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失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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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君——” 听见脚步声，晴子欢欣地转身，但在看清了来人后警惕地退后了一步，“是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深灰发色的男生却是莞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笑容还是有种如沐春风的清爽。“原来是你啊，晴子。”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女生不由得一阵惊慌。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吗，自己是告诉手冢君他的欺骗行径的人？
云井拉近了距离，像是要仔细观察她的模样。“还真是别有一种让人耳目一新地可爱啊。”他看了几秒后得出结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晴子再次退后，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树干上。
“而且头脑也很聪明，毕竟提出了那么优秀的学园祭方案。” 他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讲下去。“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啊，怪不得他会被吸引呢。”
说到后面，男生的声音越加小下去，眉间竟浮现出哀伤之色。
晴子惊讶地看着他，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悄悄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一阵后开口朗声问道：“云井澈，你是否伙同新叶社欺骗手冢君，刻意在人前制造亲密的假象？”
男生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几乎是心不在焉地给出回答：“啊...是又如何？”
竟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晴子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心下兴奋的同时有些生气起来。“你怎么能用这种卑劣的方法伤害手冢君！”
云井露出讥讽的笑。“这样不是刚好？我伤害了他，就由你来安慰他。” 语气中满是苦涩。
这是什么意思？晴子不解地看着男生，却见他表情突然一变，上前一步，双臂抵在她倚靠着的树干上，俯身向她逼去。
云井澈帅气的五官在她瞪大的眼瞳中无限放大：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浅色的唇卷起细小的弧度，俊秀中暗藏着一丝魅惑。他离得太近，连那双她平素不愿直视的浅灰眼眸也近在咫尺，在她的注视下仿佛化成了幽深得见不到底的清凉井水，其中倒影出的零碎星光虚幻而美丽。
从男生身上传来淡淡的像雨后青草散发出的独特气味，晴子只能直直看进他的眼睛，身子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开始忘记。
“呐，晴子小学妹，一定要手冢国光么？我就不行吗？” 他在她耳边用孩子般撒娇的语调说着含义深远的话，却意外地没有分毫违和感，反倒让人有种不忍心去拒绝的错觉。“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晴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却忽地一亮，那种被催眠了一样的感觉瞬间消失殆尽。她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云井被人从背后使劲地拉开了。
“你在做什么！” 学生会长双手紧紧攥着男生的领子，声音和表情里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
“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生气的样子呢。” 云井轻声感叹，任由自己被勒着，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手臂软软地垂在身子两侧，丝毫没有反抗的动作。
看见他那毫无神采的眼睛，手冢像是被突然烫到一般猛地放开钳制。
又来了，他又是那样一副表情！好像被背叛的不是我，反倒是他一样！
“手冢君...” 晴子被情绪似乎从不外露的学生会长的怒火吓了一跳，半晌才试探性地开口唤他。
手冢却还是紧盯着面前的男生，没有任何听到的表示。
“小学妹在叫你哦，手冢。” 云井提醒道，声音隐约有些发颤，嘴角却再次挂上轻松的微笑。他看向还靠在树上的女生，随意地朝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既然王子已经来救公主了，我这个小配角还是快点下场比较好。”
手冢下意识伸出的手在碰到他之前硬生生地停住了。怒气随着他的背影逐渐变淡，心里渐渐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手冢君。” 晴子再次叫他。
