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黎明》二月的酒

3、踏入未知

　　“汝可愿与我同行？”炎黎把古朵儿放到大树的主干上，看着古朵儿平静的小脸，低声询问。

　　古朵儿摇摇头……炎黎神情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利落松开手道：“如此，吾且先行。”说着将一把祝余草放入古朵儿手中轻声道：“饥则食之。”

　　凝视着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古朵儿轻轻点了点头。炎黎看了眼古朵儿，转身抽出大树枝条缠绕加长，甩勾到附近另一棵树上，跃上跃下在众多梓树与楠树间抽枝打结。

　　古朵儿看着树下，翻涌速度渐缓的洪水，突然意识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长右的低吟停止了。而洪水也在彻底淹没了雾织谷后，从缓慢奔流到悄然停止了。

　　就像一场蓄谋已久酣畅淋漓的报复一般，只是这场复仇里带上了无数雾织人，还有古朵儿的父母。

　　想到百般疼爱自己的苍父和娜媪，古朵儿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溢出，顺着古朵儿的手臂，消失在她的麻布裙里，她喉咙中压抑着呜呜的声音……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雾织人的双手有力而灵巧，纵横交错在洪流之上的树枝天桥，很快就搭好了，在炎黎的指挥下，雾织人不断的靠近谷眼。

　　木比叔拿着残破的木杖，站在靠近谷眼一段巨大的藤蔓上，没有人知道木比叔的年龄，一代又一代的人们都称他为木比叔。

　　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岁月在其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发如秋霜，肌肤亦如枯木之皮，满是褶皱与沧桑。然而，那双眼睛却犹如青湖，清澈而明亮，目光如炬，仿佛能够洞穿世事……

　　突然，谷口处有一只鸟飞过，拖着五彩斑斓的尾羽，木比叔迅速扔出木杖，木杖犹如利剑，扎中了飞鸟的迷幻的身体。

　　一瞬间，飞鸟的身体如泡影般散尽，化作一团浓雾，一个巨大的洞口毫无征兆的展现在众人面前。木比叔的木杖重重摔在地上，像木比叔一样，好似马上就要形归息壤。

　　谷外的阳光穿雾而入，炽烈如灼。与谷内温煦如抚的阳光不同。雾织人，或立于梓树之巅，或站在楠树枝上，拿着各自顺手的武器，投石索、短矛，长矛，弓箭高下参差。每个人的脸都沐浴在这炙热的阳光中，如受神灵之洗，焕然一新。

　　谷外之风亦至，与谷内之风不同。谷内之风，溽暑潮湿；谷外之风，仿若挟天地之清气，涤荡万物之浊氛，拂面而来，令人胸怀豁然开朗，神思为之一振。这是可以让生命鲜活的味道……

　　炎黎头发被风吹起，如墨般散在脑后，披于肩背，他混合着泥土杂物的脸上目光如炬，透着坚毅与果决高声道：“洪水肆虐，家园尽毁，吾等应尽数出谷，上招摇山，寻天赐地宝，重建家园！”

　　谷民们历经洪水之劫，家园尽毁，状貌凄然。衣衫褴褛，多为洪水撕扯，破烂不堪；肌肤之上，或有伤痕，或沾泥污，人人皆怀惶恐。

　　现下炎黎回来，振臂高呼，震彻山谷。谷民们听着炎黎声如洪钟的话，看着他容貌尽显威严，皆心悦诚服，炎黎的话莫名让他们觉得未来犹存一线生机，朝着他们的首领，纷纷响应。

　　炎黎身先士卒，踏出谷口，带着幸存的雾织人，向着那神秘莫测、多桂多兽多金玉的招摇山进发。

　　古朵儿看着远处站的比谁都高，似天神降临的炎黎，他周身仿佛披了金色的光芒。

　　她坐起身来，目光跟随着炎黎和撤离的谷民，古朵儿凄然一笑，没了家园没了父母，就算是生的希望，她也不需要了。

　　古朵儿抬手摘了一片梓树叶，苍翠嫩绿的树叶像一片碧玉。只看了一眼，她挥手将其拋入洪流。看着脚下翻涌的洪水，纵身一跃而下……

　　冰冷的洪水瞬间席卷着她瘦弱的身体，水仿佛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从她的嘴巴，耳朵，鼻子里灌入，一心求死的古朵儿瞬间失去知觉。

