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完结）》纳兰 静

9、争之三

　　人只有在失去时才会体会到珍贵吧，虽说麟废黜了兰妃，但麟毕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我想他和兰妃之间也曾有过外人所不知道的情意。一日，他陪我在御花园中赏花，突然说：“兰儿曾说，她家乡极少有此样娇艳大朵的鲜花，来到皇宫后还曾命人摘了腌制，说是可以美容。。。”说罢便似又忆起往昔兰妃相伴的日子，却也知道自己失言便沉默不语。兰妃那时还居于冷宫，我便说：“麟，是她家人犯错，你原谅她吧！”最后一句我说得极为苦涩，麟回头望我：“你会不再恨她？”我无言以对，不知他话中是何深意，他缓缓道：“我只能选择伤害一个，不是你。可是你需要留给我。。。”他不再说了，满院娇艳的花就似曾经那个娇艳的人。我突然意识到我和麟之间难以愈合的沟壑不止是锦而已，当初我为何那么自信他的心将只容得下我一个人？麟也仅仅只是个人而已，也许不得不废黜兰妃的原因不是仅仅为我，更多地是为了国家和他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吧。若我和兰妃地位对换，相信我也是一样结局。我心中悲凉，但是转念却觉得如果我离开了，麟应当也会在某日回忆起我们一起做过的事，那对于我是足够了。看着他多少透着倦意的背影我心中浮现地对他的感情慢慢的透出一种亲情的意思，虽然之中的悲凉自己有我个人知道。想起空山所说的，我身上缠绕了套多尘缘，现下觉得那不过是自己加注的罢了，一旦我放下了那么身上尘缘尽去便可离开了吧。

　　惠贵妃做了皇后，这是意料中事。对于多年后宫无主的局面是件好事，毕竟宫中终于安静许多。她也极尽职料理后宫之事，冀求能母仪天下。但是出身是她的威仪受到损害，底气不足。所以后宫仍是暗潮汹涌。麟事前并未告知我他让惠贵妃做皇后的决定，这多少让我受到了伤害。不过我的扉儿给我带来了许多的快乐，她日日长大着，没有宫人环绕时她就自作主张的叫我母亲，而非母妃，极为乖巧和讨人喜欢。我在她脸上寻找锦的踪迹，但是看着她健康的长大，觉得自己和锦的生命似乎都在她身上延续着。

　　两年后的一个夏夜，空气中都弥漫着燥热，我夜中起来数次难以入眠。清晨时分好容易渐渐清凉下来我也渐渐来了困意。恍惚中，空山着白衣缓缓而来，眉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急急问道：“空山先生，你怎会在我寝宫。”
　　“知道你将会有事，因有那一面之缘，所以前来告知。”
　　“什么事情？先生可否详述？”
　　梦中的空山却淡淡然转身消失，任凭我急急叫着：“先生、先生，求你告知是否与我的小公主有关啊，先生、先生。。。”
　　女侍们将我唤醒：“娘娘，娘娘醒醒啊，可是发了噩梦啊？”
　　我坐起身来，身上薄衫尽数被汗水浸湿，一颗心还是狂跳不止。这梦太真实了，空山的话还回响在耳边。那日在竹林别过他后，我曾派人去寻找他，但侍卫回报说搜遍了整座山但没发现有人居住。我于是相信他是方外高人，但如今一梦唬的我。。。

　　也许命运就像轮子般不停的重复的转动，夏末，麟竟迎娶了新妃紫荷，她原本是麟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刚进宫不久却不想一步登天。自兰妃的事后麟甚至没临幸过我，哈哈哈，我何以觉得自己就是特别的。紫荷成为新妃四天之后就晋封贵妃，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令人震惊的事情，麟的后宫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即便于我独的宠幸十年也是因为久久不孕而只是妃子。大约我气数已尽吧。随后的事情令人更为惊异，麟似乎重新回到了他十几岁的岁月般轻狂，他为紫贵妃在御花园中新辟了一方荷花池，不许其他妃子进去，作为他和紫贵妃的私人的宫室。惠皇后也急了，她甚至来我的宫室想和我接近一起联盟对付紫贵妃。我拒绝了她，因我只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希望空山所说的事只是指紫贵妃而非我的女儿，我何苦来招惹是非？我更加看紧自己的女儿，但是事实上没有人会在对我这过气的妃子下手了。紫荷单纯得像孩子一般，和宫中所有的妃子都不一样，她安静得呆在麟的身边什么都不要求，对麟的孩子极好，她甚至亲手做了些衣物送给我们。那眼神单纯亲切，不带一丝杂质。

