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忆君心断绝》试管罂粟

3、第一章(3)

　　如果老天允许我回到过去纠正一件错事，那我一定会选择五年前。那一天，同在一起读书的几个本家兄弟，下了学就神神秘秘地拖了随云到一边去，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弟弟他红着张脸过来低声对我说“哥，晓征他们要去乐凤坊，想找我们同去……”乐凤坊是什么地方我也听说过，里面营业的都是些风月场所。因为家教甚严，我和弟弟从来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可那几天恰好先生回乡探母，我们都得了几日空闲，早就无聊起来。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我也有些心动，说实话，除了家里的女眷和婢子，我们都还没有接触过旁的女子。“哥……听说那个春风楼的花魁明月君是天仙下凡的女子呢……”随云显然也被说动了，一面看我的脸色，一面回头去看已经有些等的不耐烦的晓征一行人。我正犹豫，恰好看到正整理了东西准备离开的商雪，就唤住他，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他被我的提议吓了一跳“小风哥哥怎么会想到那里去？”“总是要长长见识的”我见他有些窘，就充起好汉来“都是男人，这些地方总是要去的，难得有时间，就当作消遣吧……”

　　商雪向来信任我，听我这么说，勉强着也答应下来。一行人到了乐凤坊，那春风楼的龟公见我们的穿着举止就知道我们身份不低，当下便腆着脸引我们进去。我并不喜欢那小楼中的莺莺燕燕，也不习惯空气中腻人的脂粉味和□□的气氛，再看看一起的随云和商雪也是一样难堪。我们本想及早脱身，不料刚想离开却听到二楼一阵打闹，一个人影就顺着楼梯滚了下来。我离得较近，抢上一步在那人落地前接住了她，那女子感激地抬头冲我一笑，我当时只觉得，所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也就不过如此了吧……此时再听楼上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下来，原来是找明月君陪酒的客人，不满她的冷漠性情才把她打了下来。我低头看怀中一袭月白纱衣的女子，猜她便是金陵城最新的花魁，明月君。那几个男人看样貌就是江湖上的人，其中一个一见我接住了她就骂开了：“娘的，老子出了几十两银子买你一笑，你不笑，现在却肯笑给这小子看了！看老子我不扒了你的皮！”老鸨和龟公都上去劝，被他们几个两拳掀翻，几个姑娘尖叫着逃开了。我索性站直了身子，把女子掩在身后，就这么看着那几人。晓征他们早就不知道躲去哪里，只剩下随云和商雪靠过来。随云看到能打架甚至有些兴奋，商雪却不无担心地看看我。我心里知道此时卷进这事有百害而无一益，无奈已是骑虎难下。“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敢在老子跟前充大！再不滚当心我揍得你回去找娘要奶喝。”一个大汉说着就走下来拿我，我看他走路姿态便知他功夫粗浅不堪，不屑于他交手，在他手未伸到时，抽了扇子在他合谷处弹了下。那男人立刻“嗷”地叫了一声按着左手蹲下身去。那汉子身后的三人一见兄弟被打，立刻都扑将下来。原本那楼梯比一般的都要宽些，可那几个人身材魁梧，竟不能两人并行。我拦在底下，好整以暇，冲下来的第一个人伸手一招黑虎掏心直抓我胸口，我略一矮身扇点他周荣、天溪、食窦，那大汉也捂着胸口跌倒下来。后面人见我转眼间就放倒他们两个，也顾不得别的，立时亮了兵器“臭小子，竟和我们雄刀门作对，你活腻味了！”我本不想太张扬，可砍刀已经当头劈下，不得已只能举剑鞘相迎，师傅说过，对敌之时，剑一出鞘必见血方收，否则会伤剑气。那汉子见我不拔剑，一得势就要落下第二刀，忽听得门外有人喝道“住手！”