　　在她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的额间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蓝色光芒，一朵妖艳的雾迷花出现在她眉心中间，古朵儿双眼猛的睁开，深灰色的眸子中间，一团深蓝色的光芒，如火焰般燃烧着。

　　但见洪水中雾气弥漫，如云似霭，环绕其身，汹涌波涛竟似为其所摄，洪水翻腾之势渐缓。一个声音从水中传出：“源自混沌，觉醒于洪流，吾若归来，天地皆为吾所驭！”

　　是谁在说话……折回身寻找古朵儿的炎黎警惕的看向四周。空荡的树枝上，早没有了瘦弱的身影。

　　炎黎皱眉，一丝怒气突然升起。胸膛剧烈起伏，挥手拍断了掌边的一根树枝。脚下用力一跺，梓树的树干折断探身没入洪水中。

　　怒意大盛的炎黎，正要掀起巨树砸向水面，突然发现十几步远的地方，奔腾的洪流中一截粗壮的树杈上，挂着一件麻布衣裙的一角，衣服的另一边沉在水里与树杈重重的拉扯着。

　　炎黎赶忙翻身跳入洪流中，一把握住古朵儿的衣服，用力一拉，只见被洪水冲刷后，身姿纤柔，面白如纸的古朵儿猛的离开了水面。

　　看着再次拎入手中眉目如画，一身泥水，却宛然若花的古朵儿，炎黎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摘了神秘净湖中的仙莲。

　　一手拎着古朵儿，一手攀着大树，炎黎带着古朵儿迅速来到谷眼处，跃出谷门那一刻，炎黎看到，身后突然浓雾四起，大雾像是要将白昼吞没。

　　古朵儿面庞一亮，一颗微小的冰蓝色印记出现在其眉心。炎黎来不及多想，把古朵儿放在地上，双手交叠在她胸腔，大力按压了几下。古朵儿已经没有了呛水的迹象，仿佛只是沉沉的睡着……

　　雾织人看着出来的炎黎松了一口气，原来炎黎突然返回是为了救人。

　　人群中的木比叔在跨出谷门时，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明明只长了一岁，但木比叔的一只手仿佛已经伸到了生命的尽头，巍巍颤颤，手中的木杖也仿若只剩最后一口气般，随着木比叔的移动发出喀喀的声响。

　　在看到古朵儿眉心的冰蓝时，苍老的身躯猛的一震。怎么会是……古苍和妮娜的女儿……

　　招摇山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第一座山，也是鹊山山系的第一座山，屹立在西海岸边，山上生长着许多桂树，还蕴藏着丰富的金属矿物和玉石。山上也有很多种类的野兽……

　　炎黎背着古朵儿领着谷民们来到了招摇山脚下。谷民们手中握着祝余草。

　　炎黎曾告诉他们，这祝余草也是招摇山的馈赠。

　　祝余草的叶子翠绿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吃了它便不会感到饥饿，也能让他们在长途跋涉中保持体力。

　　正如《山海经》中所记载的那样，招摇山上有草，名曰祝余，食之不饥。

　　祝余草的清甜在舌尖蔓延，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体内流动。炎黎回头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古朵儿，从他自洪水中捞起她，她一直沉睡着或者说她昏迷着。

　　炎黎尝试了很多方法都不能将她唤醒。炎黎也问过木比叔是否可以用巫术，木比叔只是看了一眼古朵儿，神情复杂……摇头拒绝了他。

　　招摇山巍峨壮丽，山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一般。山上长满了桂树，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炎黎走到一片空地，轻轻将古朵儿放下，指着远处的一片树林对雾织谷民们高声道：“彼处有草祝余，生于山野，连片成丛。汝等且多食之，以备后路。”

　　说完，低头翻动着古朵儿，沉声轻言：“快醒醒吧，吾等已至招摇之山！若再不醒来，如遇山中野兽，凶猛异常，噬人不避，届时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