠,余光扫视周围,窸窸窣窣地微移着课本试图遮挡绿盒。
“外面积雪了,你吃冰块,会冻感冒,也会伤肠胃。”趁其不备,何酝一出右手夺去了绿盒,攥在左手。
当时,祁笠吓了一跳,以为老师出其不意地夺去了。
谭烁戳了戳祁笠的后背。待得祁笠反应过来时,才明白是年级第一开口了,而且还抢去了他的雪糕。
祁笠一脸不解地瞧着何酝,“这叫以毒攻毒,以冷治冷。”
何酝扑哧一笑,手中笔尖唦唦地滑动着纸张。
祁笠抻着细手臂横在何酝笔前,“拿来。”。
“不给。”何酝说。
“我吃冰块,会不会感冒,伤不伤肠胃,和你有毛|关系。”祁笠有点不耐烦了。
口中的青冰块早已化成了水,祁笠滚动了一下咽喉,一口咽下腹中。不见何酝归还,丢下一句话,“靠,老子不吃了。”
祁笠缩回了手臂,瞧了瞧手腕,“还剩二十分钟,铃声一响我们就回二班了,下课就去买上几盒,使劲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不行!”何酝一脸认真地看着祁笠。
祁笠一怔,懵了神儿,“什么?”
“你不能吃冰块,会感冒,会伤肠胃。”何酝说。
“不是,大哥,我吃不吃冰块到底关你什么事啊。”祁笠说。
“你别吃冰块,我这有酸奶。”何酝蹙了蹙眉,说话间,一杯酸奶塞到祁笠手中。
“温的?”祁笠一怔。
何酝嗯了一声。
“谢谢你,大哥,我不想吃酸奶。”祁笠说。
何酝一直盯着祁笠,他的神色有点微妙。
祁笠越看越觉得诡异,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诡异在哪,不自在又是怎么回事。赶紧移开了视线,“不吃,不吃了,你别这样看着我。”说着,祁笠向外移动了一下座椅,远离了何酝。
有了前几次合堂经验,这次,祁笠准备了一盒冰块,如果躲不掉坐在何酝身边,那就加入,他不能平白无故地坐在冰雕一旁,像他这种热血少年,就应该挤在后门,揪一揪笤帚,捯饬捯饬垃圾箱。
“王良交代了吗。”蓟劭喝了一口红酒。
何酝嗯了一声。
“先吃,吃完再说。我们杜女士的小身板,又瘦又矮,柔柔弱弱的,普海的风一吹就倒。”
“还是一个人去了沂州,运来16个35寸的旅行箱,就为了做些家乡菜给你们吃。”何逊夹了一小块猪肉,放进口中,细咀慢嚼。
“杜女士说,今晚的菜没有特殊意义,就是给我们吃家乡菜,不用关注菜品美名,吃饱喝足就行。”
“我口中的这块肉,学名是带子上朝。”
“杜女士说,这道带子上朝颇有历史渊源,也是婚宴的主菜,有婚礼必有带子上朝。”
“带子上朝搁在我们家又有不同,杜女士精心改良一番,带子上朝摇身一变就成了带君上朝。”何逊笑嘻嘻地说着,又停顿了一下,喉结一动,肉沫咽下腹中。
何逊瞧了瞧卫霰又瞧了瞧祁笠,“如果是我们家的婚礼,新郎官新郎官,那可不就是带君上朝嘛。”
杜女士交代何逊时,何逊一脸疑问,“妈,你都说不用关注菜名了。那你干嘛非得让我记住菜名,还得告诉他们。”
“老何家,怎么出了你个榆木疙瘩。”杜女士一手掐细腰,昂首挺胸,一手戳了戳何逊腹部。
“不管带子上朝,还是带君上朝。在我们家,朝是婚礼殿堂,子是新郎官,君也是新郎官。”
“我问你,你想携谁的手步入殿堂。”杜女士双手叉腰,细腿细腰地往那一站,威风凛凛,颇有将领风范。
她站在何逊身前,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从客厅望去,只会发现何逊低着头,孤零零地站着,不知在做什么。
“卫霰!”何逊睁着一双坚定的明眸俯视着杜女士。
“你就照我说的做。这事关系到你弟弟的幸福,马虎不得。”杜女士说。
何逊只好点了点头,虽不解杜女士拐弯抹角,只知道是为了何酝的幸福。饭局中,极其乖顺地按照杜女士的交代,一一解说了菜名。
何逊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感情上稍微有一点隐喻的私意的,确实榆木了些,但也就是他直来直去的性子才追人追到了手。但这些小方面的榆木,也不耽误何逊成了江东缉毒队长。
像何酝的情感情况,如果以何逊的性子,早就动手动脚亲了上去。
只有实践出真知,何逊一向如此。只有做了才知道结果,他才不信纸上谈兵。至于坐而论道的事,何逊更是不屑。