　　如果说之前的打斗并没有让我慌乱，这一声断喝却着实让我心中一惊。果不其然，话音未落之时，说话人已经到我身边。随云、商雪一见此人显然也吓了一跳，来人是我家的清客，父亲的心腹至交，卓无尹卓先生。他能找到这里，就说明我爹已经知道了我们来春风楼的事，我暗叫不好，卓先生却二话不说拉起我向外走去。剩下二人没想到会半路又会杀出个人，先是愣住，等回过神来自然不肯放过，提着刀就追来。卓先生背对着他们后门大开，我眼看着禁不住担心，跟着我们的商雪和随云看那朴刀直劈而下，下意识地就要拔剑，却只见那挥刀的大汉刀势将尽时，竟举着刀僵在半路上。卓先生会武功我们都知道，不过没有想到他的身法竟然已经快到肉眼难辨的境界。卓先生于瞬息之间出手封了那大汉的穴，后面跟上的人见此情形也只有呆住。此时我们几人已经到了大院中，先生这才松开我，转身对那两个雄刀门的人作了揖道：“小儿无知，无意打扰了诸位雄刀门的大侠，各位大侠大人大量请饶过他们几个……”那两人面面相觑，自然知道这是先生给他们下台阶。其中一个颤着声道：“这位先生还算懂礼数，那……我们就不追究了……”先生淡然一笑：“这穴道三刻后会自行解开，小生先走一步……”说完，又拽起我大步向外走去。
　　回到家中自然少不了一顿板子，我自知做错了事，向爹认了错就主动褪了裤子任管家上家法。随云和商雪跪在一边巴巴地看着，爹做事从来都赏罚分明，就算处罚也是先从主使和年纪大的开刀。挨完打后我和弟弟就在上锁的小院里罚跪，没有吃饭，不一会两个人的肚子就在月色下响成一片。

　　“哥……”随云轻轻说了一声。

　　忽然见一道白影翻墙进来，落地无声无息：“小风哥哥，小云哥哥……”黑夜中，少年一双眸子里竟星光斑斓。

　　“商雪，你怎么来了？”我问道，商雪因为毕竟不是本家的孩子，只被爹严词斥责了几句就命人送回自己家去，想不到他居然又会折回来。

　　白衣少年解开怀里的包袱，里面是一个小蒸笼：“我猜你们一定没饭吃，就带了家里的水晶包子来……”说着揭开藤盖，伴随着热气，一笼四只晶莹剔透的包子显出诱人的色泽“这是虾仁陷的，不知道哥哥们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随云一连声道“只要是小雪带来的，那就一定是最好的……”

　　商雪笑笑，对我说：“小风哥哥，你也饿了吧？”
　　他边说边递上一个包子，我一眼瞥见他袖子里抽出的手臂上纵横的红紫伤痕：“商雪，你也挨打了。”他回家后受的罚一定不会比我们轻的。

　　“我没事的。”

　　院门突然打开了，一身青衫的桌先生提着食盒站在门外：“你们几个小鬼的胆子还真不小呢……”

　　“卓先生，送吃的进来都是我一个人注意，你千万不要告诉慕侯爷”商雪立刻转过身向先生求情。

　　卓先生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后骤然出手，他的目标居然是我，只见他一掌直取正对着他跪着的我的心口。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我一瞬间惊得忘记反应。就在掌风触到时 ，斜刺里一样东西“噗”地炸裂在那手臂上。

　　卓先生立刻收了掌，前臂支正穴上还粘着一粒虾仁，他缓缓转脸，商雪一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敌意。“商雪少爷，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武功了？”

　　“小雪的武功是我教的！”跪在一边的随云高声道。

　　我手下用力掐了弟弟一把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卓先生自然看得出商雪的武功套路是和我们一样，可随云这么一说就和我撇清了干系，我又怎么能眼看着他强出头。“先生，小雪的功夫是我们兄弟两一起教的。他一直都想和我们一起习武，而且天赋比我们兄弟都高，希望先生可以劝家父也让小雪和我们一起练武。”

　　先生看着我，神情微变：“你们俩知道你们现在的师傅当初答应下山收你们为徒的条件是什么吗？”

　　“啸风不知……”我老实答道。

　　“他的要求之一就是除了你们他再不会收一个弟子，而且绝不允许自己独家的功夫外传”卓先生道“一旦发现外传，那就要将泄漏之人和偷学之人的武功全部废除！”

　　我知道师傅的脾气平时是有些古怪，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过这样的要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先生，商雪愿意废除武功，只请先生不要让小风哥哥他们的师傅知道……商雪从此不会再要学功夫了！”少年一下跪在我们身边。

　　“不可以！”我和随云几乎同时叫道。我听说过废功时的痛苦，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人受得了的，更何况纤弱如商雪。“先生，求你不要告发小雪啊……”随云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卓先生看着地上跪成一排向自己求情的孩子，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不到你们几个还是挺有情谊的。我可以不把这事直接告诉你们师傅，但是会告诉你们父亲，到时候一切过错都由他来定夺”说着把食盒盖抽开“你们娘担心你们饿坏了，偷偷让我送吃食进来，想不到一进来就看到你们已经吃上了……”

　　“先生，可不可以也不要告诉父亲啊？”弟弟哭丧着一张脸。
　　拉拉随云让他安静，卓先生已经做了最大让步了，而且我并不太担心父亲知道商雪学会武功后会有什么大反应。商雪谢过先生，转头看了我们一眼，就起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