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最后的番外 ...
-
“国光，音乐会的门票到哪里去了？” 深灰发色的男子在书桌上翻来找去，头也不抬地问刚进房间的爱人。
“你不是放在书架上了么？” 戴着眼镜的男子直接走到书柜边，拉开了玻璃门。
阿澈耸了耸肩，“我好像特别放了个地方的，现在又不记得了。”
又来了。手冢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佳奈怎么会把票给这个家伙。
有着浅灰瞳色的男子做了个鬼脸，如此孩子气的表情，不知为何到了他身上就变得自然无比。“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就让佳奈把票给我了’？”
金棕发色的男子没答话，但视线清楚传递出了“你知道就好”的意味。
"对了，"某人眨了眨眼睛，不知悔改地继续问，“音乐会要穿的那套西服我好像也找不到了。”
“哪一套？” 搜索无果，手冢将书柜的门合上，转向他。
“灰色的。” 阿澈作出回答，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你说很衬我眼睛颜色的那一套。
对方却是真的没问是深灰还是浅灰。“就挂在卧室门背后。” 说着还是忍不住象征性地抱怨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将你整理文件的那份认真带回到家里来？”
“有你就好了嘛~” 某人语气欢快地应道，果不其然地看到爱人脸上再次现出无奈的表情。
手冢继续在书柜的几个抽屉里寻找着门票，几分钟后觉得房间里怎么分外安静，侧身见那人正窝在窗户边埋头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相册。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接着是爱人在自己身边坐下，阿澈露出微笑，手里将相册翻回到第一页。
右上角的第一张是原本放在他旧钱包里的那张，身穿校服的两个少年相互依偎着入眠，泛黄的相片喻示着久远的记忆，回想起来，当年的种种却依旧近在眼前。
接下去的几张是与朋友们的合照，一起聚餐和旅游，与成濑一家去滑雪，与周助和小亚他们去钓鱼，跟迹部他们打网球，多年来维持着紧密的联系，是他们无比珍视的情谊。
翻过去一页，首张是佳奈最早的照片：不足两岁的小女孩，有些无措，有些害怕，但努力昂起头看着镜头，深褐色的眼睛清澈不见阴霾。当初吸引了他注意力的，首先便是这样的眼神，其次便是她与身边人几乎相同的金棕发色。他们原本是打算收养一个男孩的，所以那时他有些犹豫，可自家爱人似乎并不在意，还主动向院长了解那孩子的情况，这才知道，她的双亲在此前的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她来孤儿院才短短三个月。
实际见面的时候，他们都很喜欢这乖巧伶俐的孩子，而小姑娘虽然有些怕生，但难得地展现出想要亲近的意愿。后来佳奈笑着说一定是因为父亲的发色跟自己的一模一样，那时小小的她才会答应跟他们两个走。
幼儿时期的事故还是给她造成了后遗症，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愿坐除了他们两人和她自己以外任何人开的车，连坐公共汽车都是在长大以后才逐渐适应的，所以奈绪那孩子才会说，佳奈找男朋友甚至丈夫的标准就是愿不愿意坐那人的车，啊啊不行我们的佳奈可不能便宜了哪个小子...咳，扯远了。总之当年带小小佳奈回家的时候，就是手冢自己开车回去，而他跟小姑娘坐城轨加走路。话说他那时在车上还被当做是单亲爸爸给搭讪了...
