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伴侣》文芒2025

8、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回去以后，和家人好好商量一下，下周一上课的时候把志愿表交给我。”
　　高一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肖全给大家通知分科的事情。
　　伊一愁眉苦脸，前几天吃饭的时候还说到分科的事。伊一稍微表达了一下报文科的意愿就遭到妈妈的强烈反对外加苦口婆心一顿劝。
　　“志愿表是你自己填。”童羽不明白伊一的担忧，学文学理是自己的事，又不是家长去学。
　　“唉，你不了解我妈。”伊一有反抗的心却无反抗的力。
　　“从小到大，我们家的所有事都是她决定的……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学个理科轻轻松松，她开心我也开心。”
　　童羽没再说话。如果如果，现实就可以改变，为什么总想如果的事。
　　“哎，到时候我让小姨把咱俩调到一个班吧，还坐同桌，这样我就不怕了。”
　　“老师她，带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她一直带文科。”

　　下了课，伊一直奔英语教研室，站在门口，伸长脑袋，焦急的朝简洁望去。简洁看到，赶忙走出来。心里已经猜到是分科的事。
　　“小姨，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报理科，而且，而且童羽要报文科。”
　　“童羽报文科？”简洁有些出乎意料。
　　“是。”伊一快哭了。
　　“为什么？”
　　“她说她大学要学英语专业，将来出国。”
　　简洁笑了，小姑娘想的还挺长远的，在她的同龄人不敢自己做决定，事事都要请大人拿主意的时候，在他们糊里糊涂，为了上大学而上大学的时候，童羽已经想好了下下一步自己要做什么......

　　周末，大家聚在一起，简洁特意提起分科的事。
　　“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简芳看了一眼简洁，对大家表态：“伊一总归是我的孩子。”
　　“简芳，”外婆有些生气：“我们现在不是商量怎么对孩子更好吗。”
　　“大姐，伊一是你的孩子，可是你也要尊重她的意见。她喜欢文科，而且文科成绩不错。”
　　看着大姐控制狂的样子，简洁觉得从小看大那句话真没错，小时候大姐就在家里称霸王，二姐和自己的事她都要管，长大了还是这样。
　　“她的意见？她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将来混不好谁负责？”
　　“学文科就混不好？” 简洁觉得莫名其妙：“我和立波都是学文的，姐夫也是学文的，我没觉得我们混的不好。”
　　“大姐，”立波帮老婆说话：“伊一轻轻松松学个文科，将来当老师教个英语啊语文啊，多好的。”
　　立波冲姐夫眨眨眼，示意他讲两句。
　　“对，简芳，我觉得简洁和立波说的……”
　　“对？你还觉得对呢？”简芳盯着老公：“你说说你们学校是你教历史的受重视还是那些理工、经管的老师受重视？你们学校的毕业生是文科好找工作还是理科好找工作？”
　　伊一爸不吭声了。
　　“大姐，文科也有热门专业，将来让伊一学英语或者学个国际贸易，现在沿海城市……”立波觉得简芳太武断。
　　“是你们了解伊一还是我了解她？”简芳站起来：“你们以为她是喜欢文科？她学文科主要是不想动脑子。她从小就是一个怕吃苦爱逃避的孩子，如果现在纵容她，将来什么也干不成。”
　　“别那么激动，坐下说。”伊一爸一边劝着老婆，一边想着女儿，完了，闺女，这形势你妈要赢了，当爹的是帮不了你了。
　　“简芳说的也有道理，伊一这个孩子，”外婆叹了口气：“小时候学电子琴、学画画、学跳舞，没有一样坚持下来的，遇到困难就不想学了。”
　　“还不是你们都惯着。”简芳更理直气壮了：“尤其是妈妈和简洁，总是顺着她宠着她，现在她除了看小说、听歌，什么也不会……当初要听我的，她比现在优秀的多。再说，文科太虚了，学理科那是学技能，有技术傍身，有什么不好？！”
　　“好了，让简芳和建国自己拿主意吧。” 外公表态。简芳一连串的严声厉辞让他觉得头都疼了。
　　得，援兵们纷纷缴枪投降。
　　“大姐，你有你的苦心，但是伊一现在很抗拒理科，这样对她以后的学习……”简洁做最后的努力。
　　“她抗拒什么？她理科成绩已经提高了，说明她有那个潜力，就是懒。教育孩子就不能顺着他们……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简芳！”外婆瞪了她一眼。
　　简芳看了看简洁，也有些后悔。可是提到孩子，顺口就说出来了。
　　简洁和立波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外公看了他们一眼，喝了一口茶，觉得难以下咽，又半年过去了……

