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希尔》Dornwacht

11、共谋者无救

　　水雾早已散尽，希尔真的消失了。

　　萨莉娅和杜林站在空荡的寝殿里对峙。

　　“你跑到哪里去了，杜林？又去折腾你古怪的魔法了吗”萨莉娅问道。

　　“别抱怨了萨莉娅，我这不是及时赶回来在你丈夫的心窝上狠狠刺了一刀吗？”，杜林语气嘲讽。

　　“呵，那你出现得真是及时。”

　　“不用太早，他死得并不难。你丈夫真是一个无趣的男人。”

　　“我倒以为你更喜欢干净的手。”萨莉娅回击。

　　“啊，我尊敬的领主大人，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两个人谁的手是干净的？”

　　萨莉娅没有立即回应，杜林平日里虽喜欢阴阳怪气，但说话不至于这么夹枪带棒。

　　“你回南部了？”

　　杜林哂笑一声，“真是瞒不过你。放心，没有人认出我。”

　　萨莉娅眼睛微眯“你还回村里了？”

　　杜林摊开双手，“嘿嘿嘿！别这么敏感，领土大人。您瞧瞧我这副模样，就是个披着巫师袍的怪人罢了。谁不想离怪人远远的。”

　　“你是来讽刺，还是来邀功？”萨莉娅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我是来帮你的，领主大人，我们是最坚定的盟友，不是吗？”

　　两人对视，未说出口的秘密与旧日誓言，使得两人成为彼此最坚定的盟友，或者说，使两人狼狈为奸。

　　“我们不是朋友，杜林，也不是敌人。”，萨莉娅打破僵局，“但我们总有一个共同点。”

　　“喜欢让别人死得不明不白？”杜林挑眉。

　　“喜欢活得比他们久。”她答。

　　“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杜林感慨，“我可没有你这么狠的心。”

　　“你真是太谦虚了，杜林，你动手杀人的时候我可没见你迟疑过。”

　　他们像两条盘绕的蛇，缠绕、试探、死死咬住彼此最脆弱的地方，却迟迟不肯放毒。那是一种长久的、扭曲的默契，源自共同的罪孽。

　　“你在南部有察觉什么异常吗？那群吃人的渣滓又出来活动了。”

　　“嘶……好几个村子几乎成了空壳，可能是逃难去了。剩下的死人连尸骨都找不全。”

　　“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又开始作祟了，不能纵容他们继续。要在他们把事情弄大之前，全都弄死在南方。”

　　杜林托着下巴思考，“你是说，像当年一样把他们封印起来？”

　　“封印？”，萨莉娅冷笑一声，“那也称得上是封印吗？我记得那叫：暂时把他们塞进一个更深的坑，然后祈祷没人去挖。”

　　“嘿嘿嘿，别这么说话，领主大人，那时我才刚接触魔法，难免学艺不精。”

　　萨莉娅深深看他一眼，“杜林，南部的事请，要让它永远烂在南部。”

　　“我会把他们踹回地狱，永远都爬不回来。不管背后是谁在搞鬼。”

　　萨莉娅沉默片刻，忽然轻笑。

　　“你还记得你上次说过什么吗？”

　　“我说过太多狠话，你得具体点。”

　　“你说，我们都会下地狱的。”，萨莉娅直直盯着杜林。

　　“领主大人，我们在地狱里很久了。”

　　“那就烧吧，把地狱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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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杜林又消失了。这次回来，他似乎带着伤。但是萨莉娅没有在意，只要还没死，他们就不会太操心对方。

　　萨莉娅在结束例行议会后就匆匆回到寝宫，她肩膀的伤口崩开了。

　　萨莉娅坐在梳妆镜前，冷静地给自己处理伤口，脏掉的衣裙被随手脱下交给了侍女。伤口渗出的血浸透衣料，贴在皮肤上又冷又硬，于是在侍女询问怎么处理衣裙时，萨莉娅只是随口说扔掉。

　　“该死。”这个伤口似乎无法愈合，反复被崩裂，甚至在隐隐发热。不是因为感染，而像是伤口深处留下了什么东西。

　　萨莉娅决定去拜访缪尔神官——据说“听得见神语”的人。他住在内城，领主府南边的希姆拉古坛——历任神官终身不得踏出的神圣之地。

　　缪尔神官治愈之术无人能比，他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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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莉娅踏进神殿时，钟声正响，古坛穹顶高悬，象牙石柱支撑着光与影的交错。她的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显得格格不入。

　　萨莉娅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的以利亚。

　　他停在长廊尽头，穿着简单的贵族常服，手中摊着一本书。

　　萨莉娅止步。

　　嘶！她的伤口猛地刺痛。

　　青年抬头，看见了她。“梅特涅夫人。”，他微微点头，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礼节依然十分得体。

　　萨莉娅微微点头，“以利亚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读书。”他翻过一页，“还有看神明如何沉默。”

　　莫名其妙。

　　萨莉娅懒得细想，只是问道“缪尔神官在哪？”

　　“缪尔神官在祭坛后方闭祷。”以利亚恭敬地回答，“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替您引路。”

