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完结）》纳兰 静

4、爱

　　我变成了明妃的第二天，皇帝力排众议，遣散了所有待选的女子。但他并没有在我成为他的妃子的第一个夜晚就把我变成他的人，事实上，那发生在好久以后。

　　君王的爱，来得好奇怪。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爱那么强烈，如山般压来，令我无法喘息。
　　他还有其他的五个妃子，但是他说我是他第一份爱。我们的婚礼盛大，庄严，他说他是比照皇后的礼制来迎娶我，他是要让我成为皇后的。其实我心中最初惶惶然，因为我没有那么容易就爱上他，他似乎也明白，他不强求我。他最开始让宫人在我居住的宫室内放置了他的床，说：“这样我就守着你了，也可以让世人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
　　透过重重的幕帘，我注视他的睡颜，他是那么年轻，那么英俊，他如雪般白皙的皮肤之下流动着世间最高贵的血液，那血液之中流淌着他对我的爱。我的心禁不住地激动起来，这世间最最尊贵的爱是属于我的。镜子中的我似乎还是那么平凡啊！我真的像光，一样美么？我的皇帝，三姐姐都这样说，可是，如果是光，为什么我的心中仍有寒意？我不能温暖自己么？也许我也需要光，我的帝王。

　　我和我的帝王，他叫做司马锦麟，只有二十一岁。他要我叫他麟。他手边有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但是他就像个孩子，有时我好几天见不到他，宫人们说，皇帝在熬夜处理国家大事。于是我和他就有那么一两天的时间完全在一起。他炫耀说这一次我挤出了两天的时间呢！有时他会突然来到，说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他从不称自己是朕，在我面前。在那些完全能形影不离的一两天，就是我见不到他时的粮食。我倚在冰凉的大理石栏杆上回味着，有时我会想不起他昨天说过的话，但是我能想起他说话时的脸上和他神采飞扬的眼神。他喜欢在黄昏和清晨时分或是阴天时，他着我的手带我走边他的宫殿，他说那些时分的光让他的宫殿变换种种色彩，在他还是皇子时，就喜欢看那些琉璃或是宫墙的变幻。阴天时我们赤脚走过冰冷的、潮湿的大理石路面，分享各自的感觉，他说：“这时候的皇宫是有心事的女子，因为在阴天，宫娥、妃子们把自己的心事都寄托给了我的宫殿，我能听到她们低沉的呢喃声。”我从来不知道他和普通的人是这么相像，我曾躲在幕帘后看他在高高的大殿上批阅奏折，与朝臣谈话，他那么威严，低下的人似乎都在簌簌发抖着；他那么聪明，没有人可以瞒过他什么。当我告诉他我的想法时，他却说那是一种习惯。
　　我爱上了他，其实我知道那是不可避免的爱。我终于成为他的人，于是我们就夜夜相伴，有时他疲惫极了，看他躺在床上，我就去门口坐着，夏夜的风吹拂我，我的爱睡在我的身后。
　　我觉得奇怪，似乎我在世间最最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我要的，最最普通的幸福。他让我觉得我拥有的就是普通的一个丈夫，他从未让我觉得他掌握生杀大权，他至高无上。我可以随便得和他说所有的事情，他甚至要求我为他准备贴身的衣物，最后我甚至可以在他怀中看他批阅奏折，嘲笑他的字不好看，于是他让我来代替他，这时后宫妃子的大忌了吧，但是我做了也没有什么，对他来说。
　　我的地位扶摇直上，我的亲族也都日益显赫。开始时我没有觉察到，直到一天夜里，司马相兰求见，他要求皇帝准许他娶我的妹妹，当皇帝问我时，我才觉出宫外已经是别番天地了吧！
　　我召见了明心。她还是那么美丽，只是我不再觉得她的眼神使我所熟识的那个明心了。她恭顺的跪在我的面前，低着头。我恍惚觉得这一切那么奇怪。我让她起身坐好，说：
　　“司马相兰，昨夜求见，他说想要想娶你为妻！妹妹你愿意么？”
　　“明心不敢，但凭明妃娘娘做主。”
　　“你不必拘礼，还是叫我五姐姐吧。”
　　“明心不敢。”
　　“那么你愿意嫁给他，对么？”
　　“不，明心愿意也不愿意。”
　　“为什么？我知道你过去……”
　　“不，他是为了明妃娘娘才来求婚的吧，明妃娘娘，你为妹妹带来了期望中的爱情啊。所以，我愿意为了我的爱嫁给他。可是娘娘，你的地位，让我不愿意嫁给他。”

　　明心最后还是嫁给了司马相兰，是父亲最后作了主。看家人跪在我面前时，我觉得我离他们更远了，那场婚礼后，我便很少接见他们，我知道他们一样会得到我带来的好处，只是，我觉得我只有皇帝了，我开始忧心自己有一天会失去他。也许爱到了深处痛苦就会浮现，这也是一种享受吧。
　　宫中开始有不好的传闻，因为我独占麟太久了却没有子嗣。我一直不能怀孕，因此其他妃子可以说我的不是了。对于妃子而言，这是致命伤。开始时她们畏惧我拥有的爱而缄默着，但是这时任是麟也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了。麟有五个女儿，是其他妃子的孩子。朝臣和宫人们都开始劝说皇帝不该专宠我，麟也只有敷衍他们，毕竟皇朝的后续是妃子的责任，如果我不能够，那么皇帝必须让其他的妃子来做。
　　麟开始时不让我知道这些事情，但我终于还是知道了。我悲伤的看着他时想说让他去其他妃子那里吧，可是我说不出口。麟看懂我的眼神，他说：“我做不到啊！”

　　终于有一天，我一夜都没有等到他。看天光大亮时，我心释然，我还是要等他的，不管怎么样，我已经爱了。后来我在自己宫门口看见他向我跑来，那天是阴天，他抓住我的手我们一起跑过长长的回廊和宽阔的广场，在皇宫卫士们没有反应过来时冲出了皇宫的大门。
　　那天天好阴，像可以挤出水来，我穿着墨绿色的纱衣和我的皇帝像两缕风一般跑过京城的街道，我们停不下来。最后我们被郊外一大片碧绿的水阻住，我忘记风景是怎样的，我的帝王抱紧我说：“我一直等待着天亮，我在丽妃的阁楼上一直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