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而立》柿星

6、黑犬：换魂

　　小燐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仔细核对每一条回复的时间戳，这个贴子是在几年前出现的，在用户名为‘橘仔’的人跟贴之前的所有讨论内容，都是在发贴当天进行的。

　　只有‘橘仔’是在上周二突然回的贴。

　　少年凝视最后的回帖里突兀出现的人名，“赵小橙？” 他将这个名字在口中转了一圈，看向酆灵桥，正要开口——

　　“小橙的全名应该就是‘赵小橙’” 青年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有一次听见工头这么叫他。”

　　小燐点点头，继续梳理着从帖子中获取的线索：

　　“假设贴子里描述的传说属实，那么小橙应该是所谓有早夭之相的孩子，并且他四岁、不、是五岁时家里为他进行了所谓的‘换命’仪式。

　　某天他发现了这个贴子，得知了黑狗的报复意向。”少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屏幕，“当年为他‘替命’的幼犬很可能过了月份，于是他最终决定回帖，试图寻求帮助。” 少年再次将视线聚焦在所谓的另一版本传说上，锁定了‘七日后零时’这一时限，“传说将黑犬复仇的起始时间定在满月之日，” 他翻看手机日历，

　　“上周三是农历十五，是普世认知中的满月日，或许正因如此小橙才决定回贴。”

　　“也是因为这样小橙那天晚上看见月亮才会说来不及了。” 小鄷反应过来。

　　“从周三到周四算作第一天的话，这么算的话，七日后是......” 小燐掰着手指数日子，“这周三零时。” 他确认了日期，“也就是今天，那么灵魂互换早已达成，小橙、”少年按下电源键，

　　“咔”，手机清脆地黑了屏。

　　“没救了。”

　　. . . . . .

　　“已经来不及了吗...” 酆灵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垂下双眸，望向小橙，“那么小橙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他了？

　　男孩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紧锁，仿佛仍在与某种无形的痛苦抗争。

　　“可是那为什么，黑犬要向我求救呢？他还喊我哥...” 小鄷的眼前闪过屋檐下小橙苦痛的面容，“我还是觉得，”他抬起眼，“至少在那个时候，小橙还是他自己。”

　　小燐看着鄷灵桥，没有反驳，也不表示认同。片刻后，他转换思路分析道：

　　“那样的话，可能性有两种：

　　一是贴子里记载的传说有误。

　　二是我们对时间节点的理解有偏差。

　　第一种查证比较困难，先前的搜索除了那个贴子并没有传回其他关于黑犬传说的信息。不过，若是第二种...” 少年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他的双手拇指配合，飞速在搜索栏中打字，

　　“你说得对。”小燐举起手机向鄷灵桥展示搜索结果。

　　青年在一连串月相图片间捕捉到‘满月’二字，他的视线上移——

　　月相日历显示：

　　这个月的满月并不是发生在阴历十五，而是在十六，即上周四。

　　“所以，小燐见酆灵桥点了头，便收回手机，“小橙，或者说我们，剩余的时间还有——” 少年撇了眼手机屏幕斜上方的时间，

　　“8 小时 24 分钟。”

　　. . . . . .

　　“先去工地找褚哥。” 小燐敲定下一步行动，脚步已经迈向门外。

　　“还有问题要问他吗？” 酆灵桥跟着出了宿舍，不忘带上门带。

　　“对，” 少年扫视着目光所及的各个角落，“褚哥说过，附近见过黑狗，还是‘小狗’。”

　　青年立刻会意：“是要找抢走小橙舌头的黑狗？它还在工地吗？”

　　“我认为在。”小燐点点头，语气出奇地笃定，“ 电视里差不多都这么演的——

　　亲眼看着仇人痛苦，才是复仇者最大的慰藉。” 少年理直气壮地搬出电视剧理论。

　　“那我也相信在！弟弟你真的很聪明！”青年照单全收地称赞道，话音未落，他的余光忽然捕捉到脚手架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 . . . . .

　　“一、二、三...没错，一窝崽崽都在这儿呢。” 小卖部的奶奶领着小燐和小酆找到货架后的“狗屋”，慢慢踱回柜台。

　　说是“狗屋”，实际是个铺了软垫的牛奶箱，白色的垫子上并排酣睡着五六只毛茸茸的小黑狗，一排黑中夹粉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据奶奶的描述，这窝小奶狗是她上星期在工地外的垃圾桶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一只只的爪子上的毛都没长出来，露着粉色的皮肤，应该是被遗弃了。

　　她泡着奶粉养了一周，褚哥也是前两天碰巧见过一次，如今——

　　小燐蹲下观察，发现其中一两只小狗尚且睁不开眼，剩下那几只也只是半睁半闭。

　　“它们之中，有要害小橙的...” 酆灵桥同样蹲下身，迟疑地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小狗灵？”

　　少年不受表象迷惑，笃定地点了点头，“它们身上有和害小橙的东西一样的味道，只是我还不确定是哪只。”