　　萨莉娅皱了皱眉，没有拒绝。

　　两人穿过回廊，他的轮椅轻巧无声地在地上移动，礼节得体，始终保持半步之后。可她感觉到，那是一种被精心塑造的距离感。

　　“梅特涅夫人，你流血了。”

　　她停步、转身、低头。

　　他依旧神情平静，只是目光落到她的肩上。萨莉娅感觉伤口深处的躁动更加强烈。

　　“失礼了。”以利亚移开视线，对着萨莉娅抬手示意缪尔神官的方向，轻轻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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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尔神官独坐祭坛旁，双手缠着一条发光的项链祈祷。那是一种温柔的光，萨莉娅感觉如沐春风。

　　萨莉娅走进，缪尔神官睁开眼，神情温和。

　　“领主大人。”他的声音温柔而清晰，像年老树木间洒下的晨光。

　　在数年前，萨莉娅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么温和地叫她，“萨莉娅小姐。”而她那时，衣衫褴褛，神情窘迫，尴尬地将没有穿鞋的脚藏到裙子下。

　　“缪尔神官，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领主大人，谅我无能为力。”

　　缪尔摇头，缓缓起身。他年迈瘦削，动作却依然从容。他走向她，微微行了个礼。

　　“你的身上沾着亡者的血。”他微微停顿，似乎有点不解。

　　他伸出手，隔空轻轻覆在她的伤口上，掌心泛起微弱的圣光。

　　他摇摇头，略有些怜悯地对萨莉娅说：“抱歉，领主大人，你没有受伤，我无法治愈你。“

　　萨莉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缪尔神官，我没有受伤，那这些血是什么？”

　　“你在流血，仅此而已。”

　　一句糊涂话。

　　莫名其妙。

　　“是的，缪尔神官，我在流血，而且伤口在发痛。”像是被缪尔神官荒谬的话震惊到，萨莉娅也说了一句糊涂话。

　　缪尔神官静静看着萨莉娅，眼中没有审判，只有无声的叹气。“对不起，领主大人，我对这一切无计可施。”

　　“你想让我去求神？”萨莉娅低笑一声。

　　然后呢？她脑海中响起以利亚的话，看神明如何沉默。

　　她不再纠缠，只是对着缪尔神官微微点头，转身出去了。缪尔神官看着她的背影，只是摇了摇头。

　　萨莉娅在走出去的路上没有再碰见以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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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萨莉娅坐在回城主府的马车上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摆上的褶皱。她的目光直视窗外，却仿佛看不见窗外的景色。她的思绪混乱而又沉重，血迹未干，希尔的死仍如乌云般笼罩在她的心头。

　　车轮声滚动在青板石路上显得格外清晰。忽然，车厢里多了一个人——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杜林。

　　“你还活着？”萨莉娅的声音冷淡又烦躁，微微偏头，没有起身。

　　杜林轻笑，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坐在车厢的另一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很遗憾，还活着。”他看了看萨莉娅的肩头，“但你应该快死了。”

　　萨莉娅冷冷扫了他一眼。

　　杜林从怀中取出两颗圆珠，轻轻摊在掌心。

　　“这是什么？”

　　“我在南部密林里炼的宝物。你差点说对了，领主大人，我险些死在那里。”

　　萨莉娅皱眉，“你又招惹什么东西了？”

　　“我去取八瞳雾蛛的眼睛了。听说这个放在人身上可以看见亡灵。我刚炼完没多久，还在南部养伤，就收到你的传信说希尔回来了。本来以为这个派不上用场了，没想到你的丈夫这么难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萨莉娅攥紧了拳头。

　　杜林接着说：“领主大人，我们得加倍小心。我们是杀了希尔，但谁知道他身上还有没有其它保命的把戏呢？他下次可没这么好骗了。”

　　萨莉娅微眯双眼：“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们上次没能彻底铲除他的残魂吧？”

　　杜林耸耸肩“只是以防万一。”

　　“你想说什么？”

　　“你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什么代价？”

　　“你要舍弃你的眼睛，将这双眼睛安上。”

　　萨莉娅思考了片刻，杜林的顾虑不无道理，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是要加倍小心。

　　只是一双眼睛而已，她舍弃的又何止一双眼睛。

　　她利落地抽出匕首，往眼睛抹去。

　　萨莉娅不是冲动的人，她只是非常相信杜林。杜林虽然说话做事不着调，但是他说需要她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那就是非做不可了。

　　而杜林，纵使相识多年，见过对方最狼狈、被逼到最绝境的样子，他还是被萨莉娅的狠辣惊到了。他低头笑了笑，随即念咒，将两颗圆珠装到了萨莉娅的眼眶里。

　　萨莉娅眼眶里的血滑落到鼻梁、嘴唇、下巴、脖颈、然后是肩膀。萨莉娅肩膀伤口深处的躁动越发强烈，几乎要把她的肩膀撕开。她闭了闭眼适应新的眼睛，随即缓慢张眼。

　　然后，她看到希尔，鼻尖贴鼻尖地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