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浣花纸

17、番外：简单生活

　　“飞机即将降落，请大家扣好安全带。”
　　我听着空姐甜美的广播，把旅游指南放回包里。
　　身边打起的窗板让阳光刺眼地透进来，坐在我身边位置的小男孩受不了地别开头去。
　　初来宁河这个南方的临海城市，只觉得阳光明媚得太过刺目，我一向喜欢夜晚，特别是微河的夜晚，透过我的小酒吧可以看见每晚的星月，还有那个偶尔来坐在吧台边或者窗边的男子。
　　李念结婚后他就默默地离开了微河，没有和我打招呼，也没有和任何人提及。
　　但偶然地，李念原来的上司庄雯某晚来到鹭鸟，跟我点了一杯马丁尼，随口聊着什么，她就突然与我说：“简单去了宁河。”
　　这就是我搭上这趟飞机的理由。
　　我走的时候在机场接到李念的电话，她与我默然很久说了句：“原本我想让你帮我给简单带句话，但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好。”
　　我笑笑，挂了电话。

　　如果我说我对李念没有半点的埋怨，那是假话。
　　我埋怨她没有选择简单，却又自相矛盾地欢喜她选择了顾亦辰，让我的希望一直没有破灭，所以我一直没有和她透露过半点情绪。
　　她去英国的那一年里，我和简单在一起了一百三十七天，当时他正有一个大项目，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我便下午买好菜，下午到他家去做饭，然后封好放在冰箱赶回鹭鸟工作。
　　他没有和我说过谢谢，我也希望他别说。
　　我们这段关系是秘密，我没有告诉我任何的一个朋友，包括李念。所以最后因为李念回国我们分手的时候，他没有后患，我亦没有，虽然还是深深的心痛了。

　　李念的婚礼时，来了许多的知名媒体和时尚界难得一见的名人，我和简单被安排在贵宾台，被许多想与李念成为朋友却无孔可钻的设计新人门羡慕着。
　　延续了近六个小时的婚礼，我看着他望着李念的目光沉静却专注，我只能别开头去垂眸浅笑。
　　我不该感到难过，因为我爱上的男人是如此的专情。
　　而我又应该难过，因为他专情的对象不是我。
　　李念当天漂亮至极，但有些细节只有我们亲近的人才能注意到。
　　那日，在她由英国知名设计师设计的纯白婚纱下，她没有穿红色高跟鞋，她穿了一双精致镶钻的白色高跟鞋。
　　这代表着什么？我当时没能想明白，但走出那富丽堂皇的礼堂时，我明白了。
　　她嫁给了顾亦辰，她得到了VIR时尚总监的风光位置。
　　她已经不再需要红色高跟鞋来补上她自信的空缺了。
　　白雪公主从水晶棺材里醒来，她跟着白马王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而小矮人，只是小矮人。

　　那日凌晨，简单来了鹭鸟，他坐在李念透过窗户看到顾亦辰的那个窗边，点了伏特加。
　　他喝得很醉，站都站不稳，却依旧执着地要求要回家。
　　我开车送他回去，把他交给公寓门口的保安然后他朦胧地挥手让我走，赶我走。
　　于是我踩下了油门。
　　这一踩，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

　　我翻着宁河的旅游指南找到了离庄雯说的简单工作的地方极近的酒店，房间十分现代，却带着一种内涵的气质，遮光帘一拉开就能看到街对面的小酒馆，木质的招牌，简洁的字体写着“简单酒馆”。
　　我望着那招牌不自知地笑起来。
　　两年了，简单，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近。
　　我坐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只是那样看着那小酒馆，中午时分有顾客坐在店外的露天台叫了小吃，简单穿着条纹衬衫的便装出来送餐，远远的，我能看出他稍微胖了一点，也许是因为做餐饮生意吃得多了。
　　他与那顾客寒暄，面带一如既往的微笑。
　　暖洋洋的。
　　我把脸埋在两膝只见，默然地泪流不止。