佳奈早熟，他们对这点是又欣慰又心疼。最初的磨合期其实顺利又短暂，她的信任总让他们倍感珍贵。她满3岁那年，他们带她去墓园探访去世的双亲，小女孩一手拉着一个，细声细语地郑重地向父母介绍两人，听得他们震撼且感动。
那时他虽充分做好了教养孩子的心理准备，但仍免不了担心，尤其是顾虑着小姑娘的特殊，一度扎进儿童心理教育书籍中寻求帮助，所幸被真纪一掌拍醒：“纠结个什么劲啊你！真心待那孩子不就好了？”
真心当然是前提，但也少不了几位女性好友的支持。亚熙教会了他们不少常识，而紫苑在小秋到来时极其成功地开导了佳奈，到现在他们还猜不到她那时到底给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两三岁时期的小佳奈的照片占了满满两页，喝饮料，抱着毛绒玩具，涂鸦，跳舞，在景点前面像模像样地摆pose...这其中却夹着一张他们两人的照片，照片里的深灰发色的男子正冲到镜头前，手臂也伸长了，而他身侧的男子略微瞪大了眼睛，也是上前一步准备冲出去的姿势。
“还记得这张么？” 阿澈语带笑意地提问。
“嗯。” 手冢点头，唇角略微扬起。他当然记得，那是在一次登山旅游途中，某人一时兴起让佳奈给他们拍合影，小女孩认真地听取了使用方法，可没想到相机对她来说太重，拿在手里晃晃悠悠的，他们担心她砸到脚，正要上前去接过来，结果相机在摇摇欲坠之间恰好拍下了这个瞬间。事后小丫头很得意地要继续给他们拍照，被否决后还赌气了好半天，直到他们许诺买个轻点的相机给她用才重绽笑颜。
相册翻到下一页，3岁多的小佳奈趴在一个摇篮旁边，略带好奇地凝视着里面熟睡的婴儿。
第一次给小秋解释他如何来到这个家庭时，他说什么也不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佳奈一直在旁边偷笑，让他气恼了。但能肯定的一点是，不该让阿澈来讲的，那家伙，一上来就是一句什么“小秋啊你会被谣传是你父亲的私生子是有原因的”...
那次是某人很不争气地感冒了，他从幼儿园将佳奈接回家后赶到医院，那人打完了点滴去洗手间，而他在走廊上等候，突然听到有婴儿在哭，哭声好一会儿不见停歇，又没有母亲哄孩子的声音，听着很是揪心。路过的寥寥几人都行色匆匆，而且大概是由于正是换班时间，也不见医生或护士，他终究不忍，在隐蔽角落的凳子上找到了婴，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想着去找人，可小婴儿大概是见终于获得了注意力，哭得更卖力了，闻声找来的某人见他一副放下也不是抱着也不是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别紧张，我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私生子。”
他们带着小婴儿找到院方，院方只忙于推卸责任，对孩子的父母来源一概称不知，他提出看监控录像，院方起初推说没有，最后还是在某律师摆出职业架势言语威胁了一番之后，才调出录像。录像中能看到一女子将所抱孩子放下后便匆忙离开，可天色较晚，录像机效果也并不好，甚至看不出她的年龄，更别提是清晰的相貌了。最后他们唯有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以便那女子来寻回，随即带着孩子离开了医院。
一个月后依旧没有任何人以婴儿亲属的身份与他们联系，倒是有不少娱乐记者企图探听消息。那时离他正式宣布退役也才将近一年的时间，公众与媒体还未彻底将他淡忘，也不知是谁的奇思妙想，还是因为那家医院含糊的应答，一度哄传孩子实际是他的私生子。爱人之间的玩笑无伤大雅，可娱乐界的流言蜚语完全是另一回事。可无论当时外界如何闹腾，这小婴儿终是留了下来，成为家庭的新成员，而且好好地让他们体验了一把新晋父亲的感受：从买奶粉玩具到抱着讲故事，从夜半哭声到被尿湿的文件...刚开始不熟练的时候总是手忙脚乱。
阿澈曾想辞退工作，但最终还是被迹部以“休父亲假”的交换条件留下了，而他，也有过不得已带着刚会走路的小秋去上班的经历。离得远了怕走丢，带在身边又怕场上网球砸到，最后还是两个女学员主动提出照顾，并保证不离开他的视线，他才勉强答应，但仍免不了紧张。可到了下班时分，他却陡然满心愉悦，只因为看到了提前赶回的某出差人士带着一身的风尘疲惫，牵着佳奈站在俱乐部门口，语调轻快地对他说“辛苦啦，教练~”。
从回忆中脱身，察觉到身边那人的视线正停留在相册当页正中偏左处。那张相片里，黑发蓝眸的小男孩一手高举着奖杯，一手比着经典的胜利手势，龇牙笑得分外灿烂。
