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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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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了大半个时辰,□□的马已经大汗淋漓眼看着已是极限,我这才放慢了速度。夜幕逐渐降下,天上的星斗一盏盏自东天亮起,这里虽地处旷野,可应该出了无恤门的警戒范围。江南的丘陵轻轻起伏,夜色中如同一只只伏着的狮虎。我知道此处离太湖不远,那应该也就是在苏城的远郊,原来住的地方当然是回不去了,我看着这荒郊野岭,心情由原本的解脱又转为忧虑。气海经过刚才的折腾,此刻又翻涌起来,几处没好透的外伤似乎又有些撕裂的疼。仰望着满天繁星,长长地叹息,北斗东指,正是春好时,自己却弄得如此落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晚进不了城,恐怕只有露宿了。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张端丽的面孔,你说我逼你,你又何尝不逼我太甚。再睁眼时,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我虽然感觉不到有人追来,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就会这么轻易让我离开。夜风依然寒冷,我正疑惑间,只见东天划过一道流星,苦笑道:“我说哪里来的古怪,那西王母缺了一角的‘八角琉璃井’什么时候竟被修好了呢……这倒霉的‘扫把星’。”
那“扫把星”径直落到我跟前:“武陵侯的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坏了?亏得我一收到你放的消息就日夜兼程地赶来,刚才还一路为你善后。连句谢谢都没有也算了,还要受这样的揶揄。”那人黑衣黑裤,一只黑纱帷帽遮面,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从夜色中分辨出来,如今开口,才听出是个青年女子的声音。
“欧阳大姐今日搭救之恩,慕某末齿难忘”我下马施礼道“只是慕某而今已是朝廷钦犯,再不是什么武陵侯了。”
欧阳彦彦愣了愣,因笑道:“侯爷无论有没有名头都是侯爷,何况当年侯爷对我欧阳家的大恩我早就无以为报,如今侯爷落难,欧阳彦彦怎有不帮之理。”
两年前,征夷将军欧阳连诸被奸人诬蔑通敌,险些被降下满门抄斩的大罪。我当时获悉此事,只是觉得疑点太多,就直接上书皇上,几经周折才洗脱了她家的罪名。那时欧阳家怕连累到她这个幺女,早将欧阳彦彦逐出家门,她干脆自此行走江湖,作了个潇洒的独行侠女。后来得知是我为她家雪了这不白之冤,她当日登门道谢,且留下话来,今后只要我有求,她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曾经以为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想不到才过了两个春秋,就真的有兑现的一天,不可谓不是造化弄人。
“慕某是朝廷钦犯,能够有欧阳大姐如此仗义相助已是三生有幸。今日就此别过,女侠不必再为慕某担心……”我再施一礼,就准备牵马前行。
还没走两步,忽然缰绳一紧,她自后拉住了辔头:“慕啸风,你这个人难道真是木头做的吗?”
“恕慕某愚钝,不知此话怎讲?”
看不见欧阳彦彦的表情,只觉得她话中带着不明的情绪:“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明明走投无路了,还要这样强撑。我在江湖上早就听说了你和那无恤门门主之间的风言风语,可是我不相信。再听说你半年前杀妻弑父,被免了爵位点为钦犯,人人说你是杀人魔头我仍是不信。后来又传你自溺于秦淮河,我差点就信了……”她声音忽然转低,似乎刻意地忍着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找了你这么久,直到五天前收到你的传书,才晓得你还活着。你知道,你知道,我那时有多高兴……”
“对不起,让大姐担心了。”
“该死的慕啸风,你以为我来就是听你说句对不起的吗?”她声音忽然拔高“我不管你和那个门主之间有什么恩怨,你只要不再在江湖上出现,就还是个‘死人’。我早想好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漂泊也吃够了苦,只需你点个头,我们俩就一起去隐居,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不愧是江湖儿女,这直爽的告白到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有些僵硬地回转身,只见欧阳彦彦已经将帷帽上的纱卷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欧阳……姑娘,慕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配的上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哭是笑。
女子的脸隐在帽沿的阴影中,双眸却亮的出奇:“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我差点就脱口而出:“姑娘,你的心意慕某感激不尽,却实在不敢接。你也知道慕某是杀妻弑父,十恶不赦之人,还活着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怎么可以再误了姑娘的终身……”
“不要骗我”欧阳彦彦轻声打断了我“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
我深吸一口气,她那明亮的双眼似乎能洞穿我所有的想法,心头猛地一颤,慌忙移开目光:“我……”
“我明白了”她不等我再说什么,拉下帽纱“不过即使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会帮你的,无怨无悔。”
这么多时日身心俱疲的生活,让我几乎忘记了这尘世间还有真情存在,欧阳彦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震得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我勉力笑道:“不知道慕啸风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竟然能认识姑娘。”
欧阳彦彦也轻笑一声:“不是你的福气,分明是我上辈子造的孽……”
“对对对,姑娘一定是欠……”我话未出口,她一只手掩上我的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急忙收声,刚才没有注意,这里显然已经不再安全。
“这群杀不光的走狗”女子斥道,她对我比了个手势“来了四个,可能要花点时间,你现在能不能上?不行就立刻骑马向东跑,不出五里有一个小村子,你到那里等我……”
“我姓慕的再不济也不能眼看着女子为我拼命,自己逃命啊”我感觉到杀气正在逐渐接近“要不,你先跑?”
