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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至哀 ...

  •   在父亲病房连续守了几天,今早终于被孟斯齐赶回家中。
      “你该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你的身体会吃不消。”他说,“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父亲渐渐神志不清,他入睡时需长久握住一只手,否则必自恐慌悲恸中醒来。我整夜由他握着,常常就这样趴在床边睡着。
      陆青繁请的看护是个细心能干的女生,有一次她称赞我,“你对你父亲是真正的好,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时下社会已少有你这样的儿女。”
      我听了却只觉得愧疚。
      我曾将逐渐衰迈的父亲丢弃,一去四年,我都不在他身边。
      到最后的时间,我也不能够安慰这表面冷硬而内心孤独的老人。
      只能将双手充作母亲,让他在梦中回去多年前的那一天——在混乱人群中,他终于握住她的手。
      再也没有放开。

      父亲的主治医生已通知我和陆青繁做好准备。

      一回到公寓,第一件事是扑到沙发上躺下,闭着眼好半天不想起来。
      终于还是慢吞吞爬起来,拖着两只脚走进浴室,脱光衣服站在喷头下将自己上上下下洗个干净。在医院呆久,皮肤上都粘着消毒水的味道,整个人都要被漂白一层。
      好容易洗完,头发还没来得及擦,门外有人长按门铃,只好匆匆套上牛仔裤,头上上搭着一条毛巾跑出浴室。
      一开门就后悔事先没看清楚,来人黑着一张脸,正是何厉。
      下意识想关门,但何厉不许,他一步跨进门内,正式侵入我的领地。我无奈,只好与他对坐客厅中。
      身上随便披了件衣服,头发还滴滴答答向下落水,再无心将之擦干。
      “我早将林铭送走,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该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
      他竟然这样说。
      一刹那我觉得若我继续同他坐在一起,恐怕要比父亲先与上帝见面。但终归还是坐定在他对面,今日我一定要统统和他说清楚。
      我下定决心离开他,不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更非欲擒故纵的把戏。
      “还是说你以为傍上陆青繁、孟斯齐、还有那个乔朗三个人就万事无忧?”他嘲讽的笑,“即玉,你还是这么贪心,要得这么多,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
      “何厉,我与什么人在一起,与你无半分关系。”我说。
      “你是我的人,你以为我会一直将你放任下去。”他冷下脸,“我耐心有限,不可能一直容忍你。”
      “我属于我自己的,我从来不属于你。”
      我直视他的眼睛,此刻绝不可退缩。
      何厉终于不能平静,他警告我,“陆青繁或是孟斯齐,与我无任何不同,你在他们身上得到的,未必会多过我。只有我才会纵容你的贪心,你应该明白。”
      我摇摇头,“何厉,不明白的是你。”
      我怎么还能贪心,我一颗心千疮百孔,早已被你在脚下毫不留情碾得粉碎。
      最初的最初,我还天真以为,我可以自这个人身上得到安慰。

      “我是孟医生的病人,他只是好心收留我,我们之间并没有你所想的龌龊交易。”我说。
      “病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孟斯齐任职肿瘤科,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患了癌症?”何厉冷笑,“即玉,博取我的同情也不必用这样滥的理由。”
      我心在胸腔中缩进,一刹那如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紧心脏,叫我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早知他会这样看待我,可真正听到话,依旧疼痛不能自抑,只能咬紧牙关看他。
      他以为我无话可说,轻笑一声,向后靠向沙发,一派优雅的说,“好,就算你与孟斯齐毫无关系,那陆青繁你又要怎么说?你是不是要说他其实是你病友,你二人同在孟斯齐处认识?”
      何厉出言,字字讽刺字字挖苦,将我向末路逼去。
      我心中却平静下来,痛太多,反而不觉得痛了。
      “陆青繁是我哥哥。”我终于决定向他摊牌。
      “哈,”何厉好笑似的看我,“你会是陆青繁的弟弟?据我所知,他是裴家的养子,只有一个弟弟留学英国,今年已有二十六岁——”
      他忽然停住,不可置信的盯住我。
      “那是我。”我说,“只是我并未留学英国,而是留在你身边。”
      何厉脸上风云变幻足有三十秒钟,最后他自嘲的大笑起来,“哈,原来你是裴家少爷,裴即玉裴即玉——”
      他猛地将玻璃茶几上的杯子扫到地面上,刺耳的碎裂声,有细小碎片迸溅开,我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躲也不躲,闪也不闪。
      “你装成落魄可怜的夜总会侍应生骗我,看我小丑一样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原来我不过是陪你闲极无聊时演一场戏,如今你终于戏耍够了?”他愤愤质问我,仿佛受伤的是他。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骗他。
      是我的错。
      我无力向他辩解一句。
      “是,我终于戏耍足够,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我问他,笑得异常苦涩。

      何厉离开时对我说,“裴即玉,我们之间不会就这样算了,总有一天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总有一天,一天是哪天?等到那一天,裴即玉是否还在人世都不可知。
      我一个人怔怔坐在客厅中,忽觉得两边脸颊湿润,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间哭了,只觉得太丢脸。于是伸出手去抹眼睛,出乎意料,一切并无异常。
      原来不是我落泪,不过是头发未干,弄湿了脸。
      我已不再因为他而痛苦。

      这样是不是说,我终于能够对他死心?
      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有一天连悲哀都不再,那么只能是心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至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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