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公子》三声欲

5、侥幸心理不可取（1）

　　我和叶大人天还没亮就开始赶路，不过到山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差不多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

　　进了山之后，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有时我只能看到太阳在小路上零星点点的碎片。这时我们还在沿着前人开辟出的土路走，但到了一半的时候，叶倾就拐进了一旁的野路里。

　　我从没到过这里，也没在这里看到任何痕迹。事发突然，我也没问他为什么忽然偏离计划这么笃定的往这里跑。

　　“你发现他的踪迹了？ ” 我问。

　　“没有。但若是我们再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

　　“来不及？ ”

　　“他们应当已经同洛神宫副宫主碰上了。 ”

　　我恍然大悟，可随即又有些疑惑，“那为何我们昨日不走？”

　　“你受了伤，我想让你休息一会儿。”

　　“……我在暗鸦好歹待了六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说。

　　“是吗？” 我听见叶倾轻笑了一声，“但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 一瞬间，我感到有些愕然。叶倾在我身前速度丝毫不减，但此时我看着他衣袍纷飞背影，却觉得他无声的柔和了。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依旧是淡淡的：“我不需要。”

　　“……” 叶倾不说话了。

　　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然而，过一会儿，叶倾却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 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忽然就扯到了故事上。

　　我犹豫的问：“你真的是想讲一个故事吗？”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遇到了一个老头。那男孩和老头两个人过的十分开心，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老人靠配药为生，男孩就帮着老头洗洗衣服做做家务。男孩还记得有一次他也想帮着老头配药，接过把止泻药配成了泻药。老头把男孩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然后再也没让他碰过药材。 ”

　　“…… ”

　　“生活就这样普通平淡的过，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坏蛋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他要带走男孩，但是男孩死命反抗，最后成功了。他留在了老头身边，陪那老头过安安稳稳的生活。不过那男孩最后还是走啦，因为有越来越多的坏蛋来打扰他的生活，男孩不想让老头为难，就回去了。男孩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任务很辛苦，他每次都要受大大小小的伤。但是再也没有老头能给他治了。后来，男孩长大了，老头老死了，男孩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已经面成了一个凶恶的厉鬼，手上都是血，背后都是人命，每一脚都踩在修罗地狱，再也逃不掉了。 ”

　　“他后悔了？ ” 我看着他的背影，问。

　　“他后悔了。“ 叶倾轻声说。

　　“但我不会后悔。 ” 我说，“主动走进修罗地狱，和被迫走进修罗地狱是不一样的。”

　　叶倾忽然停了下来。我轻飘飘落到他身旁，看着他冷硬的面具，还愈再说什么，一声惊天爆破忽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天空中炸响的亮红色信号烟。

　　竟就在我们的正前方。

　　叶倾没有丝毫意外，立刻向前敢去。我反倒是愣了愣，后知后觉那叶倾果然一早就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说不定他对于时间也早有把控，之前那番关心话也只是搏个好听而已。

　　我和他轻功都很好，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远远就听到兵刃相交，时不时还有怒喝。

　　叶倾伸出一只手拦住我，示意我先不要出手。

　　“十二个人。”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他的面具冷冰冰的贴在我的耳朵上，我不习惯的向后躲开了。

　　“你难道要我留在外面？“ 我朝他做口型问。

　　叶倾的眼睛又开始笑，他点点头，意料之中的赞同了。

　　我挑眉做了一个“绝不可能”的表情。

　　叶倾摇摇头，上前一步亲密的揽住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当即就要从这轻浮的动作里挣脱出去，他却按住我的脑袋在我耳旁说：“待会儿，玉千琼跑出来，你去抓他。”

　　我睁大了眼睛，万分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昨夜还咄咄逼人的叶倾怎么突然就这么好心了。

　　叶倾那眸中却一丝阴郁闪过。他拍了拍我的脑袋，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诮，“被他跑了，你就知道你和他的差距、和我的差距、和你理想的差距有多大了。”

　　说罢，没等我反应，他已一头冲进了战场。我听到那里传出惊呼，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高声嘲讽。然后，是叶倾用那轻飘飘却不失森冷的语气说：“旁人都说十年磨一剑，我看你一把锈剑磨了十年怎倒变成断剑了？”

　　我屏息站在后方的树梢，透过叶子看到了如今的战况。

　　因叶倾的到来，三方停手了。站在左侧的是青蛇与红衣，更远一点是花如昔和楼原。在他们对面，一位我从没见过的红肤老者续着长长的白胡子，身披宽大的绿袍，满脸尖酸刻薄的福薄相，此时正捋着胡须傲慢的审视叶倾。

　　“叶家小辈，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 那老人冷冷的说，手中倒竟真是一柄黑色断剑。