他有些不耐烦地转向女生，视线如冰。“你说他在利用我，但真正在利用我的是你自己吧。”
“什么？” 晴子像是没听懂一般，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是在利用我接近他吗？” 手冢面无表情地说。“那现在你的目的已经实现了，是否能放过我了呢？”
“怎么可能！” 女生难以置信地加大了音量，但又马上冷静下来，上前两步拉住了学生会长的衣袖，像是担心他随时会离开一般，语速飞快。“手冢君，你听我说。上次那些表格提到的KT所代表的并不是云井澈，是我弄错了。” 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她急忙继续说下去，“但是就在刚才，他亲口承认了欺骗你的事实。”
一边说着，晴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手冢到达之前她与云井的对话便清楚地传出。录音很快就播放完了，她带了几分期待地抬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着没动的男生，却愕然地发现他正紧蹙着眉，脸上是近乎痛苦的神色。
手冢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让自己大受打击的究竟是最初那句承认了一切的“是又怎样”，还是最后他对女生说出的充满了诱惑意味的那句“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部长？你怎么回来了？学生会那边这么快就忙完了？” 游泳部的部员们原本按照习惯在副部长的监督下练习着，不料却看见云井澈再次出现在部里。
深灰发色的男生一言不发地进了更衣室，换了泳裤后走到池边，低头专注地看着水面，也不去理会部员们好奇的询问。
“阿澈，你怎么了？” 副部长笠川樱见他神情恍惚，便有些担心地走近。
男生突然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哗啦”一声掉进水里，巨大的水花溅了周围的部员一脸，让他们都愣住原地。
下沉，再下沉，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渐渐模糊了，身体被池水温柔地环绕着，耳朵里的鼓膜敏感地感觉到熟悉的轻微压力。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三年前的开学典礼上。那时自己站在同班的国二学生中间，无聊地打着呵欠，直到看见国一的新生代表站到主席台前。
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却是一副严肃坚忍的表情。这是云井澈对手冢国光的第一印象。
学期开始后并没有什么机会看见他，只在听说有个一年级新生打败了所有前辈，当上了网球部的部长时，想过原来他是打网球的。
到了国三，云井一时心血来潮，抱着试试看的随便心态递交了学生会长的申请，没想到获得了不少支持。然后他在得知了手冢也参加竞选时，突然觉得如果那个人来当会长的话，应该会更有趣吧。于是云井便抱着这样的想法找到他，告诉他自己会帮助他，而前提是让自己做副会长。手冢一开始并不相信他，云井却怎么也不死心，几乎是无赖地缠着他，直到他被逼无奈地答应为止。
那个时候就觉得，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息，只会让自己更想接近而已。
脚板碰触到泳池底部冰凉的瓷砖，男生固执地抵抗着浮力，弯曲了膝盖让身子继续降低。
在他以新任副会长的身份和手冢并肩走进学生会办公室的那个时刻，他就对自己许诺，一定要和这位学生会长保持距离，就算他比其他人更能引起自己的兴趣也一样。
第一年的书记是个靠和某个校董的亲戚关系才获得任命的高等部男生，每次都是象征性地露个面就走，因此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他们两人头上。他和手冢像是事先说好了一般，共同分担着多出来的任务，尽心尽力地相互扶持着，谁都不曾抱怨。相处的久了，他们日渐变得默契，有时候仅仅通过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等云井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养成了坐在手冢的椅子扶手上，从他的杯子里喝茶的习惯。第二年朝日亚熙上任书记后，他们便能更好地实行分工，需要他们共同阅读研究一个文件的机会越来越少，但云井的习惯并没有改掉。
现在想起来，也许从第一次看见手冢转过身子，稍稍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浅得难以察觉的微笑的那次开始，他便再也无法离开那个能近距离看见那样的表情的位置了。
意识到自己完全违背了当初保持距离的承诺时已经晚了。他早已无可救药地沉沦下去。
肺部的空气逐渐流失殆尽，意识却依旧清明。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能够长久憋气的能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再也无法阻止自己的眼睛在看见他时流露出异样的光彩，亦不能抑制内心深处想要进一步靠近的强烈欲望。坚持叫他“手冢”而并非直呼其名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因为那似乎是他唯一能控制的了。
