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帝的养子》八月拾五

158、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二日，周舍一大早便带着常峰与肖茂芳出了府，三人去了趟滇池河畔，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返回城内，随后便去了官署。与张紞和张知瑞正说着政务时，周舍突然手脚不利，身子抖了几下便硬挺着倒下了椅子。
　　两位张大人吓得大惊失色，上前查看也不见侯爷有回应，顿时惊慌失措的向门外喊人，这时常峰与肖茂芳闻声跑了进来，急急唤了几声后，见周舍仍是昏迷不醒。
　　张紞顿时急着朝二人道“快，快带侯爷回府寻苏雅姑娘”。肖茂芳顿时抱起周舍往外走。
　　张知瑞跟了几步急道“苏雅姑娘是何人？可是医者”。
　　张紞小跑着边急急回道“苏雅姑娘乃是侯府医女，医术高超，侯爷及夫人都是由她看诊”。
　　二人说话间，肖茂芳已抱着周舍急步出了官署，常峰在前开路，并高声朝门旁侍卫喊道“速速牵马车来”。
　　一时间官署上下看着肖护卫抱着昏厥的侯爷都跟着慌张起来。
　　张知瑞眼见马车离去才气喘吁吁的抖着花白的胡子颤颤巍巍朝张紞道“侯爷这是怎的了？”
　　张紞一脸凝重回道“怕是卒中之症”，说罢让身旁人牵了马来，同时转身朝张知瑞道“老大人，你且在官署坐镇，侯爷昏迷，咱们不能乱，我先回府去”。
　　张知瑞赶紧摆摆手道“快去，快去。此处有我呢，乱不了”。
　　张紞这才上了马朝马车追去。
　　待他走后，张知瑞揉着有些发抖的膝盖叹道“老天爷，你可开开眼，要收也需是我这般年迈无用之人”。
　　门旁呆愣的侍卫终于回过神来，上前将他搀扶着进了官署。
　　待肖茂芳抱着昏厥的周舍到了沐府后，府上一时便乱作了一团。
　　大夫人一早带着采荷去了别苑，此时只有三夫人在府中。三夫人急令苏雅为侯爷诊治，同时立即派人去通知了别苑的几位夫人。
　　待屋内已无外人时，阿盖才急急拍了拍周舍肩头，周舍这才睁开了双眼。一旁的苏雅从袖中拿出了备好的药丸，便伺候周舍服了下去。片刻后，周舍气息慢慢没了，脉搏也变得几乎摸不出。直到苏雅仔细又摸了几次后，才认真朝阿盖道“若非御医来此，一般人决摸不出侯爷的脉象”。
　　阿盖这才镇定的点点头，随后朝肖茂芳与常峰道“侯爷可是与你们说了，按着她的吩咐去做吧”。
　　常峰及肖茂芳重重点了点头。
　　常峰心中想起早上滇池河畔爷的那番话，直到此刻他心中还是震惊无比！当他得知真相惊得差点掉了下巴时，爷竟轻笑着说“我无意隐瞒你们二人，早已想告知你们，只是一直未寻到合适的机会。如今唯独将身份告知你们，也便将性命交到你们手里了”。还是肖茂芳轻轻拉了拉他衣袖，他才结结巴巴道“爷，爷放心...”，而一旁的肖茂芳则只轻声回道“爷的性命便是我二人的性命”，肖茂芳心中早已有些猜测，只是爷从未说，他便也不问。
　　当冯文秀三人慌张从别苑赶回时，刚到府门前便听到哭声一片，冯文秀脚下一软，差点跌下马车，还是耿成玉及时扶住了她。
　　耿成玉表情镇定的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往府内走，但扶着姐姐那颤抖不止的手出卖了她的强装镇定，身后的方筱君哆嗦着扶着琼月的胳膊。
　　当三人看到一身蟒袍的周舍静静躺在榻上，除了面色苍白些，好似睡着了似的，而苏雅与常峰及肖茂芳低着头站在不远处，阿盖爬俯在她身上痛哭时，三人齐齐住了脚...好似被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
　　直到冯文秀寒声朝几人道“这是作何把戏，好生生的躺着作何”。
　　耿成玉这时来到塌前，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伸手往鼻间探去，随即又摸到脖颈脉搏处，当掌下一丝跳动也感受不到时，她径直跌坐在了痛哭的阿盖身旁。
　　下一刻，冯文秀与方筱君便齐齐晕了过去...
　　这时从外面刚赶回来的周春与周晟与沐昂三人看着躺在榻上的爹爹及晕过去的母亲与阿娘们，还有在一旁痛哭流涕的沐昕，三人如雷击般不敢置信...
