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第 56 章 ...
-
安维维的呐喊未能被任何人听到,但舒真也很快就得知了真相。
他提着外带盒到蔺桥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一点,但号称“中午有事”的本人正悠闲坐在沙发上等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像是在工作的样子。
蔺桥起身来接他,提走他手里的袋子,另一手关了门,收回手时他顺势在舒真腰后虚虚地圈了一下,但没真的碰到。
他带着舒真朝沙发那边走,微微低着头,询问:“第五套,还可以吗?”
舒真没忍住笑了起来,说:“前面还有三套没看过呢。”
“计划不能一成不变,要根据用户反馈及时调整。”
蔺桥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舒真仰着头看他,两个人这么一坐一站,距离就有点暧昧。
舒真先收回视线,压着声音说:“……其实早上你一走进来,我差点就忘记要说什么了。”
蔺桥眼底很温柔,很淡地笑了一下,说:“你喜欢就好。”
然后松开了手。
他没着急吃饭,转身走到了吧台边,问他:“咖啡,还是茶?”
舒真道:“别忙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在这里午休吧。”蔺桥说,“用我的电脑打游戏也可以。”
舒真有点犹豫:“不太好吧……”
蔺桥说:“中午还有工作?”
“没有。”舒真见他快弄好了,就拆了外卖袋,替他把餐盒都拿出来摆好,“本来是打算跟奇兵他们解释一下闫王老师的情况。”
“先跟我说一说怎么样?”蔺桥端着两杯咖啡回来,放在茶几上。
然后他脱掉了西装的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外套里面还有马甲和衬衫,马甲是比外套稍浅一点的灰色,白辰上的袖子上有固定用的深色袖箍。那是用来调整袖子长度的——因为要吃饭,他将袖子向上拉了一点,露出了佩表的手腕。
又抬起那只手,松了一下领结。
舒真看完了这个过程,不太自然地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说:“你也好奇闫王老师吗?”
蔺桥笑了笑,说:“了解你身边的人员组成,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舒真捧着咖啡杯没放下,不自觉地摸了摸上面的纹路,说:“你……先吃饭吧。等你吃完再说。”
蔺桥就开始吃饭。舒真给他打包的是一家宁波菜,一碟煎虾饼,一尾墨鱼白灼,再配一道荠菜炒牡蛎,一小盒米饭。
据安维维说,偶尔合作方的代表过来,蔺桥会请他们到这家餐厅吃饭,算是得到过他的认可,口味还比较ok的一家店。
于是中午他们也就没挑别的地儿,直接进了这里。
给蔺桥打包的菜都是单独点的,不带刺不带壳,吃起来方便,口味也偏清淡。
蔺桥吃饭不急不缓,就算就着偏矮的茶几,动作也很从容。
舒真没盯着人家吃饭看,坐在沙发上刷了一会自己的手机。
毛奇兵在私聊里问他什么时候下来,舒真打字回复他,午休结束前,毛奇兵回了个“1”。
蔺桥生活上自律,又有点不太明显的西式作风,中午会控制进食。
他很快放下了筷子,每样菜都碰了,但碰得都不多。
舒真也没说什么“再吃点”的话,把旁边的餐盒盖拿过来,和他一起收拾了桌面。
“闫王老师是我以前的同事介绍的,我跟她聊了一个月,挨了她至少半个月的骂。”
蔺桥一顿,抬头看着他,见舒真是笑着说的,才放了点心,说:“骂你什么了?”
“挺多的。”舒真想到这件事还会觉得好笑,“我把OG期间写的人设和剧情发给她,打包了一个多G,结果她十分钟后就回我,‘幸好我看不懂中文’。”
蔺桥:“……”
几个餐盒没两下就收拾完了,桌面恢复整洁,舒真靠在沙发上,眼睛弯弯地说:“当时我也愣住了,表情应该跟你现在差不多吧。”
看得出来他是完全没在意这件事,甚至还觉得挺有意思。蔺桥抽了湿巾擦过手,说:“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她看来,我写的东西确实不好吧。”舒真答道,“后来线上语音的时候她有重新给我反馈,说我一看就是那种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还沉浸在自己写的东西里,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类型。”
这话也难听。如果说肖天戈对舒真是略带挑衅的试探,那这位连视频都不愿意开的文案对舒真已经算得上攻击。
但舒真当时确实没生气,甚至还非常心服口服。因为在他们接通语音之前,这位文案接受了舒真给的测试题,编写了一个以人和动物为主题的故事。
“她写了一个寓言一样的故事。”舒真说,“我觉得很有意思,发给你看看?”
蔺桥点了头,舒真就在手机上把文件传送给他,然后靠着沙发,让蔺桥自己慢慢看。
闫王写的故事不长,主角是个酒鬼,一个没家人没钱没志气的中年男人,非常普通的人设,和全世界所有酒鬼一样,是个品行不端的“小人”,被村子里的人讨厌,同样也憎恨着排挤他的村民。
开篇第一幕,酒鬼去村子里卖酒的人家买酒喝,从身上摸出两块铁片放在桌上,卖酒的老板娘一看就让他滚。
酒鬼不服气地嚷道:这是很值钱的东西!