　　“是你爸妈让你报的文科？”
　　分科志愿报上去后，肖全把童羽叫到办公室。
　　“不是，我自己想报。”
　　“问题是，你这样很吃亏啊。”肖全摸了摸他地中海周边的头发，找出一张数据表：“你看，这是上次月考的年级排名，如果只算文科成绩，你排到第五，如果只算理科，你就是第一，而且比第二名高出……”
　　“肖老师，”童羽打断他的话：“我确定报文科。”

　　八月的天，主角是撒了欢放射光芒的太阳和叫个不停的蝉。
　　童羽和伊一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冰粥铺子吃冰。风扇在头顶吱呀呀的转啊转。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上了高中就别指望有个完整的假期。想到以后不能和童羽坐同桌，伊一更没劲了。
　　两份白白的小雪山似的冰粥送过来，放在两人面前。雪山上面点缀着红色的山楂丁、红豆、黄色的菠萝丁、黑色的小粉团和芝麻、白嘟嘟的椰果……挖一勺塞到嘴里，冰冰甜甜。
　　两人吃着冰粥，看着窗外。白花花的阳光把行人挤到伞下、树荫下。
　　“明天干嘛去？”伊一问童羽。
　　“拜佛。”
　　“啊？！哈哈哈......”伊一的脑海中满是童羽跪地拜佛的画面，笑的停不下来。

　　每逢初一、十五，童羽妈妈都会到庙里拜一拜，求菩萨保佑哥哥在那边平平安安，早点回家，父子和好。童羽的哥哥童伟比童羽大五岁。童伟高三的时候，有一次爸妈吵架，他上前帮妈妈理论，和爸爸顶了几句，当晚，爸爸也许是为了重塑威严，也许是为了给童伟一个台阶下，让他拿擦脚毛巾，童伟带着情绪，把毛巾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爸爸恼羞成怒，湿着脚从盆里跳出来，过去对着童伟的脑袋就是一巴掌，童伟一冲动，推了爸爸一把，爸爸火冒三丈，狠狠打了他一顿，还罚他在地上跪了一个多小时。说童伟是不孝子，有罪。
　　第二天一早，童伟叫醒童羽，带她去两人最喜欢的早餐店吃早饭。吃着饭，说什么“你要好好学习，将来离开这个家”之类的话。童羽觉得哥哥有些不对劲，在学校坐立不安，请假去医院找妈妈。两人赶到哥哥学校，发现他没去上学，回到家，看到他留的字条。
　　“妈，我拿了一些钱，出去打工了，不要找我，我会跟童羽联系。”
　　家里报警、登报，童羽妈妈还跑到沿海的一些工厂去找，都没找到。在那个没有网络的时代，找人就如同大海捞针。直到一年后，童羽收到哥哥的来信，大家才稍稍放了心。信上说他在广东的一个电子厂工作，厂里有宿舍有食堂，一切都好……
　　虽然联系上了，但是童伟再也没回过这个家。而童羽爸爸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脾气越来越大，成天酗酒惹事。
　　跪下、磕头、起身看着菩萨，童羽有些疑惑，为什么拜了那么多次菩萨，妈妈的心愿还是没有实现……
　　“求菩萨保佑你考个好大学，”妈妈叮嘱童羽。
　　童羽照着妈妈说的去做，不过心里并没有许这个愿望，她觉得考上大学完全由自己把握，跟菩萨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周就要开学了。童羽和伊一不是在吃冰就是在游泳池里泡着。天气太热了，想到要去理科班，伊一更是心急火燎，热的不行。对她而言，那就是个火坑！
　　伊一坐在泳池边，无精打采的。童羽从水里爬上岸，擦了擦脸上的水，坐到伊一旁边。
　　“既然已经报了理科，就好好学吧，别再愁了。”
　　伊一叹了口气：“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考上大学，工作，离开家。”这是童羽实现自由的三部曲。
　　“我觉得你现在就挺自由的，你爸妈真好，一点儿也不干涉你。”
　　童羽沉默了。只能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有她的痛苦，伊一有伊一的痛苦，而这一切都跟家有关。她之前还很向往伊一的家，现在看来，也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
　　“童羽！伊一！”
　　熟悉的声音，两人回头。伊一笑着挥挥手，童羽却扑通一下跳进泳池，脸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