　　夜晚，酒馆因为地处繁荣而人来人往，我挑了这个时间前去，甚至为了给自己勇气还戴上了从来不戴的太阳帽。
　　我好不容易等主吧台边有了空位去抢了坐下，简单就在我眼前忙来忙去，过了五分多钟，他才把酒水单递给我，声音温和：“你好。”
　　换了一种生活方式，他变了许多，我看着酒水单，问道：“放弃专长跑来和我同行了？”
　　他有些诧异，我摘掉帽子直视他：“好久不见了，简单。”
　　他更诧异了，“欣然？”
　　我点头。
　　他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前不久你是不是见过庄雯？她在这边旅游之后回微河找我，告诉我的。”
　　他也不提以往，只是如认识多年的老朋友那样道：“酒这方面你比我专业，不如你进来自助解决吧？”说罢，他开了通往吧台内侧的门。
　　我看着那摆着密密麻麻熟悉酒瓶的玻璃酒柜，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说着的同时，吧台另一侧的客人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他沉了沉眸色，让一旁的小工去招呼那位客人，随手倒了两杯纯龙舌兰，从吧台内走出来递给我道：“欣然，我一直以为没人比你更懂我。”
　　我疑惑，等待下文。
　　他举杯饮下一口辛辣的龙舌兰，“你不该来找我，我走，因为我想要新生活。”
　　“……不论我来不来找你，你的新生活都已经开始了。”
　　“你是属于过去的人。”
　　“那你就当我从过去长跑过来了。”
　　我不依不闹，他偏过头来看我，我们对视，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感情，但我知道那其中一定有惊愕。
　　酒馆里略微吵杂，我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我知道他能听清：“简单，李念等了顾亦辰四年，现在，我也等你四年了。”
　　我提起了那个名字，一如预料地看着他给自己猛灌下整杯酒，我垂首扯开一个一定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欣然，你知道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我知道。”苦涩，我握住那冰凉的酒杯，“曾经鹭鸟的一个客人与我聊天，她问我，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选哪个，我说我选后者，因为我喜欢的人他也选的后者。”
　　简单笑了，却没说话。
　　我也浅浅地笑，“人心是肉长的，如果我爱你十年二十年，我相信你不会无动于衷。”
　　“你不会爱一个人这么久的。”
　　“那你也不会爱李念这么久的。”
　　“……”
　　沉默瞬间侵袭了我们之间一直尴尬的空气，我感觉自己脑中混乱无比，感觉自己在这间酒馆里有种做梦般的感觉，慌忙地背起包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说罢，我的步伐就朝外迈开，他没有来拦我，他当然不会。

　　凌晨三点，我毫无睡意，意识比在酒馆里清醒了太多太多倍。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和从酒馆里拿的名片，给简单的新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简单，我只是想要一个和你共有的家，这与爱无关。”
　　一句话，这已是我的全部心意。
　　他在一个小时之后给了我回复，只有一个字。
　　“好。”
　　我看着黑暗中手机荧幕上的这一个字，笑着哭了。

　　于是，流年安好。
　　没有婚礼，没有蜜月，我们生活在一起。
　　不是每一场爱情都会如同李念和顾亦辰那般你情我愿的美满的，我和简单，我选了我爱的人，他选了爱他的人，于是我们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一种完美。
　　日子一天天过，我将鹭鸟转手给了副店长，陪简单在宁河这座小城安逸地生活，他把简单酒馆改成了风情西餐厅，白天我帮他看店，他去进货，晚上我们打烊后在店里吃厨子做的浪漫西餐，然后他骑单车载我一起回家。
　　我们可以选择像李念他们那样风光无极地活，但我却更喜欢这样的日子。
　　如他的名字那样，简单。

　　多年以后，我们的女儿已经上了小学。
　　全家福上我抱着女儿，简单搂着我，我们的笑容恬静美好。
　　简单和我结婚以后再未谈论过爱情，在家庭柴米油盐的温情里，那占了太小的一部分，已经不值一提。

　　但是，我还是想说。
　　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