　　说罢他不理会小狗的嘤嘤叫唤，挨只捧起辨认气味，“分不出来，都有柑橘味，” 小燐拖来地上的纸壳，往上一坐，“小狗天天黏在一起，互相腌入味了。” 他像是放弃了，掏出手机摆弄起来。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青年在他身旁坐下。

　　“暂时没想到，” 玩着手机的少年摇了摇头，“你看看这个。” 他自然地将手机递到酆灵桥面前——

　　【随便聊点什么。】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几个字。

　　“你觉得小狗是什么味道？” 青年自然地展开话题，

　　“我一直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我听过有人说是爆米花味，也有人说是香蕉味。”

　　“小狗就是小狗味，”小燐想了想，“硬是要比喻成其他物品的话...像坏了的米饭？”

　　与此同时，某只打开耳朵偷听的小狗边轻嗅隔壁的不知是兄弟还是姐妹的气味，边纳闷这两个人类在聊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小橙！”

　　【谁在叫我？】小狗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

　　【遭了！】它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又合上眼，却在下一秒像人类那样‘站’了起来。

　　. . . . . .

　　“你好。” 小燐为半空中的小黑狗送上问候，他的言辞相较他提溜人家后脖颈的动作，显得十分礼貌。

　　小狗一动不动地闭着眼。

　　少年恍惚间觉得自己在看《动物世界》，女声旁白声情并茂地介绍道：“装睡是人和狗都熟练掌握的一项技能——”

　　于是他“好心”地将小狗安置于酆灵桥温暖的掌心，再配上传道般的谆谆劝说：“

　　其实你不用再继续装下去了。一窝小黑狗里就你一个能完整睁开眼，除非是你天赋异禀发育超前。但我们都知道——”

　　小狗的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

　　“是因为赵小橙的灵魂。” 小燐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你所谓的灵魂互换，既然需要七天，说明不是一朝一夕能换成的。

　　而是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换的。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的赵小橙身体里有一部分属于你的灵魂，所以我遇上他的时候，他身上有狗味。

　　相应的，你体内也有赵小橙的灵魂，所以我呼唤他的名字，你在不设防之下也会回应......”

　　黑狗在酆灵桥掌心里烦躁地扭了扭。这个人类喋喋不休地说着它早就知道的事，无聊得几乎要假睡成真，只是——

　　【好热！】它的头忍受着炎热的气温，余下的身体还裹上了人类掌心的热度。

　　“咱们商量一下。” 小燐的话痨属性与他缺乏情绪的声音完全不匹配，他才思泉涌、滔滔不绝：

　　“赵小橙没钱没权的，你成了他，除了达成复仇，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处。

　　你把灵魂还给他，我们找个好人家收养你，这样你就能天天在家里玩。不需要只是为了生存，累死累活地打工。

　　这个世道，做人未必比做狗舒适。”

　　【好热......】小狗的黑色鼻头渗出汗珠，它晕晕乎乎地吐出舌头散热——

　　【？】舌尖倏地一阵冰凉，黑狗睁开迷瞪的双眼向下看——

　　一只手捏住了它的舌头。

　　“这舌头是你的吗？” 小燐轻轻按压光滑舌面上的黑点，

　　“我觉得是赵小橙的。”

　　小狗愤怒地甩头，四肢也摆动借力，努力将舌头抽了回来。（事实上是小燐在它开始挣扎的时候松了手）

　　恼羞成怒的黑狗干脆不装了，“就是他的！怎么了？”

　　“放开我！热死了！”它如法炮制地扭动身体，试图从酆灵桥的手中逃出，未果，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瘫成一滩黑烂泥。

　　. . . . . .

　　风扇吱呀转动，驱散小卖部里闷热的空气。

　　“凉快吗？” 柜台旁，塑料凳上的小燐问。

　　“还行。” 柜台上，前爪搭着方便面碗沿的黑狗答。

　　“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的提议。”

　　“什么？”

　　“就是你放弃复仇，我们给你找个安享狗生的去处。”

　　“不要。” 黑狗斜了一眼小燐，一口回绝。

　　坐在对面的酆灵桥一怔，他第一次在小狗的眼神中读出怨毒。

　　然而挨眼刀的少年浑然不觉，依旧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

　　“我不信任你，” 小狗在怨毒中混入鄙夷，“我早就闻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它轻哼似的从鼻子里通气，

　　“你其实也没比我强多少，凭什么该你抓我？” 它歪着头，故作沉思状，

　　你算人吗？” 黑狗短促地笑了一声，

　　“不算吧。

　　鬼？妖？兽？

　　都算不上。

　　最多算个怪物，像我一样。”说到最后，黑狗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它有点疼，心底有些旧伤又丝丝缕缕地渗出血，但少年的沉默又令它兴奋。

　　黑狗摇着小短尾巴，偷瞄少年的反应，却失望地发现手机后的脸——

　　依旧无情绪。

　　“再说，” 小狗垂下尾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补充道：

　　“我和赵小橙的仇，可不止要我命这么简单。”

　　它的喃喃自语反而得到了回应——

　　“我信因果，你说他还欠你些什么。”小燐放下手机，平静地接上话茬，

　　“债足够多，我就放任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