一小碗浓糁表面漂浮着少许香菜绿叶,祁笠不停地滚搅浓糁,绿叶早已沉了下去,只剩下灰白汤羹。
何逊的尾音打在墙壁上又被弹入祁笠耳廓。
祁笠一怔,顿住了身形,紧紧捏着匙勺柄,心中重复着几个字——带君上朝。
何逊当即拿起一双白玉公筷夹走了一小块带君上朝,放进卫霰盘中,“吃,早吃完,早谈案情。”
而蓟劭手中的那杯红酒,早已空空如也了,酒杯一旁的醒酒瓶不知何时下去了一半。
心情好坏,多多少少影响着食欲。卫霰的好兄弟一死一伤,自己的妹妹不知去向。
即使家乡菜,即使天下第一香,纵使再多山珍海味、珍馐美酒,又怎会咽下一口。
“早吃早谈。”何逊一手轻轻拍了拍卫霰的后背。
卫霰动起了筷子。
何逊话音还未断时,何酝也加了一小块带子上朝放进祁笠餐盘中。祁笠出了神,并未察觉。
直到几人结束晚餐之际,祁笠身前的餐盘空荡荡的,白瓷中沾了几道残汁,他才意识到今晚吃进腹中的食物全是何酝夹给他的。
何逊望着餐桌上的光盘,“杜女士是怎么做到的。精准把控了五个人的食量,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何逊谨遵杜女士之言,简简单单收拾了餐桌,又倒了几杯水端去了客厅。
“刺杀蒋焕的嫌疑人张莞,后背中了一枪跌进了深沟,后脑磕上尖石,死了。”
“扔炸弹的王小柴躲在游客中被阿寻一枪杀了。”何酝停顿了一下,“阿寻等人以为王小柴引来了警察,当场杀了王小柴。”
“空筱白怎么样了。”卫霰说。
“死了。”何酝说。
叮一声,不知什么家电响了一声,打破了客厅的沉静。空调吹得阳台上的窗帘晃来晃去的。
“阿寻杀了空筱白,骨灰撒进了大海。”何酝说。
紫蔓山那日,阿寻、王良的所言所行,何酝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却保留了某个残酷的事情。
窗外的海风拍打着玻璃,卫霰、蓟劭垂眸茶几,何逊时而望向卫霰时而望向蓟劭。
先前祁笠翻了一页杂志,页面一直停留在扉页。
“死了。”卫霰紧握双拳。
“时间。”蓟劭背靠着沙发,手臂搭在扶手上。
“阿寻没说具体时间。王良咬定了筱白的死亡时间是八年前。”何酝说。
何逊一怔,抬眸望向蓟劭,两人四目相视,眼神一去一来。
茶几上躺着一份牛皮纸档案袋,旁边还有一个纸盒子,何酝起身抽了一副白手套,戴好,拿起档案袋坐回了原位。
何酝拆掉白线,拿出一沓资料,翻了又翻,直到翻出一张照片。顿时,何酝微蹙黑眉,抬眸扫视了一圈沙发,从左向右,从右到左,扫视了两圈。
何酝飞速转动着大脑,他想起了蒋焕,这一刻,他理解了蒋焕,明白了蒋焕一见蓟初却咬定了蓟初和空筱白长着同一张脸。
“孙臣、周涛、孙童、孙启、张余,你们知道他们吗。”何酝垂眸浏览着文档。
“不认识。”蓟劭说。
“没听说过。”何逊说。
“筱白的死是不是和他们有关。”卫霰看着何酝,一双明眸红遍了天。
“这五人强|奸|了空筱白。”何酝注视着卫霰,“空筱白临死之前,说了一句‘我弄丢了它,找不到了’”
“丢了什么,找不到什么。”何酝又扫了一圈沙发,“你们知道吗。”
蓟劭一怔,沉默不语,只是双拳发出咔咔声响,脑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身下之人,一|丝|不|挂,死寂沉沉地闭上了眼。
祁笠坐在何酝一旁,余光瞧见了那张照片。
一个女孩扎着高马尾辫,发丝有点儿黑,也有点儿黄,还有点儿金。
她的脸颊瘦小,脸上的肌肤红嫩脂白,嘴角两侧挂着一对酒靥,笑容极美,标准的桃花眼,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五官美到极致,但看不出有多高。
这一刻,祁笠终于明白了蒋焕说的那句‘她也是最漂亮的人’岂止是漂亮,已经美到这世间的一切都无以与她媲美了。
蓦然一怔,想起了那句‘蓟初和空筱白长着同一张脸’
祁笠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不由得抓住了何酝的手腕,瞅了瞅照片又望了望何酝,“何酝,柳刑警他们......”