跟他乖巧的姐姐不同，小秋生性活泼跳脱，好在还能通过网球和游泳两项运动来消磨掉他那似乎用不完的精力，那孩子从国小到高中将球类运动几乎全都接触过了，如今终于得以稍稍静下来，却还是不安份，大学直接申请去了英国。
“当时那个小家伙，现在也都长大了呢。”深灰发色的男子有些感慨地自语。
“嗯。” 茶色眼眸的男子轻声地应道。虽然不明说，但孩子们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们是会想念的。
为人父，意味着责任与牵挂，但同样也是幸福的。阿澈这样想着，稍稍倾斜了身子，靠进身边人的肩窝，一边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
手冢禁不住微微笑了，侧过脸，温热的呼吸掠过他的发丝。
相互亲吻的时候，正前方却传来独属特定年龄段的大男生的清朗嗓音，“啊，非礼勿视。” 发音纯正的中文，熟稔中略带调侃的语气，无不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小秋啊，” 深灰发色的男子抬起头，不慌不忙地打招呼，“睡醒了？”
有着墨蓝色眼睛的男生点点头，伸了个懒腰。
“时差调过来了？” 戴眼镜的男子开口问道，神色间并没有不自然。这么多年以来，他已深受某人影响，充分习惯了在家人面前表达情感。
“嗯嗯，调过来了，” 男生龇牙一笑，“至少去音乐会是没问题了。”
两个长辈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失踪的音乐会门票。可还没等他们发话，书房外便传来新的声音，“父亲，Papa，我回来啦~”
身材高挑，披着金棕色长卷发的年轻女子裹着一阵冷风走进来，率先看见黑发的男生，惊喜道：“哦呀，长高了嘛，凌小秋。”随即拍拍他手臂，“正好，帮我把行李搬进来吧。”
男生扁扁嘴，转身向门口走去，一边不满地嘀咕：“真是，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么。”
他的名字，手冢国昭（Kuniaki），是曾祖父起的，但小时候的佳奈嫌太长，就叫他小秋（Aki chan），后来他抗议说这样就跟女生的名字一样，她便换成了中文版，至于刚才的“凌小秋”，也算是他中文名字“凌宇秋”的变体。他一直都不太平衡，因为自己只有被起昵称的份，而姐姐无论是日文的“佳奈”（Kana），还是中文的“凌语夏”，都没什么可打趣的。
佳奈打发走了弟弟后立刻凑到两人身边坐下，直呼着也要看，阿澈笑着抚了抚她的卷发，将翻页的职责交给了她。而小秋在搬完行李后也自觉加入，于是形成了一家人围坐在窗边看照片的很符合节日氛围的温馨画面。
接下去的照片多是姐弟两人的，间或也有四人的全家福，看着照片上记录的生动表情，回顾一下小时候的成就和趣事，讲讲去爬山小秋不慎跌进小溪里或者去动物园佳奈被蜥蜴吓哭之类的糗事，微笑回忆或者相互打趣，均是开怀。
能遇到他们，我是何等的幸运。佳奈翻过相册的一页，回想起紫苑阿姨在小秋加入之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虽然小秋是弟弟，但你会是他们唯一的小公主。”确实，父亲和papa从一开始便是极宠自己的，这点不仅体现在学生时期的按时接送和亲手制作的便当上。在她稍微长大一点后，才意识到每月适时出现的热蜂蜜水和从来不用自己费心添置就能在柜中找到各种用品，这些有多可贵。
她能明白为什么小秋称呼阿澈为daddy，因为他无论是性格行为还是教育方式其实都颇为西化：自由，开放式，情感表现直接。即使是偏于保守含蓄的父亲，在他的影响下都与一般日本家庭中的父辈有所不同。事实上，哪怕在叛逆的青春期，他们姐弟与家人的关系相比于其他家庭来说还是要更亲近。
我们是个特殊的家庭，但同时也是个普通的幸福家庭。她这样总结道，微笑起来。
翻到一张某次迹部家的双胞胎生日会聚餐的合影时，阿澈评论道：“看，集齐了一群极富冒险精神的‘顽劣’儿童。”
“可不是。” 手冢语气淡淡地应和，眼角瞥到姐弟俩同时收敛表情端正坐姿，暗自好笑。
唉，那件事还真是我们永恒的把柄。小秋与佳奈对视一眼，忍不住心中哀叹。但也难怪大家都记忆深刻，那毕竟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发雷霆。平常他顶多都是生闷气，横眉怒骂的向来都是daddy，不过因为总是带着一堆“冥顽不灵”“不知好歹”之类的成语，所以只要当成另类中文课之后，杀伤力就直线下降了...而那次换成父亲发火，daddy反而很平静。
