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与蝴蝶》何伊的书屋

1、成洁

　　小女孩捧着《古诗·古词》名选，稚嫩地吟诵“天然傅粉似何郎，逐队纷纷过短墙。双翅伶俜纷影瘦，一生消受是花香。清朝，程素绚。。。大哥哥，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出门捉蝴蝶吧？”
　　授课老师抚摸上官佩乌黑头发，笑容可掬
　　“你上午要写作业才行，等明天黄昏时候，带你去河畔公园玩。”
　　我的妻子洗好粉红色桃子放在书桌案角，连忙说
　　“成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帮你带孩子。”
　　“没关系，放暑假嘛，我也空闲。”
　　家庭女主人匆忙出门，换好鞋、关上门、按电梯，今天她不会再回来。佩佩知道作为医院护士长，妈妈很忙，小小年纪善解人意“没关系，下午外婆会来接我，她会给我买雪糕哩。”

　　成洁进来的时候，我在电脑上改会议纪要，机关文章有严格排版要求，特别是所在部门不容丝毫马虎。新考公上岸的小姑娘完全不懂其中要害，必须逐条梳理，和她当面讲清楚。对比之下，成洁聪明许多，他出生在江西农村，市重点中学考编指标1:237杀出重围，985名校硕士，站在讲台上气质阳光且满腹经纶。以体制内眼光，他德才兼备、谦逊好学，人形象气质很好。成洁从我手里接过鼠标键盘时候，身上传来清新芬芳，洁白衬衫包裹瘦弱肩膀“大哥，你休息一会吧。”
　　我躺在床上，感受片刻肩膀肌肉放松，闭目养神。这个人的人事档案资料像职业病一样，悬浮在脑海。
　　他高考文科专业，所在学校前10名，数学几乎满分，读书十分刻苦。和一些农村孩子黑瘦粗糙形象不同，成洁割过稻草、放过牛，太阳暴晒下去河边洗衣服，可皮肤十分洁白，五官秀气，只是身材瘦小不足1米7。
　　选择落户在大城市，房价是问题。除了助学贷款还要偿一笔沉重房贷，他每个月需往家里寄钱，赡养年迈父母。名校教师本来年收入20万，颇可观，但孩子出生后负担更沉重。听说他老婆在银行工作，几乎复制成洁经历，家境贫苦，高考上岸，目前薪资差不多15万，备考注册会计证书。
　　年纪轻轻，瘦小肩膀上却背负如此沉重担子，不过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有一个问题，从他进门，我就知道了。
　　改稿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女儿在隔壁房间乖乖写作业，我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感觉轻柔手指触摸脸颊。
　　像蝴蝶一样，落在眉宇，飞过鼻梁和嘴唇，犹豫时候落在蓝格纹衬衫，落在起伏胸膛上。我捉住他细嫩手指，醒来后四目相对，不免尴尬。
　　成洁小心翼翼表示已经办好，不知怎么把熟睡的人叫醒。
　　我宽厚手掌包裹着轻微颤抖的手，他眼神躲闪，实质在期待，嘴角浮起笑容。
　　或许他从进门开始，也觉察到我的问题，某种细微异样，像春季微风中特殊信息激素。
　　我坐在电脑前，看他修改过后的文件。
　　不同于进门客气礼貌，氛围忽然有些暧昧、浓烈，他逐渐靠近我呼吸纠缠在一起，渴望呼之欲出，肢体接触带来电流刺激感，雄性才懂得原始血脉冲动。手渐渐放在大腿膝盖上，缓慢向上，落在西服裤子拉链处。
　　不同于与女人在一起时候性压抑，他太需要释放出口，拉开细小拉链触摸到我身体热量，指尖来回徘徊抚弄，犹豫能不能更进一步。
　　我笑了，然后很认真问
　　“你平时喜欢看钱钟书的著作吗？”
　　他很聪明，立刻收回了手，观察反应
　　“在大学看过。”
　　“婚姻是围城。”
　　“笼子里鸟想出来，笼子外鸟想进去。”
　　“我还记得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
　　我告诉成洁，是无数人说过的——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是你玩不起的游戏。”
　　可是眼前瘦弱贫寒的小镇青年，能明白吗？
　　人其实并不是更神圣物种。
　　当人性被欲望吞噬后，和昆虫、野兽没有丝毫区别。欲望这种东西无法熄灭，本身就属于灵魂一部分，特别是为自己活的欲望。
　　他半生都是为了别人活。
　　山坳里生养他的父母、城市里盟友般妻子，为了下一代能拥有起点更高的未来，夫妻不得不打两份工。在社会条框里，规章制度严格约束下，要经营好复杂人际关系，领导、同事、学生，他必须躬身镶嵌在发展齿轮，唯有固化成机器中某个一个零件才不会被社会弃置。
　　所谓正常人生活，正常人眼中的孝子、模范丈夫、奋斗考编上岸榜样。
　　我拉上西裤拉链，忍耐血肉深处躁动，蝴蝶很失望收回伸出的吸管，他本想栖息在男人芳草凄凄林地，吸吮蘑菇头顶端露珠。
　　“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问题出在他不那么正常的部分。千言万语，我都是为了他好，不知成杰是不是第一次跃跃欲试，甚至有可能是惯犯，能走到今天，他很不容易，人要失去一切也很简单。
　　“大哥哥，我作业写完了，可以出去玩吗？”
　　佩佩在书房里叫喊，听见她噼啪噼啪脚步声，兴冲冲地拿着作文跑到主卧。成洁牛仔裤下硬朗，同样是人很清楚，现在估计连走路都困难，他脸色处子般羞涩潮红，或许，真是这个朴实乡村孩子第一次像男人表达爱情。
　　这时候，我不知他有多疯狂。
　　“你先去换件漂亮衣服，然后我带你下楼。”
　　“我爱你。”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激起一阵肉麻，他知道我能听见。
　　“穿外婆给你买的薄裙子，好像在壁橱第三格，爸爸给你拿。”我离开主卧前都不敢回头告诉成洁，去厕所解决一下，他起身关上玻璃推拉门，好响声音。