　　在沐府上下哭作一团，嚎啕一片时，毛骧领着锦衣卫终于来到云南府。当他顺利进城，带着锦衣卫来到沐府时便径直愣住了。
　　常峰阴沉脸领着他往里走，他看到院里先是奴仆跪了一地，有老有少皆是神情悲切，痛哭不已，特别是有几个厨娘，已哭的快要晕厥过去。再往里走便看见侯爷卧房外世子及二少爷与三少爷领着夫人跪着伏地正哭的凄切。而屋内几位夫人的低泣声更是让人闻者落泪，见者伤悲...
　　他看着屋内屋外未有半个人理睬自己，怀里的圣旨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终犹豫了片刻还是未拿出来。
　　最终在常峰冷厉的目光下讪讪出了沐府。他回头看着府门前四处的白布灯笼不禁有些疑惑道“有这般巧的事？”，随即挥手让锦衣卫去查探一番，接着便在城内先住了下来，打算到了晚上再探究竟。
　　去打探的锦衣卫将今日官署侯爷昏倒的前后告知他后，他心中仍是怀疑。
　　到了晚间他带了几个身手矫捷的锦衣卫到了沐府，见沐府上下皆在院中守灵，而西平侯的棺木摆于大殿内，并无人看守。于是他从大殿后的树上悄悄潜入了殿内。趁着夜色黑暗，他跳入棺木的后方悄悄抬头看了看，见灵前世子正低头烧着纸钱，并未朝这边看来。于是抬手试了试棺内西平侯的鼻息，待未试到任何鼻息后，又抬手摸到了经脉，见经脉也无任何跳动，他心中已相信了西平侯当真是死了，思索间正待再一步想最后试探心口时，突然听到殿内有人走进来的动静，他立即抽回了手翻身从窗户一跃而去。
　　常峰远远看着一片黑色衣角一闪而过，心中冷哼一声，才低声朝周春道“世子去看看夫人吧，常峰替世子给爷烧纸钱”。
　　周春忍着心中的难过，揉着麻木的双腿起了身。她双眼红肿一片，看着常峰道“我去去就回”。爹爹没的太过突然，母亲一蹶不振，她便是有万分的难过，也得支撑起西平侯府。
　　她如何都想不通，爹爹身子一向硬朗，便是比自己与晟儿都要硬朗几分，怎会说没便没了。是苏雅姑姑为爹爹诊治的，说爹爹自太子与太师傅过世后便郁结于心，犯了心病才导致这卒中之症而轰然而逝。
　　周春走出殿外，李景岚便起了身来到她身旁，见她双目的泪水又流了下来，随即抬起袖子为她擦拭了去，才轻声道“莫哭了，咱们去陪陪母亲”。
　　周春点了点头，未多说话，只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去。
　　冯文秀靠在榻上，她双眼紧闭，泪珠顺着脸颊流成了一道水线...她无法相信昨夜揽她入怀的人，今早起身还笑吟吟的朝自己道“让三胖做些点心，给母亲送去”。为何她只去了趟别苑，回来便天人相隔了！如今她们终于在这西南安稳下来，老天为何要如此对她？她的心突然间空了，若是没了那人，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周春在耳边急切唤道“母亲，母亲”，才让冯文秀醒了过来，随即母女二人抱着哭成一团...
　　一旁的李景岚默默擦着眼泪。
　　此时窗外的周舍也擦去了脸上的眼泪。常峰与肖茂芳守在灵堂，她心中不放心冯文秀，这才偷偷潜过来看一眼，这便看到那抱着哭成一团的母女。她轻叹了口气，无事便好...只是到时她定轻饶不了自己。耿成玉那里她不敢去，一个不小心被发现就麻烦了。当下便转身去了方筱君那屋。
　　当她看到方筱君抱着她的画像哭得肝肠寸断时，差点忍不住就要进屋将人搂进怀里。好在这时远远看着沐昂走了过来，她才一个闪身回了灵堂。
　　若不是常峰及肖茂芳将夜枭卫都撤出了内院，只怕会让众人吓得以为侯爷诈尸了。
　　而此时阿盖正守在耿成玉的身旁，相比冯文秀及方筱君，她更担心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耿成玉。她心中了解这个挚友，知这人只怕已起了陪那人去的念头，自己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耿成玉静静坐在桌前，她看着火烛的眼神并无焦距，她想起那年在鄱阳湖的那晚，如今一晃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孩子们也大了，都已成亲了，她也没什么好眷恋的了...下一刻她拿起怀中障刀，拔了刀鞘便朝脖间抹去！
　　把阿盖惊得弹起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那刀刃已将她脖间划出了个口子，顿时血珠便冒了出来。
　　阿盖立即掏出帕子将那伤口按住，气急败坏道“你可是疯了”。
　　耿成玉丝毫不理她，只是轻声喃喃道“人人都以为西平侯勇猛无畏，她实则胆小的紧，一个人上路会怕的，我先去一步陪她，还追得上”。
　　阿盖见此再也无法，知道低声靠近她道“你死了可追不上她，她无事”。
　　耿成玉先是并未听懂她这话是何意，足足停了几息后，才猛然起身道“你说她没...”，后面的话便被阿盖的手掌给捂了个结结实实！