何酝点了点头,“我知道。”
城西刑侦支队出了一对柳氏孪生子,柳实茱、柳时萸。初次见面时,祁笠就被这两人的外貌震惊了,不是说,他们长得有多美多帅,而是他俩一模一样,就是完完整整的同一人。当然了,他们长得确实也不差儿,也帅也美也皮。
虽然蓟初是个幼童儿,还未张开,脸上肉嘟嘟的,但五官轮廓,还有她笑时的模样,整个儿就是空筱白。
“丢了什么。孙臣,周涛,孙童,孙启,张余。”卫霰重复了一遍,冷冷淡淡,又似嘲笑。
喀喇一声,卫霰不知何时拿起了茶几上的玻璃杯,竟被他捏碎了一地,一汩水洒碎了白地板,“都给我死!”猛然起身欲要离去。
祁笠瞥了一眼卫霰手心,他看见玻璃碎片刺入了卫霰的指肚、手心,鲜血滴落在地,双手颤抖不已。
蓟劭看着卫霰,紧蹙双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紧、发软、发麻。
何逊揿住了卫霰手腕,“先包扎伤口。”
卫霰不觉疼痛欲挣开何逊,“放开!”
“你认识他们吗,你知道他们在哪吗。”何逊说。
“我去查,总能查到。”卫霰的声音冷冷淡淡,整个人麻木不仁。
“你怎么查。”何逊平平静静。
“沂山,王良说,是沂山,那就从沂山查。”卫霰看着何逊,“孙臣五人为什么对空筱白下手,王良没有如实交代。知道为什么吗。”卫霰说。
何逊蹙着眉,嘴角动了一下。
“王良在拖延,他想要活命。王良交代得越少,你们这一群穿着警服的人知道的就越少,他就能活得越久!”
卫霰瞥了一眼何酝,又瞥了一眼蓟劭,最后盯着何逊,一字一顿,声音越来越沉,声音颤抖,四肢发抖,他在强迫自己,压抑着哭腔。
“王良就是混|蛋,他该死!王良放风吗。你们就没有怀疑是王良指示了孙臣,强......”倏尔,卫霰闭了口,‘强|奸’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年也是。王良还是当年的王良,没有变过。”卫霰低下头去。
“蒋焕死了。你们去华山医院看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太平间。”
“一个人。”卫霰的声音越来越淡,“身体冰凉,没有一点温度,比北极的冰川还冷还硬。”
倏尔,卫霰冲着何逊吼了一声“你们去看看,去看看啊!”
何逊全身发紧,攥着卫霰的手又紧了几分力道。
“还有祁贽,他还在昏睡,他的右臂断了。夏立说,接不上了。”卫霰冷淡地看着何逊。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接不上了,祁贽成了独臂。”徒然,卫霰笑了一下。
何逊怔怔地凝视着卫霰,看着卫霰的笑容,不由得犯怵。
“一个烈士遗孤,莫名其妙地失踪,又莫名其妙地死了。”
“空叔白姨,难道他们就该白白地死吗!”
“我们护都护不住她,护不好她,为什么,何逊,你告诉我,为什么!”