老板娘直接把一勺酒泼在他脸上,说:拿回家擦你的屁股去吧!
旁边其他也来买酒的村民哄堂大笑,酒鬼的第一反应却是先了一把脸,把脸上的酒液都刮到嘴里舔掉,然后才对着所有人狠狠地“呸”了一口痰,骂道:一群弯腰驼背的老农民!
几句话间,交代了酒鬼和村民互相看不起的矛盾关系。
故事的节奏很快,第二幕戏发生在一个雪夜,酒鬼喝得烂醉如泥,要在村子的桥洞下睡过去的时候,遇到了一只闯入村庄的老虎。
老虎攻击了他。
酒鬼醉得连路都看不清,却在危机中爆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力量,抄起邻居家砍树用的斧子,劈断了老虎的脖子。
转变就发生在这一瞬间,村民们被老虎濒死的吼叫惊醒,纷纷从家里出来,就看到那个窝囊又自命不凡的酒鬼举着一柄斧子,身后老虎的血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
他成了英雄。
村民们流着泪歌颂他,感谢他杀死老虎,保卫了这里的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的是,这只老虎在遇到酒鬼前,本来就已经濒死了。有一伙盗猎团在追踪它,子弹早就打中了它。
老虎遇到酒鬼的时候已经很虚弱。
但村民不知道,酒鬼自己也不知道,他以为战胜这只老虎是靠他自己。
第四幕戏紧随其后,那伙盗猎团来到村子里,买走了老虎的尸体,又在知道是他把老虎打死的以后,对他发出了招募的邀请。
酒鬼答应了,他趾高气昂地离开村庄,并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事业。
他还是每天都喝酒,但喝酒之余也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猎杀动物。他分到了枪,枪很强大,也很危险,需要练习。于是他无所事事的时间变少了,大部分时间都在茂密的森林中探寻野生动物的踪迹,小部分的时间则在练枪,练体能,练追踪动物需要的各种技巧。
他没有时间醉酒了,因为这份工作远比种田更辛苦。其实他很后悔离开村子,但不敢说出来。这里的人不是那些只会抡锄头的村民,他们随时可能把他打死。
日复一日,他的身体素质渐渐好起来了,酒精对他的吸引力变得很小。因为盗猎团里的人有各式各样的消遣,他跟着他们赌博,猎杀动物,拿到钱还会去城镇里招妓。
对他来说,这是一段好日子,算得上有声有色。只是没多久,他又遇到了一只老虎。
这只老虎很健康,也很敏捷,没有被他的枪打中,反而差点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老虎却没有真的下手,只是打掉他的枪管,把他按在爪下,和他发生了一场很短的对话。
酒鬼:你要吃我吗?
老虎:不,我刚吃饱,而且你不好吃。
酒鬼:你和我以前杀掉的一只老虎很像。
老虎:我就是它啊,都是“老虎”嘛。在你们看来,我们应该都长得差不多。
老虎把他当个球一样翻来覆去地滚,像玩弄到手的猎物。
玩够了,老虎说:好了,我要杀掉你了。
酒鬼:你不是说不吃我?
老虎:不吃是因为你不好吃,杀你还需要再找理由吗?上次你遇到的那只老虎没想杀你吗?
酒鬼发出了惊恐的大叫,这只老虎的面庞和那只被他杀死的老虎在这一瞬间重叠了。
但酒鬼还是没死,其他盗猎人救了他。
老虎被他的伙伴打中了好几枪,一声咆哮后就死在他身上。
这次过后,他就再也开不了枪了。每次拿起枪,他就会想起老虎在他头顶的的咆哮。当时成功击杀老虎获得的勇气,又重新变成了见到老虎时的恐惧。
他开始重新大口喝酒,每次干活就掉链子,害盗猎团丢了好几次猎物。
这么一来,他就没用了。盗猎团也不可能白养着他,放他走又怕他泄密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就想把他杀了。
但幸运女神又一次眷顾了他,他就像当年那只从盗猎团手下逃走的老虎一样,中了弹,瘸了一条腿,最后还是逃了出来,一路逃出西伯利亚的边境,逃到另一个国家,在一个码头上定居了下来。
腿上的伤口愈合后还是作痛,他又开始喝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很快把偷偷带出来的一点钱花完了。
冬天又来了,他差点又要在雪夜里睡桥洞。
故事到这里已经临近结局,在他真的冻死前,国际刑警抓住了他。
被逮捕时,他说出了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为什么人总是变来变去,老虎却永远是老虎?
蔺桥看完了,放下了手机。
“我是被最后这句话触动的。”舒真说,“酒鬼的两次转变看起来都是因为老虎,但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和老虎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老虎只是老虎,酒鬼也只是酒鬼而已。他因为第一只老虎改变,又因为第二只老虎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还要把这些推到老虎身上,可能就是闫王老师为他设计的‘人设’吧。”
更奇妙的是,这个故事只有短短不到三千字。
舒真读完这三千字,只感觉没有一个字多余。
他那一个多G的文档和这三千字比起来,确实是废话一堆,幸好闫王老师“看不懂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