其实一切的起因还不都是他们当时没说为什么突然之间丢下他和姐姐跑去海南。那时又正值放假，于是一群没事干的小孩子聚在一起，在彼此父母或上班或出差，小葵和奈绪去旅游，结果无人看管的情况之下，产生了去中国一探究竟的强烈想法。数数看，只除了当时小翼才几岁的妹妹彩夏，还真集齐了几家的年龄相近的孩子。这里面，真一诚一双胞胎向来最会闹腾，小翼从他家编辑妈妈和律师爸爸那里继承了超强的行动力，而唯一的两个女生，一个是除了个别小型爬行动物之外什么都不怕的佳奈，再一个是颇有其姐奈绪之风的小泉...大家一起很快制定了计划，双胞胎找来有迹部叔叔签名的派遣文件，在小翼的帮助下篡改了日期，小泉和佳奈整理行装，而小秋他自己则负责打电话预定海南的旅馆。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佐佐木桑听信了两位迹部小少爷去集体度假的理由，又将信将疑地听从了女孩们“别去打扰迹部叔叔”的建议，用直升机将孩子们送到了北京。
然后他们因为没有护照和签证，被拦在了入境处。意识到不对的佐佐木桑终究还是给他的顶头上司打了电话，气得不轻的迹部叔叔当即命他在入境大堂守着一群闯祸的小家伙。他们等了好几个个小时，等来了被迫中止行程的某两人。
小秋清楚记得，父亲当时的脸色极冷，一到便毫不留情地厉声训了他们一顿，“好玩也要有个限度！如此鲁莽行事，考虑过你们家长的感受吗？！”他和佳奈都被懵了，更何况是其他几个孩子。两个女孩开始抽泣，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惭愧的。而几个男孩也没坚持多久，只因为父亲转身走开后，一直保持沉默的daddy蹲下来，展开双臂将他们几人拢到一起，叹了一句“别让我们担心啊。”于是乎，当几家父母等到各自的孩子们时，发现他们都是泪眼模糊加睡眼朦胧，也都不忍再说什么了。
直到佳奈进了东大，而他也进了高等部，父亲和daddy才将那个“六年之约”的来龙去脉完整地告诉他们。他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比起那段离奇的经历，他被收养的故事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又想起，还在国中的时候，有一次在书房里发现姐姐捧着一个本子，边读边流泪，她简单解释那是偶然找到的父亲多年以前的日记，他那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那一定是写在分离的六年间。
是要惊世骇俗却以多年苦苦守候为代价的爱，还是平平淡淡几乎不起波澜的感情？
那两人没有选择的自由，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他和佳奈，然后祝愿这姐弟两人终会拥有同样真切却不似那般戏剧化的情感。
不知不觉间，相册已翻到最后一页，但一家人沉浸在温馨相伴的气氛中良久，直到阿澈猛然想起再次被遗忘的音乐会门票。
“Daddy你该不会不小心当成废纸了吧？” 小秋提出一个可能性。
某人不满道：“我可是专门放了一个地方的。”
佳奈回想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你夹在一本书里了。”
“哦？”阿澈看起来还有些将信将疑，但手冢果断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本法律期刊，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平安夜音乐会的门票。
深灰发色的男子从爱人手里拿过门票。“OK，几点了，我们走吧？”
年轻的女子立刻跳起来，“我去换衣服。”
而男生打了个呵欠，也站起来。“去哪里吃饭？”
“先出门。” 金棕发色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家人陆续走出房间，厚厚的相册被留在窗边的地板上，逐渐暗淡的夕阳在封底镀上一抹光辉。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最后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