欧阳彦彦嗔道:“少贫嘴,我先上了,你多加小心。可能后面会有更多追兵,这几个一解决,我们马上走……”见我点头,她不再多言,脚下一点,人已经略向一边树林。我朝她所在之处看去,黑色的树影轻轻晃了晃,仿佛只是被风吹动。过不多久,几声金石相碰之声响过,突然林中又划过一道流星,接着就是树枝折断,重物坠地的声音。那道流星就是欧阳彦彦的看家兵器,长一丈六由精钢打制以金蚕丝为索的流星锤,名曰流慧。这流星锤是欧阳连诸的独门绝技之一,据说只传给了这个宝贝女儿。
我在看到那道流星再一次划破黑暗时,一道劲风突然从左肋下穿过,我早有准备,将鞍上的短鞭一抽,回身就对上那人。此人一身劲装,脸上戴着面具,见我要抵抗,手中两支判官笔立刻点了过来。这人身法不算快,在过去,我有自信不出十招可以缴了他的械。可是现在的我,看来只能用些不够光明正大的方法求速胜了。边退架开他几路攻击,我忽然向后跃了两步顺手一鞭抽在马臀上,那马猛然吃了痛,前蹄蹬踏,嘶鸣着人立而起。判官笔被马一扰,飞身向上,直落到马尾处。我却早已乘机蹂身躲在了马腹之下,果然看他落地之后被我的突然消失搞得愕然,不等他转身,我已自后斩了他的枕骨。
“快走……”那人前面倒地,欧阳彦彦后脚已经解决了余下的人,自林中骑了马出来。我立刻翻身上马,跟着她向东奔去。
她所谓的小村子,其实左右不过五户农家。我们借口旅途迷路,暂租下一间草房,这晚才有了安身之所。欧阳彦彦见我有伤,说什么也不肯睡榻,无奈我只有和她约定轮流值夜,她才同意先行休息。我向那户农家换了身土布衣服,重新束了发,搬着竹椅坐到屋外。月上中天,蒙蒙中我似乎睡了,又好像还醒着。“大哥,大哥……大哥你在哪里……”是随云的声音!我忍不住激动地叫起来:“随云!”
“啸风,啸风……”欧阳彦彦轻轻推着我的肩。
果然还是在做梦,我用手抹了把脸,竟然是湿的。
“慕啸风,你一定有很多心事……”她在我身边坐下。
我不敢看她,摇摇头:“欧阳姑娘,谢谢你,不早了,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你如果愿意,不妨说给我听”她柔声道“还有,你可以叫我彦彦的……”
“欧阳姑娘,慕某已经没有能力再承受这样的感情了”我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女子此刻的表情,更加决绝地说“慕某如今只有一事相求。明天一早,就请姑娘离开这里,到金陵找我的弟弟,入赘一笑堂迟家的慕随云。告诉他我一切安好,万万不要来苏州。”
“只是这样?”声音中还带着不甘。
我低下头去:“只是这样,多谢,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