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来做游戏》未有雨

48、第 48 章

　　一直到开出停车场，蔺桥才说：“是有一点失落，觉得自己可能用错了方法，连你感冒也不知道，不像个合格的追求者。”

　　他把话题接上了。

　　舒真说：“我没告诉你，你本来就不可能知道啊。而且真的不严重。”

　　“如果这两天给你打过电话，也许就会知道了？”蔺桥道，“既然可以告诉别人，应该也不会特地瞒着我？”

　　别人是指……决华吗？

　　舒真咀嚼这句话，品出了一点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意思，模糊道：“是昨天跟他们吃饭的时候被小能看出来了，也没有特地跟谁说。”

　　但这不就是解释？舒真在这种事上实在没有经验，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完全违背本意。

　　他应当告诉蔺桥，小小的感冒不必关心，他和决华说什么也都是正常情况。

　　而不是暧昧不清地解释，自己和决华没什么特殊关系，你不用吃这奇怪的飞醋。

　　然而晚了，蔺桥已经领悟到了舒真这句话中微妙的含意。

　　他露出了一点微笑，眼神虽然没有看舒真，却变得很柔和。这让舒真更加局促，不敢再看他。

　　“虽然已经提醒过我自己，吃醋解决不了问题，”蔺桥说，“但看到你们走在一起，还是会有一点负面情绪。”

　　舒真：“……”

　　可是我和决华什么也没有——舒真在心里无声地回答。

　　这次他学聪明了一点，打定主意在完全想好措辞前绝对不开口。

　　“担心你们更有共同话题。”蔺桥说，“经济上面的支持，他好像也能给你。”

　　但我不会要的。舒真又在心里回答，我有契约精神。而且决华投资意味着决华这个主美将成为项目的实际控制人，这对策划和程序来说完全是负分环境，别说我，毛奇兵也绝对不会同意。

　　蔺桥问：“你们都每天见面？”

　　“昨天见了一次。”舒真说，“再上一次就是周日了，那天你都听到了。”

　　蔺桥很轻地“嗯”了一声，说：“你呢？今天看起来也不是很开心，是因为我？”

　　舒真摇头，犹豫了几秒，说：“你……刚才为什么跟决华说那些？”

　　蔺桥没正面回答，笑了笑，说：“你觉得呢？”

　　舒真不敢确定，但又觉得这一刻说“我不知道”更不磊落。

　　他想了一会，说：“你是担心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吗？”

　　“有这个原因。”蔺桥道，“怕他追问你，你不想说谎，也不想说实话。”

　　被说中了。

　　舒真正是因为不想对决华说谎，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蔺桥也喜欢我，但我没有答应他”，才在来的路上，对决华避开了话题。

　　“还有，”蔺桥又笑了笑，道，“其实我的脾气也不算太好，不是一个愿意服输的人。”

　　“什么？”舒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等蔺桥把车停在红灯前，转头过来看他，他才反应过来，“我脾气不好”——是周日那天他自己对决华说过的话。

　　然而舒真认为自己的脾气不好，体现在他并非对朋友们毫无怨言，心里还有一种“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会去做”的倔强。

　　蔺桥说自己脾气不好又是为什么？

　　在舒真看来，他已经算得上情绪极端稳定的类型。

　　至于他自己说的“不愿意服输”……他是在哪里，输给了谁？

　　“除了我的母亲外，只有市嘉很早就知道我的取向，”蔺桥说，“那天邀请你去见他后，他就问过我，是不是对你有好感。”

　　舒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蔺桥道：“那时候刚刚开始和你接触，觉得你很可爱，但不想太快惊动你，也怕你接受不了同性，所以没有立刻告诉你。”

　　这和之前的话有什么关系吗？而且用“可爱”来形容他也太……

　　舒真不太自然错开了视线，说：“怎么突然提这个？”

　　“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对外界主动提起过自己的性向，但也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蔺桥说，“也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过想要交往的人，所以我一直判断，这件事没必要对别人提起。”