　　一日我在于花园中和扉儿玩耍，恰恰紫贵妃和麟从荷花池那边过来，扉儿不及回避一下冲到了紫贵妃的身上，踩到了她的脚。紫贵妃低地一哼，麟喝道：“扉儿，你太没规矩了，还不快给母妃赔礼！”扉儿呆住了，麟宠她上了天从不曾大声喝她。泪水在扉儿眼中打转，她撅着嘴倔强的立着不发一言，麟又喝：“你太目无尊长了！连朕的妃子也要冲撞！”此时惠皇后和德妃等数人也行至此处，扉儿更觉无脸，于是一把推开近旁的紫贵妃投入我怀中，不想紫贵妃一个趔趄撞到了麟，旁边的太监宫女急忙扶住二人，麟震怒的说不出话，扬手就要打下。我扑倒在他身边，急急喊道：“皇上啊，求你念在锦的面上，求您！”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做皇上，他怔住了手悬在半空。惠皇后走上前拉下他的手说：“皇上啊，扉儿公主不过三岁您和孩子认真么，她自小深的宠爱，此时骄纵也是常情，您莫要一巴掌打去父女亲情啊！”此番话说出麟果真觉着自己过于宠扉儿了，便道：“好，近日必要你知道错不可，不向你紫荷母妃道歉便去跪一夜祠堂。”扉儿虽然人小，但心境玲珑剔透便说：“女儿错了，向紫贵妃赔礼，请你处罚。”紫贵妃急说：“我没怪你啊，扉儿。”扉儿把头埋在我心口啜泣起来。麟说：“这分明是没有认错。”惠皇后于是笑道：“皇上不会真要一三岁小儿去跪一夜吧，即已道歉，紫贵妃也就原谅了啊！”紫贵妃说：“我，啊，臣妾，没有怪扉公主啊！”惠皇后一笑，并不答言。此时德妃突然开口：“明妃姐姐，您是该好好管管扉公主了，这么小。。。”不及说完扉儿大喊：“不许你欺侮我娘，我去跪祠堂，你们满意了吧！”说罢冲出我怀中，扉儿不过三岁，走路还会跌交，惠皇后急急让身后的宫女追她，宫娥捉住我的扉儿不想扉儿自己一争便磕在了边上以青花瓷盆之上，血，立时涌出。我啊得长声叫道扑了过去，抱住扉儿那手帕掩住她伤口，但血立时还是浸透丝帕。不想那日司马相兰和明心恰恰巧进宫，一个见皇上，一个见我。宫人将他二人引到御花园就撞见了这幕。明心忙扑过来和我抱住扉儿冲已呆住的众人大喝：“叫太医啊！”我回头看着麟，一时间竟无语。他也呆了，还攥着紫贵妃的手。我的目光移至他的手，他立时放开并前行两步还是停下。我想起了从前德妃谨妃等人也曾见过我独得圣宠而如此黯然吧，于是就笑了起来。命运轮回啊！
　　后来，我们被送回自己的宫室。我原以为麟当夜会来看看扉儿，扉儿也以为父亲会来，她虽受伤难受但却辗转不眠。夏夜燥热，后半夜经发起烧来，似乎一切都在重演锦的悲剧。我拔除司马相兰的剑亲自冲去了御医馆，我害怕他们与那雨夜一样又会有不可抽身的要事。

　　半月以后扉儿终于平安无事，但麟仅仅打发贴身侍从来了几次。我觉出扉儿的失落，她一直得宠何曾受过此种对待，可我已是失势又能如何？这天夜里，扉儿竟趁我睡着偷偷溜出我的寝宫去了麟那里，不想竟叫她看见了麟与那紫贵妃正在云雨。待我赶到时也看见了紫贵妃衣衫不整，云鬓微乱倚在龙床上的景象。从前，夜宿皇帝寝宫可是我的特权啊！麟也无法再喝斥扉儿了，只摆摆手让我带她离去。我从没亲见它与其他妃子亲近的场面，我原以为自己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