众人眼里的优等生，有着良好出身和家庭教育，想法和行为都偏于保守的手冢国光永远都不会属于他。这点他从一开始就很明了，所以才会试图约束自己不去靠近。但在这方面他失败得实在是很彻底，唯有不停地告诉自己手冢总有一天会为了某个女生而远离，不停地为自己做着心理准备。
结果一直以来的努力根本就没用，要不然他此刻又怎么会这般难受。
若是在水里流泪，就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吧。跳下来的前一秒钟，云井澈这么想道。
游泳部的部员们却不给他这个时间，在意识他不打算主动浮上来后立即潜到他身边，七手八脚地抓住他往上游，然后将他拖出水面。
“咳咳咳——” 云井双手撑着地面不住地咳嗽，呛得连那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病态的潮红，那一反常态的虚弱模样让部员们都吓得不轻。
“部长！” “阿澈！” 来自不同年级的男生和女生们都聚拢到他身边，担心地呼唤着。“没事吧？” “要不要去医务室？”
“没关系...就让我这样呆一会儿...稍微一下就好。” 浅灰眼眸的男生摇摇头，在泳池边缘躺下，像婴儿般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膝盖里，姿势无助得让人心疼。
部员们惊诧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啊！我忍不下去了！” 笠川樱突然站起来，飞快地向更衣室走去。
“副部长？你要去哪里？” 部员们疑惑地看着一脸怒色的女生。
“当然是去好好教训手冢那个可恶的家伙！” 笠川不假思索地答道。
部员们更加不明白了，“学生会长？为什么要去找他？”
“那还用说！你们想想，这个校园里除了他，还有谁能让阿澈变成这个样子？” 副部长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他们。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行动起来。“我也去！”
亚熙在看见学生会长一个人回来后很是不安，一遍遍地问他阿澈在哪里，他却是一副异常冰冷的表情，不论怎么问都拒绝开口。她心急之下自己跑出去找，一路上问了好几个同学，得知有人看见他朝树林的方向过去了，到那里搜寻一圈却还是不见踪影，无奈之下只好启程返回学生会办公室。
一推开门她就吃了一惊，游泳部近半的成员挤在房间里，以副部长笠川樱为首，正与手冢对峙着。
“笠川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亚熙试图从众人之间穿过去，却被门边的几个游泳部的男生拦住了。
“我问你，你究竟对阿澈做了什么？” 向来有护短的名声的三年级女生气势汹汹地逼问学生会长。
手冢只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便重新回到面前的文件上。“什么也没有。”
“骗谁啊！” “要不是你做了什么，部长怎么会差点溺水！” 部员们不约而同地进行反驳。
手冢一惊，脸上瞬间闪过担心。但他随即恢复了平静，语气淡淡地开口。“那是他身为游泳部部长的失职。”
“你这算什么态度！” 笠川樱愈加气愤了，拳头重重地击在桌子上。“别以为你是学生会长我们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也不想想这位置当初是怎么来的。”
“就是！” 好几个从青学国中直升的部员们应和着，“要不是部长让着你，你根本就当不成会长。明知道如此还这么嚣张！”
手冢猛地站起来，镜片后的茶色眼眸明显透出怨愤。“那也是云井澈他自愿让给我的不是吗？要我决定的话，我宁愿不当这个会长，宁愿没有遇到他！”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他。
几乎是话一出口，手冢就后悔了。我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说出这般违心的话来。
脑海里却有个扰人的声音响起：其实也不能算违心吧？要是当初没有遇见他，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你不是也有一瞬间这样想过么？
“怎么会变成这样...” 半晌，亚熙带了些哭腔的声音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响起。“不该是这样的！” 她在身边部员们讶异的注视下，一扭头冲出了门外。
“竟然说这种话...” 笠川樱咬牙切齿地看着手冢。“阿澈真是看错你了！” 语毕她拿起云井的书包，然后便领着部员们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手冢缓缓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有些无力地合上眼睛向后仰去。那一刻，他只觉得很累。
笠川他们回到游泳部的时候，云井已经换回了制服，正坐在更衣室里，表情有些局促地接受着周围同学们的关心和安慰。“刚才不小心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还真是丢脸。他突然有些庆幸明天是周末，这样他就不用去学生会和游泳部任意一处了。
但终究还是会再碰到手冢的。云井长长叹出一口气，只觉得厚重的疲惫感一阵阵涌上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失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