　　阿盖看着她震惊的双眼，笑吟吟点了点头，随后低声道“莫多问，待那些眼睛走了我再与你说”，说完见耿成玉点了点头，她才松开手。
　　她看着耿成玉的眼神从震惊到惊喜，随后到盛怒，心中暗暗为周舍默哀起来，这回那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连着几日，府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官员吊唁，毛骧也跟着进了府拜了三拜，那夜回去后他便让属下朝应天府放了信鸽回去，想来皇上此时已收到了消息，后面该如何是好他只能在云南府先等着。
　　他看着大夫人黯然失神，只得朝世子道“还望世子与夫人节哀，毛骧本奉圣命来请世子与夫人，现西平侯去了，毛骧只得在此再等圣令”。
　　周春看了他一眼，随后沉声道“毛大人自便即可”。
　　一旁的周晟已耐不住脾气，怒声道“西平侯府办丧，闲杂人滚出去”。
　　毛骧自知自己不受待见，当年他可是追杀过西平侯府上下的，顿时抬手抱了抱拳，立即带着人走了。
　　周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握了握拳，若不是此时在爹爹灵前，她定要杀了此人。
　　沐昂则拉着二哥的衣袖轻声道“二哥，爹爹还躺着呢，莫理他们”，段氏刚有了身孕，他也快要做爹爹了，自己还盼着到冠礼时爹爹给自己取字呢，为何爹爹便这么去了...沐昂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拉着二哥的那只手始终未放开。
　　周晟看着眼前的棺椁，再难压心中的悲伤，转身便出了大殿。耿成玉低声朝程锦道“锦儿，你去看看她”。
　　程锦这才起身急急跟了上去，终于在花园中寻到了周晟。见一旁的树枝被她打落在地，而她右手正顺着指尖往下滴血，程锦忙上前拿起帕子将她右手包了起来。
　　周晟抬眼看了看她，红着双眼道“爹爹刚没了，这便有人欺负上了咱们沐府”。
　　程锦看着她悲切的神情，抬手轻柔的抚上她脸颊道“爹爹没了，还有母亲与阿娘，还有大哥与我，咱们断不会让人欺负的”。
　　周晟伸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眼中的泪水径自打在她肩头。
　　本应停棺三日便要盖上棺盖，在大夫人迟迟不答应之下，生生停了五日才盖了棺。
　　盖棺的那一刻大夫人与四夫人又齐齐晕了过去...府里震天的哭声响彻云霄！而府外的街道旁，各处书院的学子与百姓跪了一地伏地而哭...他们不知大明的皇帝为何人，他们只知西平侯沐英便是他们的天。当年梁王与段氏势力割据，鱼肉百姓，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是西平侯来了后，让他们食有粮，寒有衣，是西平侯沐英给了他们安稳太平的日子！
　　毛骧坐在酒楼的阁楼之上，看着沿街痛哭的百姓，叹息一声后不禁想到自宽厚仁爱的太子去后，如今威震西南的西平侯也去了，可真是天不佑大明...
　　这些年他为陛下杀了太多人，只怕自己的时日也并无太多了，想到这里，他狠狠灌下一碗烈酒。
　　几日后，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来到云南府。圣旨只简单一句话“着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护送西平侯世子沐春送西平侯棺椁归葬应天府”。
　　周春与周晟即不接旨，也不理那宣旨的太监，后来喊了下人将那宣旨的太监送到厢房“歇了”一夜。
　　第二日毛骧知道后，无奈之下只得去见冯文秀，他朝冯文秀劝说道“夫人，世子与二公子还年少，不懂这其中利害，您是懂的，圣上下的旨从来没有人敢忤逆，还请夫人三思”。
　　冯文秀只静静看着他不说话，直到许久后耿成玉从外而来，递了个纸条与她，她才深深吸一口气道“毛大人去准备吧，两日后启程”。
　　毛骧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去。
　　冯文秀手中那纸条上只有马秀英写的两句话“让春儿送棺椁归京，她自会全身归来”，冯文秀看着那纸条不禁潸然泪下！她们已天人相隔，如今竟连尸首都不留给她...
　　两日后，云南府城外。毛骧领着三百锦衣卫护着棺椁前行，棺椁旁，神情木然的周春身后跟着常峰肖茂芳及一百名夜枭卫。
　　而身后西平侯夫人领着沐府上下的哭声震彻天际！直到一行人走出很远后，阿盖与耿成玉才对视一眼扶起了失魂落魄的冯文秀与方筱君回了府。
　　跪了许久的周晟擦干眼泪站起身子后，眼中现出已许久未见的明亮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