　　佩佩在小区楼下，开心地接过外婆手里绯红色小猪气球。小区是群立水泥森林，将天空分割成不同方块，像鸽子笼，每个沙盒都是一户家庭。我女儿人际关系限制在高新区幼儿园、小区楼下模型般游乐园、玩耍同龄孩子，和父母长辈。
　　我想起了游戏场景里NPC。
　　这种环境成长的孩子，像是饲养电子宠物。入学后面对课业负担，很多学生都心理压抑，如今80后、90后野蛮生长时代早就过去，黄金一代、白银一代，接下来是什么？黑铁一代？大环境竞争如此激烈，不容许任何人躺平，哪怕只小孩。
　　社区老师讲座上，温文尔雅谈论诗词、弘扬国学的成老师给家长留下极好印象。
　　“学习香山红叶这篇课文，学生问我，红叶是否是枫叶，和小区楼下戚枫一样颜色吗？我说小朋友们，让我们拿出调色盘。”
　　课程很幼稚。
　　他耐心检查每个学生作业，倾情指导，小孩子画得东西一塌糊涂，却精心修改，直到变成了精美画册，钢笔字在扉页写下“为中国崛起而读书”，一旁老太太赞不绝口说老师字真好、长得好、脾气又好。
　　社区课程结束，拉了个补课微信群，虽然上面禁止补习，还是以学科拓展为由打擦边球。我妻子王珊泓听说公立幼儿园学前教育薄弱，不补课，去小学都跟不上。稀里糊涂被拉进了群聊，成洁与我们家恰好在同一栋，我住16层1单元，他住18层1单元。
　　上周末初次授课后，这是第二次授课。
　　回到家里，我到主卧上厕所，一条黑色男士短裤被翻在脏衣服最上层，拿起来摸到粘稠白色。很鲜明信号，疯狂又热情宣示，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当时场景，他扶着墙壁，闻着裤子上残存男性味道，再包裹住反复尽情发泄。
　　好像我们在床上翻云覆雨地相爱。
　　他是绝对1号，强势且狂妄。
　　我到盥洗池洗去粘连液，脏衣服全部放进洗衣机。凭借人生阅历，这人绝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不会轻易认输。成洁笃定，这么做不会有任何后果，因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理由只有一个，我也是男同性恋，在家庭中身不由己的伪装。