“松开!”卫霰一个硬拳砸向了何逊左脸。
何逊默不作声仍不放手。
何酝告诉了祁笠医药箱的位置,祁笠匆匆去拿回了医药箱,“卫霰,伤口处理好了,何逊哥会松手的。”祁笠说着,打开了碘酒,拿着棉签蘸了蘸,轻轻擦拭着卫霰的伤口,又拿起镊子轻轻挑没了肉心的玻璃碴。
过了一会儿,祁笠撕下一小段胶带,封死了绷带扎口,“可以了。”
“谢谢。”卫霰垂眸看了祁笠一眼,声音嘶哑。
祁笠欲要下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渣,何酝一手扶起了他。
“已经处理干净了。”何酝说。
祁笠哦了一声。
原来在祁笠处理卫霰伤口时,何酝早先一步清理干净了地上的玻璃碎渣。
“阿寻杀了空筱白吗。”蓟劭说。
“是。”何酝应了一声。
“阿寻在哪。”蓟劭问。
“王良没交代。”何酝说。
“张贞。”祁笠灵光一闪,握紧了何酝的手腕,“张贞,上次审问张贞,她提到了沧南。张贞在沧南认识的王良。”
何酝嗯了一声,两人四目相视。祁笠一目了然。
“你知道,你也想到了。”祁笠说。
何酝点了一下头,“山洞中那个书架的房间,我们发现了一张草纸,上面画了两个点,一个紫蔓山,一个沧南。我猜紫蔓山实验基地是他们其中一处,还有一处基地可能在沧南。紫蔓山的基地一毁,阿飞阿寻应该逃回了沧南。”
祁笠点了点头。
蓟劭起身走向玄关,“我去沧南。”停顿了一秒,“蒋焕的葬礼,蓟朔会替我去。”开门离去了。
紧接着卫霰走出了玄关。
何逊丢下一句话“今晚我不回来了。”摔门而去了。
“何酝。”祁笠说。
何酝嗯了一声。
“蒋焕的葬礼什么时候。”祁笠说。
“下周。”何酝看着档案文件。
“你会去吗。”祁笠说。
何酝嗯了一声。
“带上我。”祁笠微微倾身看着何酝手中的档案。
“带上你?”何酝一怔,抬眸凝视着祁笠,二人相视了两秒,祁笠转眼移开了视线。
“嗯,带上我。”祁笠又说了一遍,垂眸继续看何酝手中的档案。
“好。”何酝说。
墙上的钟表,嘀嗒嘀嗒,指针转去了一个弧度。
“何酝,你有没有觉得蓟初的妈妈......”倏尔,祁笠闭了口不再出声,总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切实际,但又不得不确认一下。
“你是说,蓟初的妈妈和空筱白有什么关系。”何酝说。
祁笠嗯了一声。
“你看这些资料,空筱白的亲人都去世了,并没有留下子女。”何酝翻着文件指给祁笠看。
祁笠瞧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有四个人,一位孕妇,一位男青年,还有一位老人,旁边一女子挽着老人的胳膊,四人穿着红衣,脸上洒满了笑容,“哦,空筱白和她的妈妈长得很像,和她的小姨也很像。”
“空筱白没有兄弟姐妹,她的情况不像是柳实茱、柳实萸。”何酝说。
“就是说,空筱白不是孪生,不是双子。”祁笠说。
何酝嗯了一声。
祁笠望向窗外,黑夜已深,对面楼层的灯光零零星星。蓟初的妈妈会是空筱白吗。如果是,蓟劭为什么隐瞒不承认。
祁笠移动视线看向何酝,为什么何逊也不承认。
祁笠瞧着何酝出了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话,“为什么隐瞒,为什么不承认。蒋焕都死了,他们还不承认,只能说明蓟初的妈妈不是空筱白。”
“蓟初的妈妈就是空筱白,我只是没有找到证据。”何酝说。
祁笠一怔,“什么?!”
“蓟初有妈妈,我怀疑就是空筱白,不管怎样,这条线必须抓死了。”何酝盯着祁笠,一脸认真。
祁笠余光瞧见了何酝手中的文件,上面写着DNA,“你……去鉴定DNA吗。”
何酝嗯了一声。
“你有想过结果出来之后,怎么办吗。”祁笠心下担忧迷茫,甚至有点儿恐惧不知如何面对。
“没想过。”何酝说。
“那……万一,空筱白真是蓟初的妈妈,蓟劭怎么办,你哥……”祁笠说。
“蒋焕死了。”何酝停顿了两秒,“我答应过朱队,完好无损地带着蒋焕回去。”
“我必须给朱队,一个交代。”何酝凝视着祁笠,异常平静。
“我现在是和时间赛跑,蒋焕、祁贽、夏立、卫霰,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
“一死一伤,你觉得卫霰、夏立还能坐得住吗。”
“你是说,卫霰、夏立会……”祁笠说。
“会不要命。”何酝起身走向储物柜,拿出一个透明封袋,里面装着一双白玉筷,还有一个高脚玻璃杯和一个留有姜糖水渍的玻璃杯。
“蓟劭的?”祁笠说。
何酝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祁笠一脸惊愕。
“趁你们不注意,顺了手。”何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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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很不可思议,《无根之源》今天完结了,但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接下来,我会重点修改本文的措辞断句,不影响阅读。 关于《无根之源》番外,若读者有意想看番外,您可以在评论区留言或者关注微博@野草奔月。若此文更新了番外,我会在微博发布动态的。 并且我也会在微博@野草奔月,发布新文的动态。若您感兴趣,记得关注我哦。[撒花] 好了,那就祝各位一帆风顺,乘长风破万里浪! 我们下一本见! 2025年9月12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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