　　我惊奇的打量了片刻，然后又看向叶倾。

　　他悠然站在中心，黑发被风吹的飘起，恶鬼面具在暗淡的光斑下显得诡谲。一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剑身散发着霜雪般的光。我不知为何，竟一时有些移不开眼睛。

　　更甚至，我脑中已经浮现出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不屑于向那老者掩饰他挑衅般的讥诮目光。

　　那双眼睛出现在我脑中的第一刻，我像被火烫到了般迅速挪开了目光。老者身后是更多洛神宫的弟子，我甚至找到了几具戚言的傀儡。

　　但玉千琼呢？

　　我无声的抓紧了树干，努力向前倾绕开眼前几颗挡住视线的树去那十几个人中找到玉千琼。

　　在我的印象里，他该是穿着大红大紫的衣服、浓妆艳抹、男不男女不女的妖怪，毕竟洛神宫除了宫主以外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但我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反倒是一个青衣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孤零零的靠在一棵树上，头戴斗笠，垂下的白纱将他遮得严严实实，怀里抱着一柄剑。要说其他两方身上都有不少狼狈的地方，他却一个人青衣不沾一点尘土血渍的站在原地，剑都没有出鞘。

　　那是谁？

　　我想换棵树，凑的近点再看。只是，那男子却忽的动了动。一瞬间，我觉得背后寒毛炸起，一动也不敢动。他看到我了？我不敢置信的想。

　　只是，他却又不动了。

　　错觉？

　　我往回缩了缩，迅速挪开了视线。

　　玉千琼依旧没有踪迹。我忍不住心道：难道他已经跑了？

　　“玉宫主说了，他只和赢的人走。 ” 那边老者却说。

　　玉宫主？这老者竟然喊玉千琼玉宫主？

　　这老者不是那洛神宫位高权重的副宫主吗？

　　我还没摸清头脑，叶倾却开口了，“我看倒不如这样。我们讲和，你们拿走你们玉宫主脖子以下的躯体，我们暗鸦拿走他的项上人头。 ”

　　“你怎敢—— ”

　　“这可不行。 ” 说话的竟是那青衣人。他的声音很好听，珠落玉盘，清清冷冷。

　　然而，他的下一句扭转了我对他的所有好感。

　　“我还不想死。 ”

　　他是玉千琼！？

　　我几乎忍不住惊呼，手一个用力，木刺扎进了手指里。我痛的缩回手，都是玉千琼的错。

　　但他竟然是这么一个淡雅脱俗的形象…这着实超出了我的预料。

　　江湖中最爱给小孩讲的故事可就是：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洛神宫的二宫主就要来把你拐走。

　　叶倾笑了一声，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是吗？玉千琼，多年不见，我还真想知道你能否在如今的我手中全身而退。”

　　“说得挺好听的。 ” 玉千琼淡淡的评价。

　　“可不仅是说！” 叶倾森然一声，人猛的向着玉千琼窜了过去。那被忽视了的老者愤怒的想要追上去，红衣和青蛇一左一右的窜了上去挡住他。

　　战斗开始了。我手中立刻扣住了一把银针，全神贯注的盯住了玉千琼和叶倾。剑光交错，青衣纷飞，那玉千琼不知用的什么剑法，一招借力打力的功夫极其出色。一时半会儿叶倾竟然无法占得上风。

　　但他似乎也不急躁，只是一心一意将玉千琼向我这里逼来。

　　我知道，我的机会快了。如果我要证明自己，那我坚决不能让玉千琼逃掉，不惜一切代价！

　　战局愈发焦灼。叶倾和玉千琼的对招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我不得不使出全身解数才能勉强看出一个大概。而就在电光火石间，我猛然看到，玉千琼的招式古怪的一转，改刺为踢，一手似乎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我几乎想也没想的就向后退去。下一瞬，浓重的烟雾以玉千琼为中心爆裂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场地，包括我刚刚的站立之处。没等我后怕，烟雾翻滚，那青色的人影破开烟雾冲了出来，而我甚至没有反应。

　　他的斗笠被划开了一条缝，他掠过我时，扭头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我怔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何等漂亮的面孔！几乎不像是一个凡人能拥有的！他的脸仿若羊脂白玉那般细腻光滑，黑黝黝的眼珠比最浓稠的墨汁还要黑，脸上没有一丝赘肉，甚至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像神仙下凡那般美。

　　“你不是要来抓我吗？ ” 那清冷的声音像带着霜雪的吐息划过我的耳畔。

　　我的心脏重重的跳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猛的提气追了上去，口中大喊：“玉千琼！哪里跑！”

　　玉千琼踩在树枝上顿了顿，居然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你要跟上我。”

　　然后，用比他之前快上数倍的速度向前跑去。我被打乱节奏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丝毫不敢停歇的跟了上去。

　　一定要抓住他！一定不能让他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