　　舒真：“……”

　　舒真说：“这本来也……不是必要的事吧？大部分时候，也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已……”

　　“这些麻烦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蔺桥说，“无论是我的家人，朋友，公司员工，还是《动物之家》的成员，都不是不能说明的对象。”

　　舒真：“……”

　　舒真好像有点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人生就像rpg，而成为了同性恋，要度过的关卡，就比异性恋多了一道——出柜。

　　绿灯亮了，车被开出去。距离舒真的家又近了一个路口。

　　蔺桥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们的关系不能被《动物之家》的成员接受。”

　　舒真没说话，看着前面川流的马路，直到他们遇到下一个红灯，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奇兵和小能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舒真说，“我也有……一点害怕吧。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们的股份加起来，会让我的话语权变得太重，这对项目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我不知道奇兵能不能接受……”

　　“嗯，”蔺桥温柔地说，“交给我来解决怎么样？除了这一点，所有你的顾虑，都告诉我，我会一条一条解决，所以不要太快否定我们的可能性，给我一点机会。”

　　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义务——舒真的呼吸滞了半拍，假如我们真的决定要在一起，这所有的困难就应该由我们一起去克服。

　　毛奇兵也好吴小能也好，未来《动物之家》里的每一个成员，他都必须去向他们证明，他与蔺桥的关系绝对不会对工作室产生任何影响。

　　还有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社会关系……

　　如果说“出柜”，他这边的难度明显远大于蔺桥。至少蔺桥最亲近的母亲，已经知道、并接受了他的性向。

　　舒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七岁这一年突然喜欢上一位同性，于是也从未预设，自己因为这件事将要面对的困难。

　　你说他是否可以做到？下定决心的话，大概是可以的。但难就难在，下定决心这一步，是那么难以迈出。

　　毛奇兵会对我失望吗？

　　吴小能会觉得惊讶吗？

　　以后来面试的人会不会觉得这里是一家“夫妻店”？

　　会不会觉得舒真是靠着和蔺桥的关系，才拿到了《动物之家》的投资？虽然事实可能就是这样……

　　舒真在这两天中不是没有去考虑过自己与蔺桥在一起的可能，但接踵产生的问题，都让他迟疑。

　　“所以你才……告诉决华吗？”舒真说，“他也是《动物之家》的成员，你希望从他开始……”

　　因为决华见证了舒真的告白，自己又本来就是一位同性恋。

　　所有成员中，他是最有可能，也最容易接受他们的人。

　　“还有一个原因。”蔺桥道，“‘在人之上，要视他人为人；在人之下，要视自己为人。’”

　　他又一次说了这句话：“我从不具备歧视他的资格。相反，在这件事上，我很敬佩他。”

　　事实上这也是驱使蔺桥改变对决华态度的直接原因。

　　不管他和小哆之间的故事到底如何，在他已经因为小哆身败名裂的情况下，还能说出“我不怪他”，我们应当相信，他的人格中一定有他的坚毅之处。

　　而他说这些话也并非为了向蔺桥展现自己的品格。

　　他只是为了维护那一天的舒真。

　　蔺桥在自己的人生中很少承认自己会输给某个具体的人，但在那一天，他必须承认，决华赢了。

　　他展现出的包容，和对舒真这个伙伴的温柔，远远超过了蔺桥当时做到的程度。

　　蔺桥在那天下午也曾犹豫过，是否要继续维持自己的计划，假装没有听到舒真的剖白，假装一切没有发生，继续以漫长到没有明确界限的时间单位，慢慢与舒真接触，慢慢向舒真释放信号，慢慢地判断，舒真是否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但在舒真和决华离开会议室的两分钟内，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舒真是一个很坦诚的人，绝对不会粉饰太平。

　　也因为决华令他产生了充分的危机感。

　　对于蔺桥来说，有些事输一次可以，第二次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